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见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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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刻苦的日子堪堪过了十日，祝亭晚身子就撑不住了，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床榻上起都起不来，虞紫鸢生怕祝亭晚缺斤少肉的，不好向秦老先生交代，立刻差遣了最好的大夫来看过。江澄和魏无羡躲在梨花木屏风外探头探脑的，瞧见那纱帐后祝亭晚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心里都不由一软。
“这丫头如何了？”虞紫鸢问道。
大夫摇头说没事，将搭脉的帕子收回，开始点墨写方子，一边交代道：“祝姑娘身子孱弱，灵力虚弱，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后天是没办法修补的，灵力微弱不堪，底子薄的跟纸似的，就连结丹都难，所以剑道怕是修习不成了，还是另寻他道吧。”
剑道是各玄门世家修士必修的基本功，佩剑亦是一名修士的象征，若是一人不能修习剑道，那便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修士，只是废人一个。
江澄和魏无羡都略显惊诧，面面相觑，江澄心底咯噔一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起之前是不是自己过于严苛，才让祝亭晚病倒。他神情惘惘地走出屋内，垂头丧气的，仰首望着天际，觉得不是滋味。
“江澄，你也无须自责。”魏无羡靠着柱子朝江澄道，“这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跟你无关。”
虽是这么说，但江澄心里还是愧疚，低头扣弄着手指怏怏不语，低气压瞬间蔓延。这时，虞紫鸢引着大夫从屋内出来，江澄和魏无羡立时站直。
“皎皎要见你。”虞紫鸢的眼风落在江澄身上，最终也只是摇摇头，一句责怪话都没说。
江澄目送着虞紫鸢离开后才进了屋内，他站在屏风前磨蹭，犹豫不决地望了望里头。纱帐那头传来浅浅的一声叫唤，“澄哥哥，是你么？”
“啊....啊...是我。”江澄双掌在袍身上擦了擦，驻足良久过后才鼓足勇气靠近。月白色的纱帐随着微风轻轻扬起一角，一抹娇小身板的轮廓渐渐在眼前清明，他站在纱帐外，抬头睇了眼，“你没事儿吧？”
祝亭晚没有回应，从被窝里爬起来，抬手撩起纱帐，探出小脑袋朝江澄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江澄紧紧攥住袍角，吞吐地应了一声，“那就好。”
“你坐吧。”祝亭晚指了指凳子，披上褙子靠坐在床栏前，“我知道你想什么。”
“嗯？”江澄拉了凳子坐到床榻边，听她开口一句，有些不解。
祝亭晚莞尔，“你不必自责，这不关你的事。”
“没事就行。”江澄道。
“旁的修士到我这个年纪早就去听学修习了，唯有我是一窍不通，毫无天分可言。我虽羡慕至极，但终究是无可奈何。”祝亭晚耸耸肩，反而开解江澄道，“剑道不通可改行他道，我们苍梧祝氏是鸿儒大家开门的宗派，就算我不通剑道，也情有可原。”
“曾闻苍梧祝氏，擅天象占卜和捭阖术，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承骞先生名讳在玄门之中颇为响亮，他也会窥探天机么？”江澄开始好奇起苍梧祝氏的秘辛来，他察觉自己过于兴奋，便稍稍收敛了些，觑着祝亭晚的神色又复道，“不通剑道便习天象占卜也行，一样能出头。”
“像我这样的，就算将来继承家主之位，也难重振苍梧祝氏昔日风光。”祝亭晚垂下眼眸，自怨自艾一句。
江澄却不这么觉得，目光闪亮，语调铿锵，但还是不肯好好说话，道：“可别让我看扁你。”
“我都这..这样了你还说我。”祝亭晚努着小嘴，抬起那双不染半分尘埃的眼眸巴巴地看着眼前人，江澄的脸上只觉得跟火烧一样烫，嘴巴纵使再不肯饶人，都不禁猝不及防地丢盔弃甲。
她很满意看到江澄火烧上脸的模样，往前坐了坐，双手拉住江澄衣袖一角，轻声道：“明日江叔叔的课要交抄书，澄哥哥，帮我抄一篇吧，好不好？”
江澄的心像被小猫挠了一下，虽是不知情爱的年纪，但已有了男女认识，他咽了口唾沫，尚未屈服于她的撒娇讨好。
祝亭晚又垂下眼眸，敛去稀松笑意，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又哀求道：“好哥哥，你就帮我一次，就一次。”
几番软磨硬泡，江澄只能应允了，祝亭晚欢喜地跟雀儿一样，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笑吟吟道：“那我做糕点给澄哥哥吃，做五种怎么样？十种吧！够么？”
江澄敷衍地嗯了几声，看着祝亭晚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摇头嗤笑她实在天真又单纯，如此纯粹无暇，像从未沾染尘世污秽的清水芙蕖，出淤泥而不染，倒有点苍梧祝氏那文人墨骨的意味来了。
岁月平静无波，祝亭晚的身子慢慢调养过来，日益见好。剑道课上也跟着大家伙儿比划招式，虽不必精修，但还是跟着学些皮毛。祝亭晚没来的那几日，不少人都在揣度着其中缘由，如今瞧见她那四不像的招式，越发觉得她就是个毫无根基，毫无天赋的草包，不少人都借着由头嘲笑她。
秦缈看着祝亭晚握着木剑，步伐踉跄地比划，只觉得好笑，颔首道：“你比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学不会就别学，实在碍眼。”
祝亭晚凉凉地看她一眼，也不搭理秦缈的冷言嘲讽，兀自握住木剑尽力地将招式做好，尽量苛刻着自己将手臂举直抬高，鼓着劲儿举剑出招，才勉勉强强比出个大概。
一招比划下来，秦缈笑的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招呼大家一块儿来看祝亭晚的笑话。她指着祝亭晚，大笑道：“你们快看看她啊，小草包连剑都举不起来，还不自量力地学招式，苍梧祝氏有你这样的未来家主，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吧。”
在一旁专心致志修习的江澄听都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朝秦缈那堆人道：“校场上不好好练习，聊什么天。”
“我说江公子，你们家纵使与苍梧祝氏的关系再好，也该考虑考虑招收标准呐，像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来听学，把我们当什么了。”秦缈并未理会江澄的话，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她瞟了眼站在一般粗粗喘气的祝亭晚，又道，“像一些草包啊什么的，就不该来听学，简直拖累了我们的进度。”
这话落入江澄的耳中，只觉是天大的笑话，就连欺负人都这般无凭无据，张嘴就来，还丝毫不觉有愧。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缓然转身去回望秦缈，紫衣少年威风凛凛，手握长剑逆光而立，面色寒冷地盯住了她。
“这里是莲花坞，是云梦江氏的仙府，轮得到你说了算么？”江澄语气清冷地反驳，顺势看了眼不远处看向自己的祝亭晚，“有本事你回你的乐陵，别来云梦撒野。”
“你！”秦缈气急地跺脚，愈发动怒，她愤愤地瞪着祝亭晚，大声骂道，“祝亭晚，都是你！”
秦缈贬低祝亭晚无果便不顾风度地指着她鼻子大声吼了一句，闹得整个校场都安静消熄了。祝亭晚满脸无辜，迎上周围异样的审视目光，心下一惊，面上立刻要挂不住了。
“你就个扫把星！”
“扫把星好啊，早就该把你这个玄门耻辱扫出去。”江澄冷不丁地回嘴，掂了掂手里的木剑，又道，“乐陵秦氏好歹也是名门，怎的出了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文不如祝亭晚，武不如我阿姐，你到底哪儿来的底气撒野？”
大家毕竟年纪都小，说起话来都口无遮拦的，秦缈被江澄这么一激，撒泼不成便使出眼泪来，坐在地上便开始哇哇大哭，浑然没有世家仙子的规矩和风度了。祝亭晚愣住了，听着秦缈哭腔字句里夹杂责怪自己不是的言论，心里除了委屈只剩无奈。
她走过去，掏出帕子递给秦缈，还是服软道：“对不起秦姐姐，以后我便不在你面前比划招式了，你快擦擦眼泪吧。”
秦缈抬头横了眼祝亭晚，使足了劲儿将祝亭晚狠狠一推，神色愤恨道：“假惺惺！你走开！”
被她这个一推，祝亭晚失重地往后跌坐下去，脑袋狠狠地在地上一磕碰，顿时觉得眼冒金星。江澄见状，掷下木剑连跑向祝亭晚身边将人扶起来，忙问道：“喂，你没事吧？”
祝亭晚摇头说没事，江澄却没那么好脾气，欲要和秦缈理论一番，却被她拉住了。
“她都敢伤你了，你还不还手？”江澄激动道。
“我没事。”祝亭晚死死拉住江澄的袖子不让他去，“真没事。”
一群人围在秦缈身边哄她，谁知那位大小姐越哭越凶，止都止不住。江澄听到她那扯着嗓子连哭带喊的声音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蹲身看着揉着后脑勺的祝亭晚，心里膈应的难受。“祝亭晚，活该你被秦缈欺负的不敢回手。”
祝亭晚倒不以为然，笑着揉揉磕疼的地方，道：“秦缈从小众星捧月大的，越是迁就她，她便越是撒泼，还不如让她冷静冷静，没人理会她了，她自然就不哭了。”
她此言一出，江澄立刻会意了，他回首看了眼还在哭闹的秦缈，啐道：“哭哭哭，哭的比茶楼里的戏子还卖力，怎么不去做戏啊。”
祝亭晚噗嗤一笑，登时绽了笑颜，她微微侧首，慢慢地便收敛了笑意，怔忪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那是个穿着银丝竹纹淡蓝色长袍的少年郎，腰束祥云腰带坠着一块玉珏，额戴云纹抹额，乌发以玉冠固之，那人笑容温润，眉目俊朗清秀，青竹般的挺拔身姿，一派绝尘出众的神采，在一众同龄修士中格外引人注目。
“蓝曦臣，他不是不来云梦游学的么？”一人小声议论道。
“不愧是姑苏蓝氏的，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啊。”
如此人物，任谁见了都不由多看几眼，更何况是祝亭晚这样正年轻爱美的年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蓝曦臣看，就连磕碰到的后脑勺都不觉痛了。
江澄搀着祝亭晚起身，朝蓝曦臣拱手道：“泽芜君。”
“江公子好。”蓝曦臣亦回礼，“刚才见过江宗主，说大家在校场修习，想着要跟着大家进度，没想到看到这一状况。”
蓝曦臣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一向是楷模，且年纪长，大家都以他为榜样。如今他来，秦缈自然不再敢造次，乖乖地熄声，没再闹下去。
“让泽芜君见笑了。”江澄赔礼道，“方才出了些小闹剧，还请不要见怪。”
“没事。”蓝曦臣笑道，“不过祝姑娘的后脑勺，还是得好好上药。”说着，他指了指祝亭晚后脑勺磕出的小包。
祝亭晚殷殷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言罢，蓝曦臣便向众人告辞，先回精舍休沐。
江澄低眼瞟了眼祝亭晚，见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曦臣离去的背影，胖胖的小手掩着小嘴，满面欢心。
“看来伤好了，不用上药的。”江澄没好气地叫醒沉浸其中的祝亭晚，转身就走。
“嗳，等等我。”祝亭晚收回目光，捂着脑袋的伤口跟上江澄的脚步。
祝亭晚跟在江澄身后，双手安然掖在腹前，垂首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脑子里仍在回想着蓝曦臣那风姿卓卓的身影，娇羞之态尽显。江澄恰一回首，便瞧见了祝亭晚红着脸的模样，十分楚楚可爱。
“有这么好？”江澄小声问了句。
“当然。”祝亭晚点头如捣蒜，笑意飞扬，“姑苏蓝氏蓝曦臣，乃是我们这辈儿的世家男修榜首，自然是好的。”
江澄问的自然不是这个，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不会拿自己的修为和蓝曦臣比较。“我是说，他有这么好看？”
祝亭晚点头，“好看。”
“那泽芜君好看，还是我好看？”
江澄停下步子，回过神看着祝亭晚，神情认真又期盼，他殷切地等着祝亭晚的回答，眼神一凛，有些威胁的意思。
祝亭晚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她眼中笑意更甚，亦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在皎皎心里，当然是澄哥哥最好看。”
“算你有眼光。”江澄抬头敲了敲祝亭晚的脑门，就连步伐便变得雀跃轻快了。
祝亭晚轻笑，看着江澄的背影，又复喃喃道：“你是真的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见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