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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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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率先冲入碑林,白道长随后而至,两人联手先除小帝君再杀黑羽。
但是这孽障威力甚大,对付一只尚且吃力,更何况是两只。
借着石柱躲避红光奋力反杀,好不容易冲到黑羽面前,却被他一掌打飞。片刻过后,白道长也落败了。
黑羽多疑,担心阵图里面还有什么问题,所以暂且留着他们的性命没有下死手。不过,为了防止他们两个捣乱,他也没有轻拿轻放,而是招招狠辣,全往要紧之处招呼。
眼看两人动弹不得了,黑羽洋洋得意,开始口诵咒语启动大阵。
刹那间乌云密布雷电交织,一个接一个的落在石碑上。石碑上的符咒逐个亮起,慢慢连成一环,环环相扣,又连成一片。
黑羽脚踏罡步,按照阵图所绘法门,以自身为阵眼一层又一层的启动大阵,逐渐向第九层的圆心走去。
天空开始盘旋扭曲,大地震动,附近的峭壁裂开一条条的缝隙。鸟群惊飞,冬眠的兽群开始出洞狂奔。
如果站在蓬莱高处向下眺望,便能看见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以凤凰岭碑林为中心迅速向外蔓延,把附近的山川河流全都拉得扭曲旋转。
误入阵中的鸟群忽然爆裂身亡,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红雪,点点滴滴落在手背上,化成一颗一颗的血滴。
于是触目所看,天空在淌血,石碑在淌血,大地也在流血。
道士挣扎着爬起来,眼看无法打过小帝君,为阻大阵,开始用力撞击石碑。石碑开始松动摇晃起来,黑羽大怒,但是人在阵中不能轻举妄动,便指挥小帝君全力攻击道长。
轰隆一声。
白道士得到喘息之机,使出全力一击,将一个石碑撞得倒翻在地。
闪电交织,大阵开始扭曲混乱,一只小帝君躲闪不及,被闪电击中,惨叫一声跌落在地。另外一只则放弃道长,慌忙飞过去抓住石碑复位,白道长趁机御剑攻击,将它钉了一个对穿,但是这妖物身上插着宝剑还是不肯松手,怒吼一声,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石碑复位了。
与此同时,道长扔出捆妖索,提剑去斩黑羽。黑羽反手一击,道长宝剑折断口吐鲜血,恰好摔在一处险恶阵脚。之前那只被雷电击中的小帝君见状立刻狂啸而来——但是它双脚沾地贸然闯入,不巧踏入死门,瞬间就炸成了一朵血花。
道长惊出一身冷汗,留神观看,四面八方都是死门,根本不知道哪里才能行走。白道长喊了一声不要乱动,急忙入阵相助,但是黑羽早已不耐烦了,手捏剑诀,引来两道雷电,化成两把飞刀瞬间将白道长打翻在地,再无声息。
道长这边用打神鞭荡开雷电,却也被余劲波及,弄得伤上加伤摇摇欲坠,再难支撑下去了。
黑羽已经走到第九层。
再不阻止他,大阵成功之后,乾坤倒悬生灵涂炭,乃至万劫不复。
豁出去了,哪管什么死门不死门的,咬牙合眼,径直扑向黑羽。
启阵之人便是阵眼。
即使刀剑无用,法术不敌,但是,只要可以碰到他,利用巨大的冲撞击力迫使他移动错位,那么法门错乱相互牵引,也能关闭回溯之阵。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他如此豁命,黑羽踏在阵中避之不及。
暴怒之下,引动所有雷电前来阻止。
那些蓝的、紫的、白色的闪电,细者如蛇,宽者如蟒,扭曲交汇着变成一张宽大的天网,纠缠着,奔涌着,然后在道长面前凝结成河扑面而来。
刹那间,天地皆白。
道长的身形消失,意识也随之模糊溃散。
在那之后,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发生的事情。
大阵重归寂静,所有的雷电都消失了;石碑上面的符咒黯淡失色;红雪、血滴,以及破碎的羽毛,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充盈着新鲜的水汽,反射着朦胧的月色,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非常寻常的夏日夜晚。
黑羽慌然失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溯大阵究竟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然而。
第九层的大阵中心,地面上仿佛落了一层白霜。
一团光辉逐渐汇聚,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扩散开来的光波沿着四周石碑波动蜿蜒,所经之处,枯木回春,草长莺飞。
“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衣的神灵从光中走出来,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手里拿着笛子,皱眉俯视。
黑羽瞪大了眼睛,后退两步,马上又前进两步,显得又怕又喜,简直就要嚎啕大哭了:“师父!”
神灵特别不适应的后退两步,一脸疑惑:“哭什么?”
“我,我高兴!”
“唉,你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神灵皱着眉,似乎操碎了心:“召我前来,又有何事?”他说,“你该不会又惹事了吧?”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只是想要见你。”
“......”神灵特别无奈的看着他。
这小子未免过于多愁善感了吧?
“你已经是仙人了,为何还是这样患得患失呢?”神灵说,“我问你,相隔三步怎能算是分别呢?相隔百步,千里,乃至咫尺天涯千秋万载,不过依旧在这天道之中,从未脱离,又谈何殇别?”
“我不想听了!”黑羽喊着,“思而不见,求而不得,不是分别又是什么!”他向后退去,“师父,跟我走,我们回蓬莱!”
但是神明站在第九层的界限上,一动不动。
“师父!”黑羽几乎开始咆哮了。
不能动,不能动!
道长在虚无之中呐喊着:此阵逆天,一旦跨越界线便会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师父!”
黑羽喊着,焦急的满头大汗。
但是道长拼死压制应龙的意识。
不能动!
不能动!
绝对不可以出去!
你是谁?应龙询问。
“闭嘴!”听到道长的声音,黑羽的脸色比见到鬼还要恐惧几分,但是环顾大阵每个角落都找不到道士的身影。他应该已经在雷电扑杀之下彻底消失了:“妖孽,给我死远一点!”
“仙君可是司法之神?”
“正是。”
“公正严明,绝无徇私?”
“是。”
“那我问你,假如有人大开杀戒残害无辜,勾结妖魔攻占蓬莱残害同道,应当如何处置?”
“该杀。”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了。
“假如此人是仙君的弟子,也该杀吗?”
神明久久的凝视着黑羽,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气的气息大乱:“他说的可是真的?”
黑羽泪如雨下:“他胡说!我没有!”
他大喊着,倒退着向后躲避。
于是神明什么都明白了。
长袖一挥,一道闪电落在地上,化成长剑。
他是执法之神,荡魔除奸,每一次劫难都要面对至亲至信之人堕落成魔。
他杀过自己的恩师,杀过手足兄弟,杀过亲密无间的朋友,乃至心仪的姑娘——在这漫长的历练之中,他以为自己早已习以为常,不再动摇了。
至于这位奸猾狡诈的徒弟,这个吊郎当不务正业的小子,并不是多么出色的仙人,而且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他不该犹豫的。
然而,面对嚎啕大哭的弟子,神明双手颤抖,久久无法落下。
师父!那小子跪在面前,说我错了。
师父,饶了这一次吧,徒儿再也不敢了。
师父!
“小时候,我想把养大的兔子杀了吃肉,您十分生气,说我不爱惜生命,要抛下我一个人回到上界去。”
“师父,我也是您亲手养大的。您也要杀了我吗?”
“你这个孽障,”神灵气得发抖,说,“你是我的弟子,更应该遵守礼法维护天道,为什么非要作孽不可!”
黑羽再次叩拜:“师父,”他抬起头,眼里的泪水忽然消失了,“这算什么正法天道!”
“自幼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这也是天道吗?”
“我想要的又不是什么荣华富贵,权势遮天,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愿望啊!”
“我想要家人陪在我身边!”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得不到?为什么留不住?”
“为什么连这样渺小的愿望都得逆天而行?”
“这个天道对我作恶太多了!又当如何判罚?”
黑羽恶狠狠的说:“就算变成恶人又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咆哮起来:“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恨我,骂我,要我的命,但是,只有你没资格杀我!”
伸手猛攻,攥住神明的手臂。
不要动!
道士竭尽全力制住神明。
他险些就要被扯住界限了!
但是,刹那间,神灵已经借助这次攻击出手了。
长剑入体,只剩半寸。
“道不同不相为谋。”神明长叹一声,“何为分别,这便是了。”
他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一剑穿透黑羽的胸膛。
师父,他听到一声呻吟,然后是一声叹息。
狂风卷起。
黑羽踉跄着倒退两步。
他的身形开始缓缓溃散,化为缕缕青烟飞散而去。
但是,这样的结局怎能甘心呢?
他什么都没有。
曾经他以为自己拥有过。
但是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阵心,回溯大阵开始慢慢溃散了。
神明背对着濒死的弟子,自身也开始化为点点碎金。
情便是情,义便是义。但是仇非仇,怨也不是那个怨。
不过,忠义两全,爱恨交织,到了这一刻也不重要了。
金色的光,和青色的碎屑,伴随着石碑之中的千古微风,一点一点消失了。
然而,在那光辉彻底消散之后,独留下道长躺在第九层的阵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现在阵心里的。
只是记得,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跨过界限,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模模糊糊之中,似乎在天上飘。
睁眼一看,脚下是滚滚云海,耳畔是徐徐清风。
狐狸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在天上行走着。
道士有些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嘿,幸好我命大,挂歪脖树上了。”狐狸说,“醒来之后找了一圈都没找着,问了山下驿站的小二才知道你们来凤凰岭了。哎,小帝君呢?”
“走了。”
“走了?”狐狸连忙吹嘘起来,说,“得亏他跑得快,要不然我非得抽他几个大耳光不可。”
低头俯视。
黑色的旋涡越缩越小了。
但是,那些高耸的石碑开始逐个倒塌,毁得七零八落。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蟠桃结子知多少,家住三山岛;何日跨归鸾,沧海飞尘,人世因缘了。
旧梦一场,不可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