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五义]沐玉春风》井汐

35、坦诚

　　虽然时常被人评判是神经大条的人，但事实上我的本质是很容易被感动的那一型，只是一直以来过于麻木的生活磨合掉了那一部分细腻和敏感，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去想倘若我没有经历这些事情，没遇见白玉堂的话，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概会和表姐一样结婚生子，但对方不见得是我爱的人也不见得很爱我，我们就像漂浮在河面上的树叶一样随波逐流，最终腐朽老去，化为空气中的尘埃——话说回来，我们本来就很渺小。

　　所以说，从定义上来看就是个渺小的存在、且自身也没有太多可以膨胀起来的实力和空间的那个我，对于能够来到这里，遇见白玉堂这件事情，理应是充满感激的。

　　即便这里没有电脑没有网路没有便利快捷的生活，即便这里洗澡洗头洗衣服甚至是洗碗都很麻烦，即便这里走男尊女卑路线即便一个女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违背这个原则，即便我在现代社会的求生能力放在这里压根没有任何用处，即便……

　　有那么多的即便，成为禁锢住我前行的绳索，我的眼睛能望见很远的地方但仅凭一己之力却无法到达，我需要有人的帮忙和关怀。

　　我需要着。

　　然后，我便拥有了……

　　“小沐，我不想看到你嫁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我想，这是继爸爸妈妈在小时候对我说的那句“小然，你永远是不会让父母担心的孩子”之后，我所听到过的，最最美丽最最让我心满意足的话。

　　是的……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满足到一下子被他的眼神和话语触碰到了泪腺，鼻子一酸，差点就……

　　“……恩。”

　　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至少能接近他身上一点点的帅气与拉风，我终是忍住没有哭出来。我扯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郑重的注视着他说：

　　“恩……白玉堂，和你一样，我也不想……”

　　我也不想嫁给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此刻，我是想这么答复他的。

　　当着他娘的面，我想证明我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可是……

　　“干娘！追兵赶来了！”

　　……可是，蒋平的突然出现，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定终身，许誓言”的时刻。我们刚刚和涂善那厮经历了一场拼死（大概）的搏斗，并且在这场搏斗中，敏姑娘光荣（……）的被抓走，而白玉堂和展昭之间的仇恨也就此加剧化。

　　若不是江宁阿姨及时相助，恐怕我会随着我的PSP一起在狼嚎完以后彻底没电，在涂善的利刃下化为真正的尘埃……吧。

　　这么一想，我顿悟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藏身之处才对。

　　“白玉堂。”

　　“小沐。”

　　几乎是同时出声，我的眼中迎来白玉堂欲说还休的表情。

　　不用问也知道，他的意思是“我们快走吧”。

　　先离开这里，等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你侬我侬”也不迟……

　　“四叔！五叔！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不过，看来这场战火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了。毕竟阿敏被捉走一事可以说是给我们所有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尤其是，太子。

　　到达江宁阿姨住处时，他大喊着从里面跑出来。

　　对我来说，仅仅只是几天不见，那个被阿敏一只手都能抱住的小奶娃便已长成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小男孩，白皙的脸蛋上，那对哭红的眼圈真是我见犹怜。

　　“四叔……五叔……你们……你们不是说要把我娘带回来的吗？”

　　“小宝，我和你四叔，那个……”

　　蒋平支支吾吾的，不好告诉太子阿敏是被奸人捉去了，只好乱编谎话说“你娘要去一个地方，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太子哪是这么容易被骗的人，小小的男孩大哭着说“不可能，我娘不可能扔下我一个人去别的地方！”

　　看来这七年的时间，他们一直形影不离，一个妇人加一个孩子，在四处逃避追兵的情况下，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

　　我实在是错过了太多事情，像被命运玩弄着来了又去去了又回，我不知道这样的苦难倘若是加注到我的身上会有什么后果，即便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意外事故而离开人世，但被舅舅舅妈带大的我确实是幸福的，幸福的在温室里长大，在圆润的时光中快要忘记曾经那份切身的痛楚。

　　“小……小宝，你好，还记得我吗？”

　　在白玉堂蒋平甚至是江宁阿姨都对太子的大哭没辙的情况下，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老实说我没有组织好任何安慰的语言，临场发挥对我来说真是巨大的考验。

　　“我叫沐然，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有……”

　　有冒充过你爹……

　　我能这样说么……

　　“……有，什么？”

　　呃……或许是我看上去有够平易近人的缘故吧，太子小朋友竟然真的停止了哭泣，顶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我道，“什么？”

　　“有给你吃过这个！”

　　我的确是没用的人，在这样的时刻能拿出的杀手锏竟然还是食物。

　　迅速的从背包里取出巧克力，剥开包装纸递到太子的面前，我扯着一脸镇定的说，“没错，就是这个，你娘也很爱吃的。”

　　“我娘？”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我手里那块黑乎乎的巧克力，“你说我娘，爱吃这个？”

　　“对。”

　　“你骗人。”

　　“呃？”

　　“你骗人，我娘才不会吃这个……我要娘，我娘在哪里，在哪里……呜呜呜……”

　　又开始哭起来，男孩子的泪水似乎比女孩子的还要更加惹人疼。我觉得我的心脏像是绞紧一般难受的厉害，不自觉的将手里的巧克力捏扁。

　　“小宝。”

　　回过神来时，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被白玉堂拉住了，我有些吃惊的转头看他，他却注视着正哭个不停的太子，“小宝，放心，我和四叔一定会把你娘带回来的，一定……”

　　“要多久？多久才能回来？我……我要见我娘……”

　　“小宝……”

　　幸好在下一刻，韩彰的出现带来了“我知道阿敏被关在哪里了！”的情报，令大家抽紧的情绪松开了一小半。只感觉到白玉堂蓦地松开了我的手，留下一句“我一定会救下她的”便跟着韩彰和蒋平匆匆离开了江宁酒坊。

　　我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他离去时的背影，那种潇洒和坚毅带给我的某种实感，是萨菲罗斯和克劳德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的。

　　总觉得，我是从一个幻想中抽离出来后，转身进入了另一个幻想中。

　　“小宝，来，乖，好好的坐下，等你三个叔叔带着你娘回来。”

　　江宁阿姨安慰着小宝坐下后看向我，“沐姑娘，辛苦你了。”

　　“诶？”
　　我愣了一下，“……不，我不辛苦啊，真正辛苦的是……”

　　“还不苦啊？跟着那别扭鼠崽子混怎么可能不苦。”
　　江宁阿姨有些调侃的说，大概是为了缓解之前那股一直萦绕不去的紧张气氛，“哼，那小子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那死脾性我比谁都要清楚，他以前没喜欢过谁，所以对沐姑娘你，是有那么一点要强，不过……这也是我教的。”

　　“哈……”

　　是你教的啊。

　　突然，有些想笑。

　　怎么说呢，虽然还没接触多长时间。但白玉堂身上的确有很多东西，是和这位江宁阿姨相似的。

　　“小宝，我们去吃饭好不好，要精精神神的，你娘回来看到才不会担心你，知道吗？”

　　之后，好不容易让小宝吃下几饭碗，而我也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后，我被带到了酒坊后面的厢房休息，江宁阿姨嘱咐人来为我烧了热水，还带来了换的衣服。

　　一个热水澡洗毕，我换上了那身白底兰花的衣裙，站在窗前一边迎着风把头发吹干，一边等待白玉堂的归来。

　　好像一旦休息下来，脑中就会不断的窜入白玉堂的脸，但表情模糊，仿佛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膜，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想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思维有空隙，所以必须得做些事情才行。

　　但能做什么呢？

　　手机被折断了，PSP没电了，不可能拿着相机拍照玩，更不可能没事就吃零食打发时间……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够“心安理得”的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白玉堂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前行的动力和勇气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的。

　　如果，没有他的话……

　　“……伯母。”

　　注意到江宁阿姨正从一旁的厢房里出来，我立即开门走出去，“伯母，我有点事……”

　　有点事，想对你说。

　　想告诉你。

　　我实在是很没用，想要发泄，想要解开这个莫名的心结。

　　“沐姑娘，怎么还没睡？”

　　“恩……我在想，白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哼，那小崽子啊……”

　　然后，我才从江宁阿姨的话里得知，蒋平和韩彰已经回来了，因为展昭的干预他们并没有救回阿敏，而白玉堂准备继续留守在那里观察涂善的一举一动。

　　“展昭……他为什么会干预呢？”

　　“展护卫是行事慎密之人，可不想他们兄弟几个那么莽撞。”

　　“伯母的意思是……”

　　“那涂善极其狡猾，即便他们几兄弟把敏姑娘从牢里带出来，恐怕也走不出涂善的院子……”

　　“这样……”

　　我明白过来。

　　看来，要救阿敏出来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是“嗖嗖”的飞几下或是“咻咻”的打几下就可以解决的。

　　“希望……白大哥和敏姑娘都没事。”

　　“放心吧，小崽子虽然冲动的很，但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江宁阿姨的声音顺着冰凉的空气飘着我的耳中，好像有一种温暖安定的力量，

　　“有你在这里等他，他会平安回来的。”

　　×××××

　　所以说，我果然是没用的人……

　　在这种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我竟然可以睡着，还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以后，我深深的发觉自己昨晚的确是有够矫情，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不说，还时不时的陷入“我在这里生活，真的可以吗？”，“白玉堂他，真的喜欢我吗？”这种十分之做作的疑问情绪中，简直有悖于我一贯的干脆洒脱后知后觉。

　　呃……后知后觉什么的……当我没想过……

　　“那个……小贵同志，请问……江宁伯母，还有其他人去哪里呢？”

　　因为发觉这酒坊简直冷清的厉害，我便抓住昨晚那个为我烧水的店小二问道。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见到我还诡异的脸红的厉害。

　　“唔……婆婆，还有几位老爷，说是要去城东的林子里去见那个涂……涂……”

　　“涂善？”

　　“对，是涂善！”

　　“那小宝呢？”
　　不会太子也跟着去了吧？

　　“小宝少爷，他应该在房间里。婆婆锁了门，锁了……啊！”
　　话到一半，少年突然像受到惊吓似的大叫起来，只见他睁大眼睛看向我的身后，“小宝少爷，小宝少爷他……他跑了！”

　　……

　　…………

　　…………………

　　被打开的门锁是最好的证据。

　　但……我总觉得那门锁是故意没锁好的。

　　按太子的性格，他应该是跟着江宁阿姨他们一伙人去找涂善……不，是找他娘去了。

　　“城东的那片林子该怎么走？”

　　“顺，顺着门口的那条大路，然后……”

　　在小贵少年的指点下，我一路朝那处奔去。这还是第一次独自走在这个世界的大街上……我竟没有一丝的紧张。

　　大概是太着急太子的行踪，其他事情也就不重要了。

　　“啊……”

　　“抱歉！”

　　路走的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人，对方貌似是个少爷，趾高气扬的厉害。我把他的扇子撞到了地上，连忙捡起来递还给他，“实在很抱歉，你没受伤吧？”

　　“你竟敢！……你……”

　　不知为何，原本是要冲我发火的他突然在看着我的一瞬间变换了语气，“你……”那神情里透着见鬼似的惊吓，震的我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下一刻，他突然笑起来，样貌不及白玉堂的他，笑的还算好看，“敢问姑娘，芳名？”

　　“诶？”
　　愣了愣，我反应过来，“我……那个，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实在没时间和他耗下去，我立即转脚走人。

　　但没想到的人，手竟被他一下子拉住了。

　　“想走？”

　　“是啊！”

　　我脑中迅速运转着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说不定他会说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这把扇子什么来头？值多少钱？”之类的话……我一个激灵，连忙说道，“请放开我！我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有我……”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预感到他即将把“扇子”二字说出口，我索性用“孩子”二字去对抗。

　　“什……什么？”

　　果不其然，他张大嘴，一把松开了我，“孩子，你说你有……怎么会……”

　　“是的！我孩子走丢了！我要把他找回来！”
　　大声的抛下这句话，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围观人群。

　　顺着这条大路走，走到河边往左拐，然后继续走就能看到一片森林……

　　心里默念着小贵告诉我的话，我终于在约莫一个小时后抵达了那片满是不知名灌木的树林。

　　有冷风在涌动着，还有令人背脊发寒的虫豸鸣响。

　　出门时，我图轻松没拿任何东西，就像失去了依附般，我突然觉得两手空空很没有安全感。

　　以前有过露营和爬山的经历，但去旅游景点什么的和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行走完全不是一回事。

　　现在后悔该把表带出来也来不及了，我只好沿着那条应该是被人踩出来的看上去比较像路的路开始往前走。

　　此刻，我深深的体会到了鲁迅先生那句“世上本没有路”的名言的意义所在，我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前行，至少，我心里存在着那个特定的方向。

　　“小宝！”

　　我开始大喊，这能让我稍微放松些，“小宝！白玉堂！蒋四爷！韩二爷！”

　　到后来，连“鸣人！”、“樱木花道！”、“爱德华！”这些名字都叫出来了……

　　可是，依旧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的我，自己倒像是迷失在了这丛林的深处。

　　“喂喂……不是吧……不是吧……”

　　意识到或许再走下去我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我停下了脚步。

　　周围不断有奇怪的声音灌入耳中，像冰凉的水淌过五脏六腑。我觉得冷，但除了紧紧抱住自己以外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措施。我准备沿原路返回，可是转过头时发现，来时的那条路似乎被风吹乱了，变得像脑海中时常浮现的白玉堂的脸一样模糊。

　　“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觉顿然袭来，比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要可怕太多。

　　那时的我，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理独自坐在那条小巷里度过深夜的啊？

　　难道是因为，我在潜意识里认定会在第二天早上遇见能够救赎我的人么？

　　那……现在。

　　现在……

　　我是不是也可以，祈祷着白玉堂啊蒋平啊阿敏啊小宝啊……只要不是涂善谁都可以，出现一个在我面前……

　　“咳，咳咳……”

　　为了给自己注入勇气，我随地捡起一根树枝，双手紧握住一端，用力的挥出去——

　　“散落吧——！”

　　用力的……

　　“散落吧——！千本樱——！”

　　我知道这根树枝不会一下子变成刀或者是美少女战士的魔杖，更不会一下子变出一个白玉堂来。

　　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咆哮吧——！马景涛——！”

　　“怒吼吧——！爱德华——！”

　　“狂奔吧——！唐老鸭——！”

　　“出现吧——！”

　　出现吧……

　　“白玉堂——！！！”

　　几乎是把所有的力气都加注在了这个名字上。

　　所有的力气，和情感。

　　“白玉堂——！”

　　仿佛冲破了一切的阻碍，即便有“我会死在这里吧”的预感，即便不断为此而恐惧着……也会因为，因为这个名字的存在，而……

　　微笑。

　　“白玉堂。”

　　“小沐。”

　　“白玉……呃？”

　　转过头。

　　那抹熟悉的，白色的身影，此刻正真真切切的映入我的眼中。

　　是真切的，清晰的，只要走过去便能触碰到的——

　　“白玉堂……”

　　“小沐，你怎么……唔。”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紧紧的抱住了他。

　　和之前大喊着他名字时一样，我在这个拥抱里倾注了几乎全部的感情。

　　“太好了，你没事……”

　　该死，刚才喊太多了，嗓子好干……

　　“小沐……”

　　“小……”

　　呃，差点顺口也叫小白了……

　　“小……白玉堂。”

　　我立即改口，缓缓松开他。

　　“谢谢。”

　　抬起头，我注视着他。他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惊讶和……欣喜，么？

　　“谢谢你。”

　　然后，我抓住他的手。

　　那双温暖的，干燥的大手。

　　我放开了所有的矜持，卸下了心理的防备，想趁着这个如释重负的时刻表达我一直以来积聚的感情。

　　“白玉堂，每次我感觉自己快要GAME OVER的时候，你总是会及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想告诉他。

　　“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可以原地满血复活，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寂寞而已……”

　　想告诉他。

　　我……

　　“我对你……唔……”

　　像有一阵风刮过，这一刻，换成他将我一把抱住。

　　似乎可以在一瞬间，看见时光静止的轮廓。

　　它静止在某处裂开的空隙中，我便从那里走来，走到这个并不熟悉的世界上，和他，相遇。

　　相遇，相识，相知，相……呃……

　　后面那个字我不太好意思说出来……总之，明白就好……

　　“小沐。”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仿佛轻柔的羽毛缓缓坠入我的耳畔。

　　心间好似涌起一阵温软又巨大的幸福，一下子扩散至全身。

　　“恩？”

　　我心一横，不自觉的回抱着他。

　　他似乎微微一颤，瘦而结实的腰身所展现的美好线条令我着实羡慕不已。

　　或许，这也可以成为我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和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表情他的呼吸一样，让我坚定又……抽搐的，继续走下去——

　　“小沐，你能告诉我……唐老鸭是谁么？”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