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朝》朝辞春

58、12 杀降

　　果然，一个月后，多变的盘提督又改了规则，选拔比试提前一个月进行。全军营的人先是一懵，然后任劳任怨的开始准备，没有人对这个命令的不合理性提出异议，所有人都被迦玉提督古怪多变的政策虐习惯了。
　　比试的前一天，双洛开了个小会，总结各自的优势跟劣势，他们五个里面，祁慎跟夏恒是多面全能，林子龙箭术过关，格斗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就是骑术，有些勉强。明锋经过一个月的强化训练，箭术骑术都行，格斗是弱项。不过格斗是五局三胜制，只要其余三个人赢了就够了，不像其他是算总成绩。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取胜的重担最后落在了双洛身上，格斗，她在格斗这一场不能输只能赢。
　　“你可以的！”祁慎拍拍她的肩，比试的时候点到即止，双洛目前的身手，先发制人一击即中的速度是有的。
　　双洛苦笑，点了点头。

　　结果比试当天出了个大问题。
　　明锋一大早醒来，发现一直睡在身边的夏恒失踪了，他愣了愣，立刻夺门而出，最后在军营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他。衣裳凌乱，面容憔悴，斜靠着土墙，站都站不稳。
　　明锋只觉得脑袋里空白一片，翁的一声某根弦断了。一大步跨上前去，就着那张美丽的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直接将夏恒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明锋还想上去加几脚，被随后赶来的双洛跟林子龙架住。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一天有多辛苦，你这该死的！怎么可以随意践踏这么宝贵的机会！”
　　明锋怒吼，他不理解，为什么夏恒好端端的半夜要出去，他甚至想都不敢想他遇见了什么！
　　夏恒只是抬了抬眼皮，站起来，伸手拭去脸上的污迹，转眸凝视着明锋，最后淡淡说道：“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说完这一句，他一拐一拐的走回房，清洗换衣服，再出来时，除了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外，已经看不出有何不妥。
　　双洛的心一沉，看向身后的祁慎，后者只是轻轻摇头。
　　双洛苦笑，其实这个军营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刻意去探究，就没意思了。
　　夏恒有夏恒的秘密，他们不也有他们的秘密吗？

　　好在夏恒的伤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的发挥，骑术跟射箭还有列阵都轻松过关，就是格斗的时候，他倒霉的遇上一个高手，手中的长枪被大锤砸断，输了。
　　祁慎赢了，林子龙输了，夏恒输了，这下子，压力全压在了双洛跟明锋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对方是个个子高大的北方汉子。
　　双洛看了眼明锋：“你先上，我压轴！”
　　明锋点点头，手里的拳头握得喀拉啦响：“放心，我会赢的！”说完，他就提着自己的钩镰刀走入场中。
　　“明锋，小心，他的弱点在腿上！”夏恒突然叫住他，明锋头也不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那个汉子果真如夏恒所说，弱点在下盘，敏捷跟平衡上不如明锋，明锋深吸一口气，仗着自己身形小巧灵活，将重心下沉，避过对方的长刀后，一个旋身，手里的钩镰刀一个倒挂，刀柄狠狠击在对方膝盖窝。
　　重重的一声，小小的灰尘扬起，高大威猛的山东大汉就倒在了明霜面前，他赢了。

　　双洛第一个冲上去跟他击掌，高兴的跟自己胜利了一般，明锋咧嘴朝她扯出一个苦笑，还有些喘。可是说不高兴不激动那是假的，谁都知道明锋为了今天付出了什么，双洛自认为已经很努力了，明锋却比她更加努力，每天早上他最早起床，晚上最晚睡觉，原本一身弥漫的公子哥傲气在苦练两周之后荡然无踪。这场胜利，可以说是对他最好的肯定。
　　明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回过头去，校场高高搭起的台子上盘迦玉高高的坐着，朝这边竖起了大拇指。
　　明锋深呼吸，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扬眉吐气的感觉，而后，他回过头来，正对上夏恒的目光，他朝他挥挥拳头，大声说道：“看，我赢了。”
　　夏恒脸色有些苍白，张了张嘴，露出可以说是惨淡的微笑。

　　最后一个上场的人是双洛，对方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士兵，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样普通的人到底是真的普通呢还是深藏不露。
　　双洛心里已经暗暗戒备，对方用的是长枪，枪是兵器之首，敢用枪的人一般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尤其是格斗方面“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跟这样的长枪对阵，对于她来说，有些吃力。
　　双洛即使不回头也知道身后四个人紧张的目光。她暗地里调整好呼吸，开始打量起来人，身高，肩宽，行走速度，平衡力，反应度，她脑中飞快的计算着，彼时开赛的哨声一响，她已经如出巢的飞燕一般高高掠起，一个燕回转，手中的小巧的弯刀已经直直朝对方喉咙砍去。
　　哐！
　　一声清越的撞击声后，刀刃被枪杆格住，双洛有些失望的哼了一声，知道自己失去了先发制人的好机会。对方的确实力不俗。
　　不过在他变招之际，双洛已经将身向后一弯，整个人灵活的钻到了对方横枪的空挡以内，根本不待他回枪，弯刀已经抵住他的心口。
　　“我赢了！”双洛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哨声四起，双洛赢了。
　　比赛持续时间不过须臾，很多人甚至都没看清楚两人的动作，胜负已分。

　　盘迦玉大笑一声：“看吧！我眼光就是没错，这几个人都晋级了！”
　　说着也不顾忌一边还在进行的其他比试，三两步跨下高台，走到了双洛身边，一拳砸在她背上。
　　“不错不错，没想到你身手不错啊！”她那一拳力道不轻，打得双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转过身，赔笑：“盘提督，你都看着的啊！”
　　盘迦玉挑眉：“本提督慧眼识英才，难道还会看错，就这么定了，你如果能够随我到娘子关，我一定跟公主殿下力荐你！”
　　“多谢提督……”双洛连忙道谢，心里却在苦笑，她打得是出关就偷溜的算盘，如果被荐到公主那里，还怎么逃啊！
　　等等，她听到一句不大对劲的地方。
　　“提督，什么叫如果能够随你到娘子关？难道不是大家都去吗？”
　　盘迦玉掩口咳了一声，表情不大自然：“那个……还有一道关卡！”
　　“什么呢？”
　　盘迦玉故作神秘：“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完，拍拍双洛的肩膀，朝其余几个人笑了笑，走了。
　　双洛跟祁慎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到底是什么关卡？

　　最后一个关卡居然是杀人。
　　双洛他们第二天清早就集合在校场，然后盘迦玉一声令下，大家开始耐力跑，这一次七弯八拐，大家最终被带到一个寂静的山谷之中。
　　在谷口就远远看见山谷里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不声不响的等待着这群准士兵的到来。
　　当大家认出那群人身上的褐色战甲后，气氛瞬间凝滞。
　　是北穆兵。
　　“是战俘！”祁慎在双洛身后轻声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为什么把他们带到这里？”双洛转过头，看着祁慎。
　　祁慎冷笑：“盘迦玉到底是个永安公主麾下第一人，平日看着大大咧咧，做事亦是能狠得下心的！”
　　双洛心中一沉，难道……

　　“各位，我们马上就要上阵杀敌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是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今天带你们来这里，就是让你们开开杀戒，省得到了战场下得尿裤子！”
　　“这里刚刚好五万战俘，我在谷口等你们出来，一人一个脑袋，记住，不许心软，没法上交脑袋的就交自己的脑袋吧！”
　　盘迦玉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浓厚的杀意。
　　双洛担忧的看着祁慎，后者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双洛看见他的肩膀在轻轻的抖动。
　　周围的人却开始欢呼起来，人性中的兽的一面被暴露无遗，有人已经开始朝手无寸铁的战俘挥起手中的长刀。
　　盘迦玉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知这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有些新兵还不大擅长一刀致命，有时候追着目标连砍数刀都砍不死一个人，这样的痛苦……
　　盘迦玉别开眼。
　　她知道，经过这场血的洗礼，手上这五万人将会成为刚刚开锋的利剑，淬炼出满身杀气。
　　这事情如果让公主殿下知道了，可是会责怪她的吧！不过，无所谓。
　　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给双洛祁慎两个人带来了怎么样的一道难题。

　　周围的人都渐渐开始动了起来，列队走向前方的战俘们，祁慎却一直没有动。负责监视他们行动的士兵已经注意到他们这边了，再不动……双洛急得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
　　晨曦渐明，周围的杀伐声却越来越大，在空谷之中回荡着，宛若人间地狱。
　　祁慎突然抬头，一瞬间，双洛在他深褐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憎恨跟厌恶，只是这些复杂的情感转瞬即逝，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他现在在笑，笑容冰冷，然后猝然而动，只见的寒光一闪，他手中的长刀已经砍倒了不知何时已经逃到他们身边的俘虏身上，再回刀，又是一个。
　　一招两命。
　　两具无头的尸体就这样直直倒在了双洛面前，她睁大了眼睛，几乎傻掉，祁慎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杀掉了自己的同族，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一时间，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情绪，让她很不舒服，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胃又开始翻滚起来，隐隐作痛。
　　祁慎这时候回过头，森冷的杀意还没有收敛，直逼到双洛眼前，让她瞬间屏住呼吸。
　　“你一个，我一个，够了。”
　　他说。
　　他宁愿自己杀掉两个，都……
　　双洛不敢再想，沉默的走到尸体边上，捡起两个头颅，小心翼翼交了一个给祁慎。
　　祁慎面无表情的接过头颅。
　　“既然被俘虏，就要有死亡的觉悟。”
　　双洛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一句话，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或许，这就是生存。
　　心里有个声音轻轻说道。

　　五万名战俘集体被杀，任务圆满完成，盘迦玉颇有些得意，吩咐人一把火将山谷里的尸骸烧了个一干二净后，宣布大队集合，向北边的娘子关急行军。
　　生活了一个月的军营就这样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五万热血男儿从这里奔赴沙场，这里面有人战功赫赫，有人马革裹尸，有人黯然回乡，有人客死异地，形形色色的命运在这里交汇又分开，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一个月可以说是单纯又无忧的美好时光。
　　即使在多年以后，这个新兵营的一个月生活依旧是双洛心里最美好的回忆，虽然这回忆在接近尾声时有些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