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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人皮·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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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毓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面如冠玉的少年身前,没想明白对方做这阵势是想干什么。丫鬟给他二人都温了茶,上了瓜果。
院中有假山活水,花草长得很好,皆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致。
李洵面色凝重地盯着他,说:“你便是先前那个偷东西的贼?”
祝毓沉默了须臾,道:“其实我没有……”
李洵蹙着眉,说:“假若你没偷,母亲为何要把你留在此处。”
祝毓看这小少爷的神情,心想他要是不给个正当理由,对方定是又要把他当做李夫人养的男宠了。
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子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思想。
他看着李洵一本正经的俊脸,琢磨了会,道:“我有个朋友与你母亲相识,他让在这里避避风头。”
李洵道:“避风头?”
祝毓道:“你知道这人在江湖,难免惹上什么麻烦事嘛……我不慎得罪了外头有权有势的人,故而得来这躲一躲。”
“你是待罪之身,”李洵的眉头并没有解开,反倒又追着说了句,“你这样住进来,岂不是会连累我李府?”
这说假话骗不过李洵,可又不好把真话讲出来。不论如何,确实是他把人家爹的殉葬品转手卖出去的,这锅没法甩啊!
祝毓道要不他还是说自己是李夫人的男宠吧,这样一劳永逸,也省得还要解释别的事。
他刚这么想完,就听到了两声叩门声。
李洵同他一起抬眼去看门外。
李夫人一身素服,立在门外笑眼盈盈地同他们道:“你们似乎正聊在兴头上,那我先回避一会?”
李洵立即起身,躬身向她问安道:“母亲今日如何有空来……”
李夫人道:“这李老爷也不在了,你也不必死守那些规矩。想来你心里也是不愿认我做大娘的罢?”
她说话时,那些丫鬟便都退了出去。
大门合上后,屋中的光线一下子便暗了下来。
李洵还做着问安的动作,没有抬头,祝毓也不知这少年现在是何神色。
祝毓也不敢出声,这似乎是人家李府的家务事,是轮不到他插嘴说话的。
李洵默了半晌,才道:“母亲说笑了,儿子敬重母亲,不敢造次。”
他抬起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将桌下的椅子又拉出了一把,恭敬地请李夫人来坐。
李夫人掀起眼帘瞥了眼祝毓,又对李洵道:“他不过是来李府中借住些时候,你何必那么提防。”
李洵道:“爹刚过世,府中还是不宜有外人……”
他同李夫人说话时语气放得极低,也说不清是因为温柔还是谨慎。李夫人年岁同他相仿,却是他父亲的正妻,他不过是个妾生的孩子,不管心中想的如何,面上都得做出尊敬的模样。
李夫人抿了口茶,打断了李洵的话,淡淡道:“李洵,君子立身正道,可不会像你一般,时时想着去害人。”
李洵面色一白,很快道:“我没有。”
“他身后可有贵人,”李夫人道,“与净荷不同,也同老爷不一样,你要是真把他害死了……”
她话未说完,就轻轻地笑了起来。
李洵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他抿着唇,黑眼珠在暗色中亮着,有些瘦削的脸上显出不甘的心绪。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种不甘并无用处后,面上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甚至在对李夫人说话时,他还带了点笑意,道:“儿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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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毓像只鹌鹑般跟着李夫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等回头看不到李洵的身影时,他才呼了口气,放下心来。
他对身前这姑娘愈发的佩服,道:“夫人,您太厉害了。”
李夫人道:“要不是靳延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险些被李洵毒死了。”
她哼的笑了声,又接着道:“他这小子心肠很是阴狠,不过我今日同他说了那句,往后他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祝毓愣愣地哦了声,想了会才明白她的意思是昨夜下毒的人是李洵。
他背后一凉,不知自己有哪里得罪了李洵,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你若是我的男宠,”李夫人风轻云淡地说,“说不准会分走李家的家产。”
〈李府老爷之死必有隐情〉
祝毓坐在屋中发呆时,桌案上忽然浮现了这样一行字。
〈调查净荷的身份〉
他站了起来,在屋中绕了几圈,心道他又不是聪明的人,怕是案子还没查出来,人就被毒死几回了。
在这游戏里死了,会不会就是真死了?
祝毓不敢冒这个险,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甚么事,就只能先按着这些浮现的字样来行事了。
浮绿来给他送饭时,还给他带了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祝毓一面趴在桌案上弹石头珠子,一面小声问浮绿:“姑娘,你知道净荷是何人么?”
“嘘。”浮绿被他这问话吓了一跳,道,“夫人不喜欢我们提这个名字。”
过了会,她把门窗都关好后,才趴过来压着声音对祝毓说:“她呀,是老爷纳的最后一个妾。”
李老爷纳过许多妾,都是顶尖儿的美人。
浮绿道:“我进府进得晚,这都是听掌勺的婆娘们讲的。大姨娘很早就死了,说是有甚么心疾。三姨娘是生了少爷后死的,等她死后,少爷就过给二姨娘带了。”
在那之后纳的妾,总会因各种各样的缘由猝然离世,她们进府前都已没甚么亲人,故而也没人在意她们的死活。
人情如秋水,无声而凉薄。
祝毓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靳延今夜没有来,他也不知道靳延什么时候会来把他带出去。
风呼呼地吹过院中花草时,听起来似是那些含屈而死的美人们在月下哭泣。他裹了衣服,提着脚上的锁链,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屋门。
在走到回廊拐角时,他又撞见了李洵。
他倒吸一口凉气,想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回屋时,就被李洵叫住了。
“你既是借住,就不该在府中乱走。”李洵道。
祝毓解释说:“夜里失眠,想出来看看月亮。”
他解释完,仔细一想,李洵半夜穿着白衣在回廊散步不是也很奇怪吗?
李洵说:“你叫甚么?”
祝毓回答时咬到舌头,磕巴道:“祝、祝毓。”
报完名字,他们两个竟又在亭中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还一起弹起了石头珠子。
李洵面容俊秀,不做阴狠神情时,看着倒与寻常少年无异。
祝毓小心地抬眼看了眼正凝神弹珠子的李洵,道:“你为何也半夜不睡?”
李洵没抬头,直接道了句:“来杀你。”
祝毓瞳孔震动。
“前夜是要杀你。”李洵抬起眼睑瞧他,忽然地笑了,说,“今夜是睡不着,也出来看看月亮。”
可惜天上阴云密布,看不见月亮。他没有提灯,独自走在空荡的回廊中,觉得夜里的风格外地冷。
会撞见祝毓,倒是他没料到的。
“你运气很好,有人来救你。”李洵的珠子撞在了祝毓的珠子上,闷闷地叮了一声,“在府中的其他人,都没有人救,所以死了就是死了。”
不等祝毓说甚么,李洵就又道了句:“弹珠子没意思,我们二人来对诗。”
祝毓苦着脸说:“我肚子里没墨,不会对诗呀。”
“不要韵脚,就随便对对。”李洵道,“我言上句为,‘葡萄月光杯’。”
祝毓说:“糯……糯米桃花糕。”
李洵说:“绿水漾清波。”
“等……等等,我知道了!”祝毓拍了下桌子,说,“野驴啃萝卜。”
李洵现在相信祝毓肚子里确实一点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