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皇帝篇 ...
-
福宁殿内。
皇后额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在龙塌便，握着一双近乎发青的手：“皇上，太医说您这是累出来的病，身子切忌劳顿，臣妾替您揽了活儿，您这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倒是开始责怪臣妾了。”
皇帝颤抖着想要将手抽出，却发现她将自己握得紧。
“不妥当……不妥当……”
“皇上切莫激动，臣妾也不过是为岭儿做准备而已。臣妾知道皇上挂念先皇后，将她庶子立为太子，可皇上您也明白，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感情用事，向来是民心向谁，谁就能坐上这个位置的。”皇后微微一笑，望着那张病恹恹的脸，“您也知道，我们家岭儿，现如今最受欢迎了。”
那皇帝动了动嘴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将她的手甩开：“你这是反了天了！”
“咳咳咳……”而后便开始剧烈地咳嗽。
皇后轻轻为他拍着后背，神情不曾变过一分，道：“都说了皇上莫要动怒，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不随人心意，就好像皇上您的身体一样，我们都希望您快快康复，可谁也无可奈何。”
在一个垂死的病人前谈无奈，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皇后依旧像没事人一样道：“臣妾听闻，太子私生活糜烂，不知从哪里带来个乡野女子，而后不知与谁私通，现在又被关入大牢，您说这太子的风评本来就……”
皇帝也只能将手握着拳隐忍下来。
皇后的哥哥在朝中深受自己重用，权大势大，自己一病倒，大部分的权利便跑到他手上，此人不断扩大家族势力，在朝中站稳脚跟。
这个皇后，也一变从前面貌，步步紧逼，势必要将他的所有都夺取。
包括自己亲立的太子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你先退下。”皇上深吸一口气，终是平复了情绪。
“臣妾叫人送了些燕窝来，给皇上放在案前了。”皇后也不多留，用送来的帕子擦擦手，便扭身出门去了。
皇帝眼睁睁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用沙哑的声音道：“来人，唤太子来。”
**
景云汉还在案上研究兵骑，有人敲门通告，要他去皇上寝宫一趟。
他将纸叠好揣进胸前的口袋，无意间摸到昨日在宴会上捡到的那封。
本来因为那封飞鸽传信将此事暂且抛之脑后，这封信又将佩安的记忆带了上来。
现在想想，自己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相信她，不过是对这个乡野间纯净又软糯活泼的姑娘有些许的兴趣而已。
后来以为她与景云岭有私通，直到翻到小姑娘些的那些日记，以及听到的她与景云岭的那番对话，自己内心突然多出了个声音——或许自己可以相信她。
可以相信她，但不至于将心给她。
隐藏的怪力，又或者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死心塌地，这分明不该是同一个人能够做的事。
罢了，一个女人而已，现在倒是自己的处境更为危机。
他想着，强压下心中一种怪异的感受。
“皇儿拜见父皇。”见那病榻上的人，景云汉不自觉压低些声音。
他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床榻仿佛隔了一条长河，让人无法也不想靠近。
他更不愿看见他苍白发青的面孔，仿佛早已没有了生的气息。
可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景云汉行礼后便朝着那边走去。
对这位父亲，景云汉一直抱有复杂的态度。
一边敬畏、害怕、厌恶，一边又不可抑制地想要亲近、讨好。
直到今天，这些情绪被好好整理出来，却仍然叫人感到不适。大约是因为这位叫人敬畏的皇帝，最终也只是像废物一样躺在这里，背后生满了让热厌恶的疮，等着眼珠子也转不动的那一天。
不过令景云汉意外的是，今日见到他，那常年青黑色的脸竟红润了一些，皇帝也能摇摇晃晃自己支着身子坐起来了。
“父皇。”景云汉将他扶起，“病好些了？”
皇帝只摇摇头，叹息道：“皇儿，你现在处境危及啊！”
“父皇不必挂念，皇儿自有定夺。”
而那皇帝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说道：“是朕错了，朕错了。”
“朕这一生折磨都是为因为这个位置，可如今在床榻上见证这一切，才知朕只是皇位的一个工具而已……如今边疆纷乱不堪，朝廷也乱成一团，若是真将位置拱手让出，这叫朕如何向先皇后交代！”
皇帝哀恸地说了一通，沉浸在亡妻的悲伤与人生的思虑之中。
若佩安在场，定会认为这是活了一生，没活明白的典型。
景云汉一声不发地听着，像是看着一场戏。
皇帝的脸上流下一滴泪水，想要将手向景云汉伸去，颤颤巍巍的，却到一半怎么也伸不过去了。他的嘴微微张着，好像还有什么话未倾吐完。
景云汉瞳一缩，骤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下跪，朝着那头郑重地磕下头。
一刻钟后，整个皇城都充斥着一声声凄婉的叫声。
“皇上驾崩——”
乌鸦在皇城上盘旋鸣叫，沙哑地撕破天空的宁静，似乎在诉说一代君王的故事。
或许它们早就存在了，只是现在人们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而已。
**
“皇儿，虽然现在形势不利，但有些人可助你走出困境，切莫杀错人，也切莫信错人。”
切莫杀错人，切莫信错人。这是这位身为父亲的皇帝说了一辈子的话。
包括将那枚玉佩交给他的时候。
太和殿中，景云汉从袖中将玉佩拿出，一只勾着金边的伏虎被雕刻在精致的方形玉佩中，活灵活现。
脑袋愈发疼痛，景云汉连视线都无法聚焦下去。
此刻，一侍女轻轻敲门，在得到允许后，端着一碗药进来。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景云汉：“殿下头痛病愈发严重了。”
乌黑的药上微微荡着水波，景云汉看着那碗喝了十年的配方，突然怒从心起，一拂袖便将它掀翻在地。
侍女压抑地惊呼一声，抖着身子将碎片捡起来。
侍女捡好碎片踹在手上，又默默地将地板擦洗干净，而景云汉却只是红着眼睛在桌案上喘气。
大约是那玉佩的色泽太过抢眼，侍女抬眼便看见景云汉手上的玉佩。
后者抬起头，神情有些许警告。
侍女惊出一身冷汗，忙展开一个最大的笑容，跪在地上磕头：“恭喜殿下，玉佩找回来了，奴婢这就告诉麽麽去，她可操坏了心！”
磕完头，她只低着脑袋等着处置。
这些王公贵族就喜欢演戏，这下子连金丝伏虎都都成演员了。
也不知道这次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将谎称玉佩丢失，偏偏还抓出了良娣的事。
“退下。”景云汉攥着玉佩等到一阵头痛过去，见侍女还有一番犹豫，又道，“还有何事？”
“回、回殿下，或许有些烦扰殿下，奴婢今日听牢房守卫说，良娣……”
“她犯了错，我们也并未成婚。”景云汉几乎是有些执拗地改正道。
“是。”侍女挺上道，忙改口，“听说，佩安姑娘今早在牢中救下了一个人。”
景云汉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随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皇帝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