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京华（重生）》一茬野色

105、进香（上）

　　从木岚围场返回京城的途中，姜宏澈偷摸来到三个女孩的马车旁，按捺不住地说了一件他刚听来的笑话——晏淮和都子濯这两个倒霉蛋竟然在冬狩之前被七王爷关了一回大牢！
　　说是晏淮运气倒好，很快就给放了，那都子濯却很吃了些苦头！若不是宣平侯拦着，华亭县主得跟着闹到木岚围场来。

　　妙仪妙宁一听，连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追问缘由，宏澈说，“倒霉呗，有一桩凶杀旧案，事发时他俩刚好在现场。”
　　妙仪妙宁对视一眼，唏嘘不已，虽不便明说，但心底大概都觉得七王爷有些不近人情。

　　符婉儿则陷入了沉默。
　　她慢慢琢磨过来一件事。

　　七王爷这种翻案的态度一定会得罪很多人。
　　此次皇上遇刺，受伤的却是七王爷。
　　偶然听姜衡与姜既明谈及七王爷的伤势，说的却是，“矢镞的毒已经解了……”

　　猛禽所伤怎会带毒？

　　联想到之后一年因重审旧案而引起的那些轩然大波，符婉儿恍然苦笑，原来如此。
　　她以为无关紧要的一次刺杀，不提自己被昭贵妃见缝插针地狠狠拿捏了一回，背后竟还潜藏着这么大的凶险。

　　姜府。

　　马车还未停靠，早早等在门外的一家老小便等不及地迎了上去。
　　孩子们月余未归家，饶是冷心肠的崔氏也摆不起脸，一把搂住姜宏轩姜妙仪心肝肉的哭起来，小崔氏抱着恩哥儿在一旁抹泪。更别提容氏张氏，拉着自家闺女儿子的手，看这儿说瘦，看那儿也说瘦，活像出去一趟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宏拓也默默看向自己的亲姐姐。
　　提前回府的姜妙慧见状笑了笑，竟主动走过去关心了几句，虽是再寻常不过的话，姜宏拓也倍感惊喜，俊脸红了又红。

　　符婉儿一个人站了会儿，越过哭成一团的人群，看向被秦嬷嬷搀扶着的姜老太太，笑容明朗。
　　老太太别过头，眼角湿润，低声对秦嬷嬷说，“你瞧这傻丫头。”
　　秦嬷嬷道：“她知道您疼她呢，才更不敢过来。”

　　容氏最先止泪，招呼孩子们去给姜老太太磕头，最后一大家子簇拥着姜老太太热热闹闹地去了奉欣堂。
　　段云诗带着颖姐儿和淳哥儿在奉欣堂安排席面，有青字打头的三个大丫鬟当下手，原本一切井井有条，结果见到婆母妯娌一堆人进来，瞬间变得束手束脚，不一会儿就被容氏和小崔氏接过了指挥权。

　　除去两位老爷有公务在身，姜宏远着急温书备考春闱，其余大小都留在奉欣堂连吃过午膳晚膳才各回各院。
　　符婉儿知道老太太肯定要问话，磨蹭到最后，等人走光了，才笑呵呵地扑向老太太，脑袋在那暖哄哄的怀里滚来滚去，鼻尖又蹭又闻，咕哝说着“还是家里好呀”“想外祖母想坏了”之类的话。

　　姜老太太由着她撒泼，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容柔和，等符婉儿闹够了，才摸着她的小脸仔细瞧了瞧。

　　“好不容易养点肉出来，又给糟蹋没了。”

　　符婉儿巴不得，揉了揉重新尖起来的下巴，“瘦点好看嘞。”
　　姜老太太瞪眼，打她的手，“瘦成猴就好看了？”符婉儿连忙道：“过年我就吃回来！”

　　姜老太太这才满意，又问了些冬狩围场上的事。
　　符婉儿一一答了，最后低着头，除开她母亲的那段插曲，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她拒绝昭贵妃的橄榄枝，后被恶意针对，险些当众被捕的经过。
　　符婉儿：“也怪我思虑不周，害得三舅舅和梁伯父还要出面替我担保。”

　　秦嬷嬷看了眼寒着脸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太，率先说道：“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冲姜家和皇后娘娘来的，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昭贵妃一贯反复无常，最好玩弄人心，不是姑娘能对付的。”

　　符婉儿抬起头，眼里布满担忧和自责，“外祖母，皇上心里会不会也怪罪三舅舅和梁伯父徇私情？”
　　老太太却根本没听她的话，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又紧又重，嘴里不停说道：“别怕，别怕……”
　　“有外祖母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符婉儿鼻尖一酸。

　　秦嬷嬷看出老太太情绪不对，向符婉儿使眼色，“姑娘先回去休息吧，小孩子家家的别操心太多。”符婉儿点了点头，对老太太说，“婉儿明天再来看您。”

　　老太太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外孙女的身影，直至外孙女走远，脸色骤变。
　　她怒容骇然地拍向桌面，“好你个妖妇！”牙关紧咬，嘴角垂老的皮肤抖动不止，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恨意滔天。

　　“真当我姜家好欺负不成！”倘若昭贵妃就在眼前，她恨不得冲上去咬下一块肉来，“竟敢对这么一个可怜孩子下手！”
　　秦嬷嬷也愤慨不已，“所幸婉丫头聪明，没吃大亏。”又暗暗后怕，若是婉丫头心志不坚，受那妖妇蛊惑，岂非要与姜家离心。

　　姜老太太胸腔一起一伏，闭眼缓了很久，最后倏然睁眼，面沉如水道：“老三回来没有？”

　　秦嬷嬷有些犹豫道：“回了，但……”
　　姜老太太抬手，“让他过来！”
　　秦嬷嬷立刻转身去叫青如请人。

　　-

　　回到来安居，李觅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进屋向符婉儿请安，她分赏了些野味毛皮，又问起院子里的大小事宜，需要她做主的事，当场解决。
　　其实有李姑姑在，院子里很难出什么岔子，但李姑姑总说她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坚持要她来主持大局。

　　散会后符婉儿又单独留下李觅，询问府里的近况，李觅投来‘总算有点长进’的目光，随后捡了几件大事告诉符婉儿。

　　头一件要紧的是六房，六老爷的病情突然加重，让符婉儿修整两天后记得去六房探望。
　　另几件则全是出自三房五房，容氏和小崔氏近来斗得越发厉害，小崔氏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买通了容氏的继母，查出容氏挪用公家的钱在外面私设房产，立马带着庄宅牙人的字据闹到姜老太太面前，最后房产没收，容氏也被狠训了一顿。

　　雪上加霜，上个月中旬，永昌侯府的现任太夫人，也就是段云诗的姐姐段云熙，在被她的继子凌辱后又被逼得在屋里自缢身亡。
　　容氏的脸色一度黑如锅底，李觅提醒符婉儿最近别去触霉头。

　　不过容氏倒霉，小崔氏那边也不好过，小崔氏的陪嫁丫鬟梅儿前两天传出了有孕的消息。符婉儿觉得这个时间点挺有意思，二表哥离开的一个多月梅儿不吭不响，却抵着二表哥回来的这两天查出身孕，二表嫂会怎么想？

　　容氏对此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催着段云诗调理身体，只等姜宏远把春闱一过，就赶紧给她弄个孙子出来。段云诗本就因姐姐的事无地自容，对婆母当然是有求必应，一连看了十位名医，每天都当药罐子似的灌药。

　　符婉儿哭笑不得，府里的日子，每天都够热闹的。

　　听到最后已经有几分倦容，李觅催她去洗漱，她攥着李觅的衣角不动。

　　李觅温声道：“姑娘还想问什么？”
　　符婉儿沉默片刻，又笑着摇头，“算了，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

　　因冬狩前后占据了太多时间，私塾女院这边直接取消了今年的年考，提前休学，只需掰着手指等过年，可把姜宏澈羡慕死了。
　　除了三舅舅格外忙些，今年这个年过得倒也热闹，符婉儿照常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没碰上任何麻烦。

　　除夕当天，她又收到了一封来自蜀中的家书，但她依旧没有回信。
　　大年初六，还是晏家来拜年，某个家伙不在，说是被皇帝召进宫了，只有矮葱葱的英姐儿颠颠跑来她身边，小爪子一递，一个厚厚的封红，“哥哥给的哟。”

　　就这样年关一过，冬天去得也快。

　　转眼来到二月间，春晓薄寒中，全家送姜宏远进了会试考场，所幸容氏烧的高香没白费，三月放榜，姜宏远跻身前二十甲，顺利参加了后面的殿试，只等再放榜，便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以姜家孩子的阅历，殿试是十拿九稳的事，容氏彻底放下心，转头操办起上大觉寺祈福一事。

　　这是老太太的主意，因六子姜既卿的病情，引出替全家求平安的念头，也求来年顺遂，少生事端。
　　原是交给小崔氏的差事，奈何开春后府里事多，又才给了容氏一次卖弄的机会。

　　看了个三月二十的黄道吉日，姜家车马备齐，前呼后拥地赶往苍邻山。
　　这次老爷们没拗得过老太太，老太太坚持亲自上山进香，随行伺候的奴仆便比寻常足足多了两倍。

　　人多事多，为防孩子扎堆闹事，大的带小的，符婉儿分去和段云诗坐了一辆马车。

　　“表妹你瞧，我新打的络子，花色挺出挑的，我那儿还有几根，回头送你。”

　　两人脾气都好，相处融洽，段云诗笑盈盈的，难得话多，大概整个姜府也就符婉儿让她最自在。

　　符婉儿兴致不高，甚至有些蔫，更多时候只是听着。

　　段云诗红着脸道：“婆母还让我去拜一拜观音求子，我怕二嫂看见了多心。”
　　符婉儿微微一笑，“二表嫂不是那种人。”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反正容氏都已经替你得罪完了，二表嫂多心也不会多心到你头上的。

　　段云诗摸了摸小腹，叹道：“也不知先前吃的那些药管不管用。”
　　符婉儿心头一动，笑问：“表嫂这么想再要个孩子吗？我瞧颖姐儿已经够你忙的了。”
　　“我也怕到时候忙不过来。”段云诗摇头，“可没个儿子傍身总是不成的。”

　　符婉儿眉头微挑，倒没多话。

　　“虽然三爷不说，但我也知道他盼着呢，眼瞅他已有立业的身家，就缺个嫡子了。”段云诗无不期待。

　　符婉儿点头，“也是，不过到时候表嫂一定会很辛苦的吧，三表哥留在京城还好说，再忙也能照看一二，若是外放出去，表嫂一个人大着肚子，还要照顾颖姐儿，想想就头疼哦。”

　　说到这里符婉儿觉得够了，佯装无聊地撩起帘子一角看向窗外，给出时间让段云诗好好想想。

　　段云诗低下头，脸色渐渐发白，手指扣紧腹部，衣衫皱起。

　　而符婉儿看着窗外的山水景色，心情十分复杂。
　　越往上，越靠近大觉寺，心越乱。
　　闭上眼，那些错乱荒唐的片段挥之不去。

　　大觉寺对她来说不是个好地方，她上辈子只在成亲后来过两次，两次都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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