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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牡丹亭,荠菜饺,鹅油酥 ...

  •   苏韧一吐,石破天惊。老宦官连珠炮似喊着“来人”,求着“恕罪”。

      亭子内外,纷乱如麻。侍从们不由战战兢兢,众口一词——“奴才该死”。

      苏韧咽着涩水,心里倒是比什么时候都明白。他想:天底下哪个人该死?只不过,有的人命薄,经不起福泽。譬如自己,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却经不起老天爷一记“暗算”。

      他挣扎成跪姿,用头磕碰地面,双唇颤抖,却难以成句。

      随着雨丝淅沥,喧哗逐渐隐去,亭中好像又只剩下苏韧和皇帝。

      苏韧不顾痛楚,使劲磕头,直到皇帝轻声说:“罢了吧!”

      苏韧匍匐着,觉着有温热液体流到眉间,额角痛如惊蛰。

      皇帝仿佛笑了一声:“你,就是苏韧?”

      “正是微臣。臣不慎玷污龙袍,恳请万岁降罪。”此刻他胃疼已减了大半。

      皇帝又笑道:“既然你已说‘不慎’,朕该如何降罪才好?”

      苏韧壮胆仰视,皇帝目光平和。他已褪去脏了的道袍,看上去长衫如雪,襟怀春月。

      苏韧浑身冰凉,口吃道:“臣……臣……臣……”

      皇帝怡然笑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话到御前总嫌多。苏韧,你不用怕,且听朕问话。”

      苏韧隐隐感到:皇帝从外表到言语,无不清明。坦荡如浩浩平原,连个鬼都躲藏不住。事已至此,他该放大胆子,尽量应付。

      皇帝先问,他如何到了这里?苏韧跳过柳夏一节,其余都如实说了。

      皇帝又问,他为何腹痛狼狈?苏韧一五一十答,连饭里的河鲜名头都报给他听……

      皇帝捻着黑须,几乎和老郎中一样苦口婆心,道:“春季易感邪气,你又饥饱失时,本已胃气虚弱。吃了腐变河鲜,再添上淋雨受寒,才会突然作痛。吐后,胃气便平复了,没大碍。年轻人应多加保养,不可拼搏过分。纵前程似锦,但你身体坏了,终究没了奔头,岂不可惜?”

      苏韧听皇帝语气平易,稍稍安心。

      他没料到皇帝是这般人物,想不出最好的应对之策,只好五体投地,唯唯诺诺。

      皇帝上下打量他,忽而一哂:“宫中传说新来的监工喜吃素,朕还想是何缘故……现在看来传闻到底信不得。其实,吃素也有吃素的好处……”

      苏韧慌神,忙回禀:“万岁,臣真喜素食。荤菜乃是家人偷放。要知道是鳝鱼这种放不起的东西,臣早抽空吃了它。臣偏爱吃素,是有原委。”

      “嗯?”

      苏韧掏出手绢擦擦嘴,长跪好,才说:“只因臣出身贫寒,自幼吃惯清淡蔬菜,肠胃实在耐不得荤腥油腻……”

      皇帝面色和煦:“贫寒……你是什么出身?”

      苏韧握拳,定了神道:“臣父是村塾先生。”

      “嗯,原来你爹是一介布衣,自然家境清苦。”

      苏韧环顾四周,横下心坦白:“是。然臣还有隐衷,多年郁积在心,对他人皆不足道,却万不敢欺瞒君上。臣的父亲实乃养父。臣儿时与父母离散,流落浙江为奴,后又为人养婿,辗转到六合县,才遇到养父……”

      苏韧说这些话的时候,暗暗佩服自己胆量。不知为何,他脑海中飞过宝翔一句话。

      宝翔曾说:“老虎不在时,去它虎穴里弄几只虎仔,还算不得胆大。对着老虎血盆大口,告诉它你爹是个剥虎皮的好手,那才叫胆大。”

      皇帝目光掠过苏韧眉宇,那眼神透彻骨髓。

      他道:“喔,还有这么一回事?你身世凄凉,的确不便启齿啊。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你要记得养父恩情,终身保有他姓氏。苏韧,苏韧,好名字,连朕都欣赏起你这姓名。”

      苏韧忙答应:“臣谨遵圣旨。”

      皇帝徐徐移身,过了苏韧,走出亭子。

      苏韧尚未回神,四五个宦官冲了进来,他们捧起道袍,在亭中通风,清扫,熏香。随后,俩名宦官左右挟持苏韧,剥下官服,替他洗脸,逼他漱口。还有宦官拿来琉璃瓶儿,对他喷了点水。登时清芬四溢,腌臜之气全消。

      苏韧浑身无力,傀儡似任他们摆布。他反思与皇帝对话之疏密,重新惴惴,不禁向亭外眺望。

      雨水洗涤着亭北初绽牡丹。娇红婀娜如仙,姚黄林下风致。两带竹栏相对,引向一道苇帘。皇帝坐在帘后,正对着名花。他复披上了道袍,拿着拂尘,气韵飘然云外,宛若紫府真人。

      苏韧被宦官推到帘前。他跪下,背上阵阵发凉,居然错觉一株株牡丹是一把把弩机,随时致命发射。一位老宦官卑躬屈膝,从帘内出来。他腰围金带,白发苍苍,与苏韧对视一眼。

      苏韧猜:他便是邻居范忠。可君主在场,大家都是奴,无法攀交情。

      皇帝静赏了一会儿花,才出言道:“你可识得牡丹之种?”

      苏韧瞥了眼范忠,范忠努嘴。他马上回答:“回万岁,臣鄙陋,只会护花,不懂赏花。”

      皇帝缓和道:“能有惜香连玉的心,比光懂得观赏美质要强。这亭北牡丹,在宫中独占风光,在都中也首屈一指,多是朕当年手植。范忠,你捡几个种类,告诉他听……”

      苏韧不敢背对皇帝,强扭脖子,眼珠子跟着范忠转。

      范忠教了他十几个牡丹名,苏韧只入耳“傻白”,“墨洒金”,“凝香英”这三种。不过,等范忠再询问,他一个不漏复述全了。范忠低声夸道:“苏中书好记性。”苏韧勉强一笑。

      皇帝弹指,说:“范忠,苏韧媳妇——是曾陪着宝宝进宫的那位谭香吧?”

      范忠躬身:“万岁圣明。他娘子正是谭氏。”

      皇帝“唔”声拉得老长,余音袅袅。范忠延颈,苏韧垂颈,等了半天,才等到下一句。

      “谭氏陪伴皇子读书,甚有苦劳。既然苏韧能撞倒这里来,可见他与牡丹有缘。范忠,替朕选三四种牡丹,赐给谭香苏韧。尔等在家中培植此花,切记住,牡丹宜凉忌热,喜燥恶湿。”

      苏韧即刻叩头,连连谢恩。他暗想皇帝对他们没有恶感,不然也不会以花下赐。

      范忠堆笑:“万岁天恩浩荡,他小夫妻何德何能?若传扬出去,真要引起满城红眼。”

      皇帝冷冷一笑,柔声道:“那你们就不要传扬出去吧。”

      范忠变了脸,仆倒在地:“是,奴才遵旨。”

      苏韧再抬头,帘后已空了。范忠颠着碎步,撵着圣驾去了,苏韧擦了满头冷汗。

      没有旨意,他并不能起身。他寻思:皇帝是原谅自己了么?今天的邂逅,是福还是祸?

      阿香……似乎很让皇帝注意。但,这会是好兆头吗?皇帝的话,可有弦外之音吗?

      雨停,天色已黑。宦官们抱着牡丹盆花,与范忠同来。

      范忠扫了精疲力尽的苏韧几眼,宣道:“皇上口谕:内阁中书苏韧,御前失仪。念其初犯,从轻发落。罚俸三月,廷杖二十。工程紧迫,可缓刑至宫殿落成之日。苏韧,谢恩吧!”

      苏韧听了发落,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廷杖二十,反正打不死打不残……况且缓刑,还有余地……

      他山呼万岁,深感侥幸,好比逃出生天。

      皇家赐花,专人护送。苏韧抱着半干官服,先赶着回家。

      他进大门,满耳欢笑之声。

      谭香在伙房内,和儿子一起念着“荠菜,马兰头,阿姐住在门后头”的江南童谣。

      苏韧用绢帕吸干额头渗出的血渍,挪到厨房门口,调侃道:“哪来的荠菜,我也讨一口吃。”

      苏密兴奋拍手:“爹!今天下学后,娘带着我和宝宝一起去挖荠菜。我们和宝宝对半分了,娘正做菜芯讷。咦,爹,你怎么没穿那身做官衣裳呢?”

      苏韧坐在门槛上,掩饰道:“雨大,我衣服湿透了。你们真去挖荠菜啦?”

      “是啊,我想宝宝老坐着,对身体不好,就和大白说了,领着孩子们去城南废校场挖荠菜。”谭香用力绞荠菜,满手绿汁:“宝宝可高兴呢,他还和两个小乞丐打了一架。我说不打不相识,让孩子们交个朋友。朋友多,路就多嘛,宝宝也不见得一辈子能当金枝玉叶,对不?”

      苏韧点头。他想:宝宝不当金枝玉叶的时候,也轮不上当乞丐,八成是死路一条了。

      他问:“香儿,你亲自下厨啊?”

      谭香不以为然:“哼哼,什么叫亲自?我是皇后公主,还是花魁娘子啊?顺子闹肚子,脸都绿成这荠菜色了。我让三嫂尽管陪着女儿去。我做荠菜饺子给大家吃……保准打你们耳光,你们都不肯放手。”

      苏韧向她走了几步,又不敢走近,望着她讪讪笑,浑然忘了菜里夹带虾鳝那档子不快事了。

      谭香眼风一闪,乐呵呵说:“阿墨,我说,你脱了那身官皮儿,秀气多了,脸白得简直和你童男时一样……哎呀……你好象病了……”

      谭香放下荠菜,过来细瞅他。苏韧躲闪,还让她抓住了。

      苏韧本以为她会惊呼,但谭香只皱眉,盯着他眼睛问:“你,在宫里遇见皇上了吧?”

      苏韧诧异。谭香跺脚:“不见那老儿,你能把头磕破?他……他……”

      她没说下去,替他吹吹伤口。苏韧苦笑:“今日事情玄,一言难尽,万岁已网开一面了。我没事儿,擦点药就好。万岁赏赐你几盆牡丹花。中使快来了,咱们得去迎……”

      谭香被丈夫推搡出去,她气鼓鼓说:“谁要他给牡丹花?还不如一亩白菜,两架茄子!”

      跨过门槛,她牵丈夫手:“大白下午进宫,说去找你。你没见他么?”

      苏韧摇头。谭香估摸宝翔是去哪里鬼混了,又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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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谭香这回冤枉了宝翔。宝飞白进宫面圣完事后,确实特意去新宫工地拜会苏韧。

      天公不作美,他一到工棚,雨大了。宝翔哼着小曲,等了半晌,没见个人影。他哈哈笑笑,蜜蜂也有不采花的时候,难得苏韧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肯多陪陪老婆,甚好。

      宝翔虽有钦赐自由出入紫禁城的玉牌,但他无故从不在这地方闲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宝翔的娘——老唐王妃还葬在乱坟岗内一天,他幼年关于皇宫那个噩梦便阴魂不散。

      天降甘露,宝翔恰心血来潮,想好好瞅瞅当今禁宫全貌。皇帝在废帝时代落下个病根,每逢雨天,他鲜少在室外活动。宝翔才不想方瞻仰过龙颜,再瞻仰一回。

      他施展轻功,跃上屋顶,东跳西展。他摸着“脊兽”头顶,长出口气。他把齿里雨水呸出丈把远去,俯瞰宫城。

      人说禁城是“金銮殿”,那定是配着晴天丽日的说法。雨中,宝翔看远近殿宇大小屋顶,半点不透黄金亮采,那土黄土黄,倒活像牛屎。宝翔咧嘴,又莫名惆怅。脚下分明有冬暖夏凉广厦千万间,却给道士皇帝和围着皇帝转的马屁精们占着,想来好没意思,偏还是“天经地义”……

      他转个角度,望见宫中一隅,姹紫嫣红开遍。他知晓,那是个“牡丹亭”。

      宝翔生来贪恋美色,常弄个花儿草儿养眼,但他从不打算去牡丹亭。

      皇帝登基之后,除掉了不少人。有的人留下遗骸,有的人尸骨无存。宝翔曾听守陵老宦官讲过,传说当年废帝夫妇连带三女二子,都让狼狗活活咬死了。狗嘴里剩余那点杂碎,皇帝命人埋入地下,充当花肥。那亭子的牡丹花,开得妖冶精神,多乃是皇帝亲手种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风流,按宝翔看,未免惊悚了些。

      宝翔打个喷嚏,跳下屋脊。他拧着衣裳边角,疾步穿行,听有人喊他:“王爷?王爷?”

      他哈哈笑道:“小梅子?老远没见了。你想我吗?”

      宝翔认得这年青宦官。他姓梅,面似梅花,因此甚得皇帝亲信。他姓梅,“霉”气逼人,因此常是赌场输家。他开口问宝翔借的还债钱,不下千两,可宝翔对他,从无所求。

      小梅子满面愁云:“王爷,我正病着呢……”

      宝翔低声:“你小子是心病吧?”

      小梅子拉着宝翔转入他住的屋子,掩门跪下,抽噎道:“王爷,您救救奴才吧!”

      宝翔坐在炕上:“瞧这点出息……说吧,你输了多少钱?”

      小梅子捶胸:“要是钱倒好办。前几个月我娶了一个女人,安顿在西门,手头积蓄花光了。偏她爹也好赌,拉我去玩几把。一夜工夫,咱们输了两千贯。我本来是宫里人,不怕追债,但舍不得那女人梨花带雨,便答应替她爹还了钱……”

      宝翔敲他头一记毛栗子,道:“小梅子,你一个伶俐人,还吃外头女人亏,你娶她何用?”

      小梅子叹息:“话虽如此,但情之所种,正在我辈。外头有太太的,不止我一个。万岁收藏的古字画压在我手里发霉,我便偷抽了张怀素草书。我冒充落魄子弟,拿去当铺抵押两千贯,如数还债。我正寻思过两天找您掉个头,把东西赎来,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可是……前几天,我居然在某处见到了那张草书……原来当铺见利忘义,不等到期限,将那张书贴高价出卖给某家主人了。当铺愿多给我一千贯……可是,这万万不行的啊。”

      宝翔咂嘴:“麻烦。但你不用那么焦虑。万岁收藏数万张,少一张多一张,未必能记得。你将那家主人的名字告诉我。我托托几个朋友,看能不能替你弄回来……”

      小梅子满眼泪花:“王爷,您真不知道其中奥秘。那家主人是新上京的,王爷您们未必能打通关节。最要命的是,当时万岁也看见了那书贴。回宫后,万岁对我说了句‘宫里好像有张差不多的,笔势颇有仙气,你替朕找出来’。我一急,半条命没了……”

      宝翔眼珠瞪大,深深吸气,他把小梅子拉到膝下,贴着他耳朵:“听你的意思,万岁前几天出宫私访,去了那家……他是谁啊?你说了,我一定帮你……”

      小梅子打几个寒颤:“王爷,此事机密。万岁知我泄漏,我难免一死。可书贴交不出,我也是一死。我的命压您手里了。前几天,万岁夜间出宫,到富商沈明家。他只带我和范忠,在他家带了两个时辰……”

      宝翔大惊。皇帝十年不出禁城了,今年怎出这妖蛾子?沈明——不就是沈凝的父亲吗?

      他追问:“万岁去他家干什么?”

      “这我不知道……我留在客堂里,光想那张书法了。皇上和胖财主沈明去里面喝茶,并没带上我,连范忠都没带。范忠关照我,千万不能对人说……”

      宝翔哈哈傻笑几声:“是不能说,好在我嘴紧。兴许万岁也要问他掉寸头呢,不关咱们事儿。你来求我,是知道我府里藏有几张御赐的怀素真迹吧。放心,那位唐朝和尚的龙飞凤舞,恐怕他自己都认不清。我若要不着那张,也会拿张差不多的来给你。不过,你以后……”

      他拉着小梅子叮咛不少话。虽然对方是个太监,但宝翔倒挺赞他那份“情有独钟”。

      屋外风钩一动,小梅子大叫:“谁啊?”

      宝翔哈哈:“别疑神疑鬼,不过风雨吹花落罢了。你睡着,我去了,呆长了坏事。”

      他晃到巷里,大步流星往前走,猛一出手,扼住了门背后人的喉咙。

      宝翔再加一把劲儿,这人必死。而且以宝翔江湖手段,杀人不会留明痕。

      紫禁城数万宦者,名不见经传者,日日死,时时死。譬如荒草,无人问津。

      可当宝翔正对那少年,他骂了一句姥姥。

      偷听他和小梅子对话的宦官,正是柳夏。六合县大牢内的“小豹子”,也是柳夏。

      一度春秋,已恍如隔世。

      宝翔心里几个来回,便松开了手指。柳夏死瞪着他,一副咬人架势。

      宝翔装作与柳夏素不相识,嘻嘻道:“小家伙,你吓得尿裤子了吧?我不过逗你玩玩呢。今天开始,千万别在这种地方躲猫猫,要死人的!”

      他已走开,柳夏喊:“老白,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啥装不认识我?”

      这孩子难缠。可宝翔不想他丧命,哪怕他还不懂得厉害。

      宝翔转身,恶狠狠说:“哈哈,老子什么人?你问这话,还嫩点。听清楚,今天你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你但凡和一个人说了半点小梅子那事儿,我有对付你的法子。你那苏大哥呆在京城里。我能让苏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了,他还有小孩子……”

      柳夏眼睛冒火,拳头却成了兰花指。

      宝翔明白:用苏韧威胁柳夏,奏效了。好孩子,够仗义!

      “哈哈,不玩了,本王还有约。”

      柳夏说:“谁和你玩?姓梅的当我干爹。我就算讨厌他,也不会害他的。”

      宝翔耸肩:“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哈哈,这玫瑰鹅油酥好香。告诉小梅子,我吃了。”

      他丢下柳夏,边跑边咀嚼酥饼。他并没吃出滋味,因为他心里有事。

      他穿破雨幕,逃离宫城。对于皇帝和沈氏的秘密,他决心追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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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毕)

      下次更新,为4月3日。4月以后,本文速度定会有所加快,谢谢大伙理解和支持

  • 作者有话要说:  染月,祝愿你们母婴平安。祈望从此以后,你们全家的生活更加美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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