《出山》孤久

44、第四十四章

　　那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少年，思忖了一会也没看出这少年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若说是行骗，骗到他这个医馆里未免也太愚钝了，但这少年看着又有些面善，倒也不似是行骗之人。

　　“这位小友，你是不是走错了地，医馆乃是替人治病的地方，你说救人那……”那大夫开始说了起来，白墨也不管他，径直走到屏风后躺着的那人身旁。

　　还未靠近边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白墨心里有些急切，走过去自顾把了脉，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实有虚汗，嘴角隐隐还有些咳出的血迹。

　　听那人呼吸浑浊也有些气短，已然确定这是何病，这病显然已侵袭许久，于是出声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咳血的。”

　　“半年前。”伴在那人身边的其中一人下意识回道。

　　“咳嗽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吧。”白墨又接着问道。

　　“是的，起初以为只是感染了风寒，就吃了些药，但是没过多太久就又开始咳嗽了。”

　　“…你是谁？”那人答完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应当不是这里的帮手才对。

　　“你们几人应当就是那日扮道士的人吧。”白墨头也不抬，将针具取出挑选。

　　“是…是我们没错，你…你是那日中毒的人。”那人瞧了会儿，待白墨微微抬头这才看出白墨的脸。

　　“那就对了。”

　　躺着的那人确实叹了口气，有些气喘的说道：“我兄弟几人并没有害人之心，让你中毒昏倒属实是我们的失责，我几人都有责任…咳咳咳…”

　　“你先别说话，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那日瓶里的药剂是出自你的手笔吧，我倒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它的毒性发挥到最低，况且还是这种少见的药材，现在的医书上都还没有详细的记载，我很是佩服你。”白墨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我倒也不是中了你们的毒，我先前吃了些药，凑巧和曼陀罗相冲，这才昏了过去。”

　　那大夫这会也才反应过来，瞧着白墨手里的针具本想阻拦，却又有些熟悉：“你是前些时候城内传的那个少年神医？！”

　　“神医倒是有些夸张了，不过会些针灸之法而已。”白墨猛然一下被称作神医倒有些不好意思。

　　白墨虽同人说着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迅速在那人身上几处穴位刺了针，转头又取了些纸笔写了些东西问那大夫：“这些药材你这里都有吗？”

　　那大夫本来还有些沉浸在白墨方才的针灸法中，被白墨一叫这才缓过来，接过纸看到：“这些寻常的白术山药黄芪之类的我这倒是不少，紫河车我这也还余些，但是这功劳叶，我这却是没有，上次的库存早在几年前便用完了，毕竟在这很少有药方需要用到这功劳叶。”

　　白墨食指轻敲着下巴思索了小会儿，又拿起笔另写了个方子说道：“那麻烦你先将这些药材取过来，剂量我在上面标注了。”

　　那大夫接过来药方看了看却有些疑惑：“等等，方才我没注意看，这人难道不是气喘阴虚加上长久的风寒所致吗？而且这两张方子差别甚大，你莫不是胡乱猜测，任你是什么神医也好，这可是事关人命。”

　　白墨被质疑药方有问题也不生气，将这大夫拉到那人面前询问道：“你方才把脉是不是判为紧脉，有力绞转但却又虚浮疾而无力。”

　　那大夫点点头应道：“是紧脉，不仅来往有力，还有绷急、绞转，枭动夭矫的形，但是忽而有些虚浮，实而有力，再加上咳血不止，确实是风寒侵体许久所致，阴积久矣，再加上从未有过好的疗法导致愈来愈恶化，我也是无能为力。”

　　“你知道肺痨吗？”白墨突然问道。

　　“肺痨？我好像有所耳闻，这就像是瘟疫一般，乃是不治之症，而且听闻还会遗传。”那大夫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古时候发掘此类病因没有起色，找不对症状自然也无从下手，而时间过久不治自然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所以才会变成不治之症。’白墨在心底暗自说了一句。

　　“他得的便是肺痨，虽有些看似风寒但两者实质上大为不同，你看他面色晦黯，且咯血，脉相实则细数虚数虚洪，有些类似紧脉但夹着虚浮，让人误以为是积阴许久所致。”白墨耐心解释道。

　　“你再看这右寸外侧沉弱状似是凹陷,反映出寸脉外侧血未见，张力不足,且欠充盈。”

　　“……右寸外以俱肺,内以候胸中……右寸为肺,所以通百气……肺主气,气旺于右…………这便是肺痨。”

　　而白墨正给人讲着病生理，苏小小几人也凑巧这时走了进来，便看到有些怪异的一幕：

　　一个少年正侃侃而谈的说着什么，一旁的老者却是有些弯着腰一副请教的姿态，手中拿着纸笔，边听边记着些什么。而身旁的几人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面前的两人。

　　“好！我这就去取药。”那大夫有些激动的说道，又对着白墨微微弯腰鞠躬却被白墨一把扶住。

　　“别别别，不过是交流医术罢了。”

　　那大夫方才记下的纸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便去堂内抓药去了。

　　“小神医？小神医？”

　　“啊？喊我吗，神医就不必了，直呼我大夫就好。”

　　“小大夫，你看我弟兄这身上的针…”那几人虽不懂医理但看那老大夫对这少年的态度，也能瞧出这人的医术不俗。

　　“再过一刻便好，可以先扶他坐起来了。”白墨说着，又瞥见门处的苏小小，章余和顾羡川，迎了过去。

　　…………

　　“你见过我师父？！”白墨正蹲着熬药听到老大夫的话一下站起险些踢翻了药罐。

　　“那人竟是你师父？怪不得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老大夫有些惊诧。

　　“你在哪里见过他，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白墨持着蒲扇神色有些紧张继续追问道。

　　“我是暖香节前几日在嘉汤城外的路上遇见的他，算上以前倒也见识过几面，不过只是在一次医术谈论上偶然碰见，说来也是惭愧，医术谈论不过是炫耀着自己独特的诊方和水平，各家都是守着自己的方子不被外人所窃，只有白大夫毫不顾及的说出自己的诊方用量。”

　　“不过我那时是外出替人看病，白大夫与我不同路，旁处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应当便是来嘉汤城内了，不过过去数月之久，白大夫还在不在嘉汤，我就不敢断定了。”老大夫略微思索了一下回道。

　　“多谢。”白墨道了句谢便继续蹲下扇着药罐的火，心里想着些什么。

　　…………

　　白墨赶忙将跪在地上的几人扶起，略有些生气的说道：“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下跪，我不过是用我所学救人而已，赶紧起来。”

　　“我们弟兄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之前还让你中了毒，我们除了这几条贱命实在……”

　　“行了！若是在如此我便不治了！”白墨故意吓唬道。

　　那几人显然有些被唬住了，白墨接着又训斥道：“你说你们，年纪轻轻的，手脚灵活也有劲……贱命贱命，命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白墨一顿训斥，只呵的几人满脸通红，其中一人偷偷抬眼看了白墨一眼心里想着：我们年纪轻轻，你好像比我们还要年轻吧。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依你们的本事去做什么不好，为何偏要扮作道士卖些符纸药水。”白墨顿了顿说道。

　　“我们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帮手，替人干些粗重的活儿，不过我弟兄这病却是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位有名的大夫，那大夫的诊断倒是与你所说的肺痨一样，但是那大夫要价极为昂贵，凭我们几人的能力，哪怕再干个十年都还不够，这才寻了这个法子，我兄弟做的药水颇为神奇，不仅能让人产生幻觉，而且还可以麻住手臂，有次我的胳膊被木钉穿过，不小心散了些药滴在伤口，我竟一点疼痛都没有发觉。”

　　“确实如此，曼陀罗的功效便是如此神奇，也多亏你们发现了它。”白墨点点头又说道：“那大夫问你要多少才肯治。”

　　“三十两黄金。”

　　白墨顿时瞪大了双眼：“三十两黄金？？！疯了吧，这真的是有名的大夫？不是江湖骗子？”

　　“那人的确是有名的大夫，在明州那一带确实出名，几乎所有权贵都会在他那里看病。”为首的汉子小声说着。

　　“我算算啊，一两黄金等于二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一千文也就是一吊钱，你们平日能赚取多少。”

　　“我们做的都是些别人不愿做的累活粗活，还有些危险，好运时大约每人每月能赚到一吊钱，不多大多都是七八百文左右。”其中一人回道。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白墨算着算着便有些咬牙切齿，就算有一日真的攒够了钱，人也早就没了，这与庸医有什么区别；

　　若是先救人再谈钱，凑不齐便慢慢还，人倒也保住了，白墨也不至于这么气愤：“他还有没有说过什么，凑不齐钱便不治？”

　　那几人倒是有些被白墨气愤的模样吓到了几分，小心翼翼道：“他，他还说若是凑不齐钱，还有一个法子，便是服下人血馒头。”

　　“人血馒头？！”白墨听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去给那大夫一拳头。

　　“你们不会真喂了吧。”

　　“那倒没有，原本实在没了法子便有些念头，但我弟兄说什么也不肯吃也就放弃了。”

　　“你们与我说说关于那个‘有名’的大夫的事。”白墨拧着眉声音有些低沉，特意把有名这两字加了重。

　　“他名号华逊…………”

　　“拿刚出生的婴儿煲汤？！”

　　“是，但是真的这么做的到也没什么人，毕竟听着过于骇人，谁家不是把孩子当作宝，不过那段时日倒是有几户人家的孩子莫名失踪，官府也查不出，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

　　白墨听着脸色愈来愈沉，本以为人血馒头是那庸医一时胡扯，没想到还有更加丧心病狂的，呼来了在一旁帮忙熬药的章余，沉着脸说道：“日后有空我们去一趟明州那边。”

　　“好呀，不过三哥，咱们去那边做什么？”

　　“踢烂某个庸医的医馆，顺便让他改个名号，称华？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