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心」满池莲花绿尽》灰毛腿

1、第 1 章 缘起

　　"我最……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名字叫月胡，你记住，是月胡，才不是白……白莲这么傻的名字……"

　　他吃力地说完，嘴里很快又喷出一口血，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点在我的衣袍上，我抖着袖子想稳住给他擦干净都没办法办到，只能撕心朝旁边跪着的人群大吼:"一群废物，府医，府医怎么还没来……"

　　"不……不准乱发脾气"，他挣了挣被我抱紧的胳膊抬起手像以往一样点了点我的鼻子，"你这么好看的人该多笑。"

　　这句话以前他经常在我耳边说我也没有改，这次我终于听进去了，擦干了满脸的泪拼命咧开嘴角笑给他看。

　　"真好看，你就该多笑，这样才……才对"，他用手抹了抹我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划出的泪笑着说。

　　"你答应我撑下去，以后我每天都笑给你看好不好"，我低下头将脸靠在他的手边蹭想让他不那么吃力。

　　"傻瓜，来……来不及了，你答应我，不要怪王后，是我……我们辜……辜负了……她……"

　　我是前任南王唯一的儿子，在他死后我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他的位子，成了新的南王。

　　尽管他身前极尽厌恶我和我的母亲，但谁叫他再没有第二个儿子，最后只能传位给我。如同他厌恶我一样，我对他的恨也不相上下，连同他坐过的位子都让我觉得恶心。

　　母亲是老王后从各部贵女中为他选出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却不是他心中的女人。在一次外出猎游中他喜欢上了一个渔家女，为了讨她欢心还在府中大兴土木修建了各种水塘水池，其中最大的一个种了满池子的莲花。

　　母亲闺名月莲，一开始以为莲池是为她所建，心里高兴了好一阵子。直到建好后他带回来另一个叫小荷的女人，才知道自己成了大笑话。

　　那时候她怀着我，身体虚累本就吃尽苦头，还要忍着丈夫越过她在满府中宣告对另一个低贱女人的荣宠。她哭着去找过老王后几次，老王后无奈只是劝她多忍让一些。毕竟男人注定享受三妻四妾有多个女人，又有哪个女人能在婚姻中不受半点委屈呢？

　　后来就连小荷身边的丫头也开始跋扈起来，母亲被气的差点流产，之后的日子只能卧床保胎。老王后到底在意孙子，把小荷叫过去严厉训斥了一回。

　　谁能想到一个渔家女的气性那么大，回去就闹着上了吊，被发现时已经救不回了。

　　南王自然不会怪他深爱的女人任性，他把怨愤都对向了老王后，母亲和母亲肚子里的我。

　　我的出生没有任何庆贺，老王后被气病了身体日益颓败，已无精力再来管府中风雨。而母亲也成了满府皆知的不受宠的弃妇，连生下府中第一个男嗣也没得来他过去看一眼，还被赐了一个殒字。

　　母亲忍着泪在满府各色他收拢来的女人的风光和自己的落寞中独自抚养我。在我五岁那年，老王后故去，母亲终于主动带着我去找了他，要求带着我去护城寺奉佛为王城祈福，这相当于是主动放弃了王室的尊崇。

　　他让我抬起头来，第一次离我那么近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紧张的无所适从，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也许我私心里也曾期待过父亲的关注，但他并没有看多久，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善。"

　　这是我听到他对着我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就像当年轻飘飘传来却让母亲无比沉重的我的名字一样。

　　护城寺虽然没有王城的华丽奢靡，但于我和母亲，这样安静的日子却更觉舒心。

　　寺里有一片内湖和外面的伽罗湖相连，每到夏天的时候，一朵朵粉的白的莲花竞相开放，成了这安谧的寺庙里独特的好风光。

　　母亲身体不好，能走去湖边看的时候不多。所以我早早学会了划桨，花开的季节每天摘一朵给她让她开心。她最喜欢白色的莲花，淡雅沉静，不像粉的艳的那样张扬热闹。

　　这样静谧的时光也没有维持太久，母亲一天天病重，已近药石罔效。我多想她再陪我久一点，至少等到今年的白莲开了再去看一回，再让她开心一次，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

　　我以为母亲都已经走了，作为他的发妻，不管恩怨多深南王至少会来看一眼，但是他没有，甚至没有传来任何旨意和封谥。最后是寺里的高僧给了母亲一个静安真人的封号，帮着八岁的我安葬了她。

　　我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也对父亲这个称谓再没有任何期待。

　　母亲不在了，每年寺中莲花盛开的时候我还是会习惯划着桨去湖中穿梭，去看看哪一朵最好看，母亲可能会喜欢。

　　十八岁那年，王城传来了接我回宫的旨意。这完全让我大出意外，我以为我会在寺中度过一生，王城的一切早已与我无关。

　　阔别十三年，我再一次回到这个气息让我厌恶的地方。

　　原来是他快要死了，他躺在华丽宽宏的寝殿里，形容枯槁，不再是我少时记忆中威严的模样。

　　许多年里，他有过许多宠爱的女人，除了五个女儿，再没有一个男丁，原来，这就是是他临终之际找我回来的理由，多么荒唐可笑。

　　我站在他面前大笑不止，笑的眼睛鼻子发酸发疼，他没有叫人阻止我，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然后阖上了眼。

　　我成了新的南王，河东河西之分不过十多年就对调。从前嘲讽轻视过我的人群现在在我面前无不臣服乖驯，这滋味没有让我有丝毫高兴，我愿意让她看到这一幕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继位一年以后，各部族拟出了他们族中优秀的女子让我选出新的王后。

　　当初的大小池子被我下令全部封填，我在供奉母亲的圣莲殿旁边划了一大片地挖了新的莲池，比当初最大的那个种满莲花的池子还要大很多。

　　白莲是我亲自去护城寺挑选的。临走之际，我去见了寺里的僧正，向他问询姻缘，我不希望重蹈上一辈的悲剧。他算完，为难了许久，最后还是告诉我:月出西南。

　　供选的西南部族的姑娘正好只有一个，我没有任何为难地选了她。

　　新王后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五官明艳，在人群中很耀眼。虽然我们还有点陌生，但我相信命定的姻缘一定会结出好的花。

　　等到莲池完全建好开出新的花已过去一年。我和王后都不算话多的人，这一年下来虽然熟稔了好些，但我莫名觉得无形中有一种距离跨不过去，让我们无法更贴近彼此。

　　虽然我经历了父母的悲剧，但偶尔从寺里外出，我也见识过别人相爱的模样。我和王后之间的感觉分明和那些不同，这让我对命定的姻缘开始有了动摇。

　　有一天晚上，巡逻的府卫来报圣莲殿里有异动。我之前下令无允准不得乱闯打扰先王后的安宁，所以他们不敢擅自行动先报到了我这里。

　　等我赶过去的时候正碰上一个蒙面黑衣人用剑挟持着穿着寝衣的王后出来，王后一脸惊慌害怕，被他吓的不轻。

　　我生气地夺过府卫手中的箭射了过去，这一箭我发了狠，也射中了黑衣人的要害，很快他就倒地死了。我正要跳过去翻看是谁这么大胆，不料王后拿着灯盏快速地泼向了他，很快火花燃成一大片，包围了黑衣人的身体。

　　因为尸体被烧毁，黑衣人的身份最终无从得知。

　　事后王后的解释是因为黑衣人看过她衣衫混乱的样子，挟持时还触碰到了她的身体，她很恶心，当时太慌张，她不想这样的恶人再脏了王上的眼，所以一把火烧了他。

　　这个理由并没有说服我，但无凭无据我也不好抓着深究。王后大概看出了我的不满，开始讨好亲近我，以前她从来不会主动这样做。

　　这更加重了我的怀疑，王后当时是很慌张，但黑衣人死时她的表情又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绝望，而且她泼灯盏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太过果决，真的很不对劲。

　　没有任何线索，实在是理不清。我冷着王后一个人烦扰了好多天。

　　这天晚上恰逢月色正好，为了放松放松脑子，我决定划船去赏莲。

　　夜里的莲池像我在护城寺时一样无比静谧让人心神宁静，我正要陷入冥想中，突然看到离船不远处有一朵白莲开始发光，花下正伸出一只指节修长白皙的手。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手的主人顺着我的拉扯被我拉到了船上。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俊秀男子，他昏迷着，除了胸前佩戴的月牙吊坠，身上没有其他衣物，他的肌肤莹莹清透，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月光。

　　我脱下外袍包住他，在周围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将他抱回了我的寝殿。途中我遇上了王后，她同样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我自己也不知我为何会做出这般举动，也无法向她解释什么，索性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