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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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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连萍和连安饭吃饱了,舞看欢了,只觉这趟宴会来得真值!
连安想将吃剩的食物带回去,罗大娘忙道:“这官家的宴会是不能将吃食带回去的,否则人家会以为,是不是我招待得不周,你在宴会上吃不尽兴,才非要拿回家吃啊?”
连安哭丧着脸,哀求地看向连萍。
连萍看着他,认真道:“若我们是自己赴宴,我保准帮你带回去。可我们是罗大娘带来的,不能做让她蒙羞的事。”
如今国家正逢战乱,许多田地、房屋被毁,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可这些大官大户,宁肯把剩余的食物倒入河中,也不愿把它们施舍给百姓,救一条人命。
连萍心中忽然便有些羞愧,好像把吃食倒到河里的不是别人,而是她。
正当这时,几道笑声从筵席前方传来。
“如今大人的侄儿颇受相国器重,看来封官之日指日可待,大人也要跟着享清福了!”一个头戴金色高冠,身穿绛紫锦服的男子朗声道。
县令哈哈笑道:“秦公子说笑了,友儿不过是鬼点子多,只会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大人过谦了。若不是他向相国献计,琉璃国如何能答应休战几日?我们这些百姓又何以得这几日的清闲?”
连萍有些惊讶,没想到给相国献计的门客田友,竟然是县令的侄子。
琉璃国和朝阳国交战三年,朝阳国节节败退,终于在前几日提出停战交涉。可趾高气扬的琉璃国根本不把朝阳国的请求放在眼里,交涉可以,停战?绝无可能!于是,相国向朝阳王献计:琉璃国有个美人薄姬,流泪时如桃花寒露,柳叶衔珠,深得琉璃王喜爱。三年前薄姬病逝,琉璃王为此一年未召妃嫔侍寝。朝阳国可在天下网罗哭泣时楚楚动人的女子,赠送给琉璃王。
朝阳王采纳了相国的计策,将费时一月找来的五名美人送给了琉璃王。没想到这个计策当真凑效,琉璃王同意了停战谈判。
朝阳王喜不自胜,赏了相国十个美人和五百石粮食。
相国这才道出计策实乃一个门人所出。
连萍听说此事时,只觉荒谬得可笑。为了谈判便如此极尽讨好之能事,待真正谈判时,不知道又是如何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
县令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安儿对她婶母倒是有孝心。”
县令夫人一愣,赶紧道:“老爷,时候也不早了,你明早还有公务,不如散宴歇了吧......”
县令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秦猷本就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见此,立马问道:“大人说你那侄儿对婶母极好?”
县令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笑道:“不错,王赏赐了友儿几箱珍贵的珠宝玉器,还有一些奇珍异宝,其中有一样便是传说中的昆仑香珠。友儿让人将香珠制成香囊,将它送给了他婶母。”
“昆仑香珠?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啊!传闻这昆仑香珠若做药喝,能令人容光焕发,若是女子佩戴还能让皮肤变得细嫩,容颜永驻。如此奇珍,大人可否拿来让小人们开开眼?”
此话一出,附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县令仿佛盛情难却,只得招了招手,让小厮呈上了几案,“既是好物,我也不好藏私,诸位便相互传递着看看吧!”
说着,将几案上的香囊先递给了秦猷。
县令夫人欲言又止。
香囊依次传递,每每看完一人,无不是一副惊羡不已的神情,恭维奉承之语充满着整个宴会。
香囊终于传到了连萍手里。
连安凑过来,眯起一只眼,往开了口的香囊里望,嘀咕道:“不就是几块木头吗?”
香珠本就是生长在南蛮之地的一种木材,因树瘤有沁人心脾的香气,又形似一颗颗圆润的玉珠,所以,人们便把它叫做“香珠”。只是这香珠极难获得,南蛮的阿丽国每年进贡时,最多也只能进贡五颗。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不过,至于效用是否真有传闻所说的那般神奇,寻常百姓便无从得知了。
连萍将香囊递给了身旁的一个女子,回头对连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本来就是几块木头!”
说完,两姐弟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香囊终于传回了捧着几案的小厮手中,那小厮刚要将袋口拉紧,脸色骤变。
县令见状,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小厮立即跪在了地上,“回、回大人,香珠、香珠不见了!”
“什么?”县令猛地从席上站起,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小厮颤抖着重复了一遍,“香珠不见了!”
县令脸上阴云密布,对着场上一百多名宾客怒问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行窃?”
宾客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秦猷忽然站起,厉声道:“究竟是谁偷了香珠?把东西还回来大人兴许还能饶了你的狗命,若让大人亲自查到,这条狗命就难保了!”
仍是无一人说话。
县令怒不可遏,“好,好!既然没人承认,就给我挨个搜身!我倒要看看,香珠是自己长了翅膀飞了,还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不想要命了!”
秦猷道:“大人,小人愿为大人搜查盗贼!”
“好,你替我好好查,仔细查!”
秦猷得令,带着一个小厮和一个婢女从筵席前方开始一个个搜身。
宴席上的人大都是舟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被人当成盗贼一般对待,可官家面前,即便再不悦,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一个时辰过后,所有人都被搜了身,却未发现一人身上藏有香珠。
秦猷面上有些扛不住,“大人,小人无能......”
县令脸色铁青,眼神怒扫着台下的宾客,仿佛想要在众多人中,一眼揪出偷香珠的人。
忽然,他顿住了。
他遥遥指向筵席后端的位子,“你,一定是你偷了香珠!”
众人纷纷随着他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连萍心头猛地一颤。
“快把她拿下!”秦猷高声喊道。
几个小厮从台上跑下,将连萍押了出来。
连萍脑中嗡嗡直响,甚至到了此刻,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县令压抑着怒火道:“看你一身粗破布衣,就算绣了再多的花草掩人耳目,终究掩不住你身上这股穷酸味!我所宴请的宾客,哪一位不是身份尊贵,德行高尚的高门大户?香珠的确罕见,但他们必定不屑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只有你,身份低下,才会想偷东西换取钱财!”
闻言,宾客们看向连萍的眼神顿时变得丰富多彩:鄙夷、讥讽、嫌弃、恐惧......
连萍连连摇头,脸色苍白,“不是我,不是我偷的!”
“来人啊!”县令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下令道,“将她当庭杖毙,以示惩戒!”
话落,一小厮搬来长条椅,两名小厮将连萍押了上去。
连萍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大人,我没有偷香珠!正如大人所言,宴上都是高门大户之人,我若偷了香珠去卖,必定也只能卖给他们。可他们都亲眼见过香珠,我又如何敢拿去卖取钱财?望大人明察!”
“打!”县令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他认定了连萍就是盗贼。本来拿出香珠便是为了炫耀一番,可没想,炫耀不成,反倒被人狠狠下了脸面。现在,即便是连萍当真拿出了香珠,他依然会将她打死,若不然,他堂堂一个县令的威严何在?
仗刑的打法颇有讲究。如果想给受刑人留有生路,则打的人脚尖朝外,形如外八;如果重打,决心置人于死地,则脚尖内敛,形如内八。
连萍瞥了眼身后掌刑的小厮,只见他脚尖内敛,看来是不打算给她留一条生路。
拳头大的棍棒打下来时,连萍整个身体痛得仿佛要炸裂,脑袋也痛得出现了暂时的空白。
她连忙看向连安的方向,只见他被罗大娘紧紧搂在怀里,拳打脚踢地要挣脱罗大娘的束缚。罗大娘闭着眼,泪水从她眼皮下接连不断地流出。
连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厅里静悄悄地,所有人都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冷漠得好似在看一只正在被宰杀的家畜。
连萍忽然便笑了。
这样的乱世,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尤其是穷人的命。
“大人触犯王法,该当何罪?”她忍住剧痛,朗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