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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芙蓉帐暖小掌制 ...

  •   卢家大宅,占酆都城东百亩地,含山而建,其中大大小小的院子十几座,总分为卢院、议事堂、堂学、掌事堂、山上专管撰制符箓的慎符司。
      小掌制的红炉芙蓉暖帐,正是在慎符司里,与金贵的符生们比邻而居。屋内昏暗,不知为何,那扇雕花木窗没有关紧,微微错开一条极小的缝隙,却让寒风你拥我抢地涌了进来。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将书桌上那本陈旧卷边的《酆都城志》翻得哗—哗—作响,恰好停在记载鬼城正中的古石碑上,残缺不堪的刻文的那一页。
      “祈巳二十七年,无名与天族战,败。潜洲经此一役,修者大能多零落,十仅剩其一。更兼缥缈、琅嬛两山,灵力莫名四散,草木枯糜,灵石俱散若灰土,绝殆。只得借五门之力封印全城,凡人再不可寻。自此,凡间无仙,天地无妖灵,黄泉无鬼修。天悯诸亡人,立鬼界,缓轮回台之拥攘。刻碑以为记。”
      这段碑文虽不说是人人能背的出,但这段往事却是九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灵石是凡人修行的根基,而天地灵气是道士画符的根本。自从那场天战后,一方面灵石殆尽导致凡人无法修行,寿命骤然变短,黄泉轮回台一时不堪重负,只能在黄泉界之外另立鬼界,作为等待投胎的鬼魂的暂居之地。一方面,道士无法再撰符箓,只能像店小二说的那样,由受鬼娘娘庇护的卢家借鬼力写符箓,陆陆续续在九洲开出一百三十余家铺子,维持着曾经繁华道家的苟延残喘。
      此时,屋内的床上一位健美的男子眼神清冷,嘴角微勾。在自上而下的俯视中带着几分无情和几分冷漠,“你花心思勾引我几个月,也很不耐折腾嘛。”
      “小掌制…”见心上人说翻脸就翻脸,不似传闻中风流和善的性子,身旁的女子不禁微微一愣,娇嗔道:“小掌制冷着脸,真坏,吓…吓到奴家了。”说着,伸出两截嫩藕般的小臂,软若无骨地轻轻搂在男人的脖颈上,吐着幽韵将朱唇凑上前。
      可惜,这番柔情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过。
      “你胆子真小,郑掌事送你来的时候,也没多嘱咐几句?”被称作小掌制的男子靠着床头,随意地屈起左腿坐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暖帐的苏绣金纱,明明暗暗地照在男人的侧脸上。这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带着几分酆都少见的异域风情。他的鼻梁高挺笔直,眼眶略有些深邃,脸上的皮肤极白而轮廓柔和,微卷的黑色长发慵懒地披在肩后。男人的腿长而匀称,腰部肌肉不算突兀却是暗蓄力量。
      他叫佘渡离,是卢家掌制佘北的独子。酆都卢家以卢老爷为首,其下设掌制和掌事二人。佘北掌制主管慎符司,负责供养符生、制画符文和祭祀鬼娘娘的实务。虽然名为供养,但每年递给鬼娘娘的名贴上的名字皆是佘北亲定。只有名贴被送到鬼娘娘龛下,贴上的诸生才能真正借用鬼力写符。故亦有人言,众符生实乃佘北的众弟子。而掌事名为郑乾,则负责统管卢家遍布九洲的符文铺子,兼带着府内大大小小的杂事琐事。其子郑麟,人称九爷,正是贺延卿名正言顺的主子。
      卢家,虽不敢说富可敌九洲,但酆都没有衙门,鬼王之下便是卢家老爷最大,足以称之为一方之主。
      卢老爷共有两子,大儿子庶出单名个‘哲’字,二儿子嫡出特取名‘小星’。佘渡离与卢小星二人交好,恰是一对儿只知逐犬放鹰、贪图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
      平躺的女人闻言侧脸,扑鼻而来的麝香气息带着眼前满溢的阳刚之气,让原本微晕的粉腮,彻底红透了。这小掌制…平日穿上衣服,最多是个长相独特俊美些的纨绔子弟,看上去花架子的模样,怎么脱扯干净,竟是这般…这般…这般说不上来的男子气概。女人心中这样想,嘴上自然不敢这样说,只得接着话头道:“奴家就是胆子小才叫花怯儿,不过是侍奉侍奉您院中的花草,哪能得郑掌事的嘱咐?倒是…”
      “倒是什么?”佘渡离垂眼看她。
      花怯儿娇笑:“倒是关于小掌制的风言风语,奴家平日听过不少。”
      “哦?”
      “说您啊家世显贵,佘掌制又最得卢老爷信任,您是他唯一的儿子,执掌慎符司是早晚的事。”花怯儿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奉承话,耳边听见更棒子响起,不由嗔怪:“这是快到亥时开市了,奴家原想出去玩的,都怪您好一番折腾。奴家的腰也酸,胳膊也疼,这是骨头散了架,连床都下不去。”
      这句不知臊的话,被佘渡离的冷笑截下来。花怯儿感到男人如刀般凌厉的视线,娇躯不由打个冷颤,赶忙裹着被子起身,颤颤巍巍地跪在床上:“小掌制别生气,怯儿愚笨,怯儿不是抱怨…”
      “我没生气。”男人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花怯儿的下巴尖。手指的力道之大,让吹弹可破的皮肤上瞬间显出红印子。“院里的人真说,我,佘渡离,迟早能执掌慎符司?”
      花怯儿很想拼命点头,可小掌制的指尖钳制得她动弹不得,“是…是…啊——疼。”
      “说实话。”眼前的佘渡离神色冷漠,往日表现出的风流和善荡然无存,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我想听些实话。想听听,旁人看见我,想着我,讨论我的时候都说什么。想听听,他们当着我的面,打死也不敢说的话。你,懂了吗?”
      “懂…懂了。”刚刚还艳逸妩媚的女人,如今却只剩满面的惊惶,泪水从杏眸中流下。
      “说。”
      “说…我说…不,不是我说的。小掌制,这些话都是旁人说的,怯儿从未当真过。”
      “你真啰嗦。”此时门外传进极轻的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让男人的耳朵尖儿动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在你身上花了两个时辰,可不想浪费更久。旁人到底说什么?”
      女人几乎要哭出声:“说您最爱华衣华饰,吃穿用度无不是酆都最豪气的…就连…就连卢家大少爷都比不上…都快赶上嫡子卢小星了。还说…呜呜…这些话怯儿只是听听,从未信过啊…还说小掌制您的母亲是西域妖女…来到酆都没有妖气滋养…这才病…病死。”
      听闻关于自己母亲的传言,佘渡离的面色却纹丝不动,只是玩味地勾起嘴角继续问她:“就这些?”
      “这些…这些…还不够吗?”
      “继续。”
      “还有…呜…说您连符生的本事都不如…只知道须臾奉承嫡长子…不配继承慎符司…倒是…倒是郑掌事的九爷…更成器些…呜…疼…疼…”花怯儿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娇躯在棉被中不停颤抖,双腿跪得又麻又软,等到下巴尖的那股劲力消失,人立刻不中用地瘫倒在床上。耳边传来佘渡离低沉磁性的声音:“毫无新意,这些年就这些话,反反覆覆地说。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花怯儿啜泣着接口:“呜…小掌制您别生气,这都是下人的胡话,嫉妒您家世好,人又是出名得风流蕴藉。谁不知道,佘掌制最是疼您?他对您母亲情深义重,多年不曾续弦…呜…”
      “我为何要生气?我开心还来不及。”佘渡离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继而弃如敝履般绕过花怯儿,径自下床赤身站着,对门外等候许久的人说:“阿克,郑乾派来偷听的人一走,你就该进来。”
      门外的人低低应“是”,推门进来时头始终看向地面,哪怕与芙蓉暖帐间尚隔着一屏疏梅云影的石英屏风。这屏风制作精巧,将枝头点点绽开的梅花,临摹得是惟妙惟俏,般般似真。阿克是个穿黑衣低调的年轻男子,头发也略有些微卷,只是比起佘渡离的五官,他更接近酆都中原人的长相,平凡普通,加上沉默寡言的性子,卢府中甚少有人记得他的姓名。
      阿克走到屏风前,倏然单膝跪地,将右手握拳,手心朝内贴着左胸胸口的位置,背挺得一丝不苟,头恭恭敬敬地垂下,做出一个中原少见的行礼:“主子,是探子递了消息回来。”
      遂伸出左手,托着一只尚沾着酒香的黄符纸鹤。
      佘渡离绕过屏风,浑身不着一丝一缕,任由自己健美修长的身体坦露在外,毫无顾忌地走到属下面前。
      男人随手从阿克的手中接过纸笺,待看完上面的内容,感兴趣地眉毛一挑:“哦?舍生忘死果然有两个疯道士?比我还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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