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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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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朝辉失魂落魄地走回地下车库,江潭正靠坐在墙边,安静地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睛望过去,目光中有一点冷清的光。
“你找到阮安君了?”
“嗯,”孙朝辉答了一声,“我杀了他。”
两个人沉默良久,其实江潭知道,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的职责不允许,掺杂其他复杂的东西。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改变了,而且也没有改变的必要。一夜之间,生死有命,她在这种时候竟然会选择相信这些。
江潭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将那个镶金的阴沉木杖首递到他眼前。
孙朝辉接过来,摆弄半晌,终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芯片。他快速将它放回去,环顾四周,对江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会有支援赶来了,但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我得带你出去,你伤势怎么样?”
江潭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其实两个人的状况都不太好,需要赶紧去医院处理伤口。
孙朝辉拎起一根棍子,敲开一辆车的车窗,带着江潭从车库通道开了出去。
路上格外寂静,月光依旧明亮通透,夜风吹到脸上温润舒服。这样的反差,让她觉得恍惚,仿佛自己并不是刚从炼狱里脱离出来。
“我……我可以先见她一面吗?”
过了许久,江潭吞吞吐吐地问了这么一句,她知道有点自私,孙朝辉的伤势严峻,一直都在强忍着开车。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回答道:“行。”
江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紧皱的眉头这时候才稍微放松下来。她再也忍受不了,这十几天漫长地像没有尽头的黑夜,没有她的日子,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二十多分钟后,孙朝辉将车开进一个安静的院落,院内有棵繁茂的梧桐树,树叶在风中摩擦,发出飒飒的声响。
三楼只有一个窗口亮着,灯光温暖橙黄,院内的金银花倚在墙边开得正好,清香宜人。
江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残破不堪又沾满血渍的衣服,神情黯淡了几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和她重逢。
孙朝辉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退下自己穿着的外套,扔在她腿上,随后打开车门先行一步走了下去。
江潭披上衣服,从另一边车门里走下来,跟在他身后走上楼梯。
孙朝辉把她引到一扇门前止住脚步,他靠在墙上点起一根烟来,不打算再往前了。
江潭迟疑片刻,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在这一秒,她心中翻江倒海,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的感受。
好像溺水之人获得了氧气,仿佛夜行之人看到了光明,她的心啊,又瞬间被填满了。
陶星月拥着被子靠在床上,头发垂在脸庞,衣服斜拉拉的,露出领口里一寸光洁苍白的皮肤。她果然瘦了这么多,原来纤细玲珑的她,现在变得干枯脆弱,只一眼,就让人觉得万分心疼。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雪球,里面有个小姑娘贴着玻璃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窗外的世界。那是江潭在那个圣诞节雪夜里。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陶星月把雪球翻过来,又翻回去,看雪花纷纷扬扬洒在女孩儿头发上的景象,看着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江潭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犹豫再三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发上。
陶星月愣了两秒,木然地侧过身子,只是一刹那间,她的眼睛如灰烬重燃,闪烁着熠熠光芒。
手里的雪球在不经意间滑落,随着一声脆响,碎溅满地亮晶晶的碎片,一直被困在里面的小女孩,终于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我……”
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发现自己一张口,竟然嘶到发不出正常声音。
“我在做梦是吗……?”
江潭笑了笑,把这个傻姑娘温柔地拥在自己怀里,又想抱紧一点,又怕压得她这幅小身板喘不过气来。
“我真的回来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陶星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伸手环住她的腰,那柔软的触感总算让她找到了真实感。
是的,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
她确确实实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这许多天来,陶星月压抑了许久许久的眼泪,在这种时候决了堤。她好想好想她,想到每分每秒都觉得痛苦难熬。
她此刻难以诉说的思念,便都让它们化成眼泪,用那种最原始的表达方式宣泄出来。
整整十分钟,江潭一动也不动,任由她倚在自己肩膀上哭,手放在她的后背温柔安抚。
窗外夜色很美,像是蒙了一层轻纱般,云淡星稀,或远或近的犬吠声更显得宁静。
如果可以,江潭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因为这一刻,她们才真真正正地属于彼此。
陶星月哭累的时候,抬起头来,再一次端详起面前的人。还是记忆中的眉眼,目光深邃柔和,里面好似有说不尽的情话。
她破涕为笑,笑着笑着眼角又滚下两颗泪珠,滴落在自己湿透的领口上。
回来了。
学姐她,回来了。
陶星月抽噎两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痴痴地笑了,又放下来想握紧她的手。
但不知为何,她突然回避了一下,把受伤那只手默默藏在身后。
陶星月敏感地察觉到这个细节,她突然发现,学姐的脖子和衣领上还沾着血污,头发也是散乱的,看起来像是刚刚从什么灾难里逃脱出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学姐,你受伤了吗?”陶星月急切地问道。
江潭勉强一笑,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没什么,小伤而已,你还在这里等我,我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就回来。”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不想胳膊被陶星月一把抓住了。
陶星月自己也错愕了一下,她这个动作好像出自她的本能,因为她实在害怕,害怕学姐一转身又离她而去。
“我……我陪你去。”
因为怕被拒绝,她在她说话之前掀开被子,立马准备穿好鞋子出门。
江潭才发现,她穿的原来是一件白色连衣裙,和她雪白的肌肤几乎是同一种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白.粉蝶。
陶星月低头忙乱地寻找自己的鞋子,越忙越找不到,焦灼万分的样子有点呆。
江潭叹了口气,弯腰从床底拿出那双杏色鞋子,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耐心给她穿好,最后把她从床上小心翼翼扶下来,避开雪球的玻璃碎片。
孙朝辉正蹲在墙边,见她们出来,便顺势把手里的烟掐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带头往楼下走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他让她们在院外的路上等一下,自己去换另外一辆车。
五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江潭退下身上的外套,打算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陶星月笑笑,刚想贴近她的耳边说些悄悄话,却在无意之中扫了眼她的身后,那一瞬间,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她拼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把江潭推开。但下一秒,她被一辆黑色的车撞飞几米远。白裙翩跹若蝶翼,裹着她瘦弱的身体坠进路边的草丛里。
一切都如电光火石一般,让人始料不及。
江潭只清晰看到,她腾空而起前,看自己的目光里,那温柔和忧伤的缠绵。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那跌落在地上的白色身影,不是她的蝴蝶吗?
前一秒,她还在温柔笑着,脸色通红地想对自己说些什么话。
前一分钟,她挽着自己的手,说今夜的月色好美。
前十分钟,她靠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泪人。
她刚刚才在心里发完誓,往后余生,绝不会让彼此分离,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江潭瘫坐在地上,指甲深深嵌进土里,身体扭曲,抓狂到说不出任何话,嗓子里像火烧过一般,几乎要咯出血来。
她猛然望向那辆车,看见玻璃后面贺文杰那张狰狞的脸,原来他再次醒了过来,跟了他们一路,就是为了致自己于死地。
眼看撞错了人,他调转车头,又准备朝着江潭再次发起进攻。正当这个时候,院门飞驰出另一辆车,直接撞上了他的车身。
两车相撞,场面十分激烈,足足十几秒,才在几十米外的地方停下来。
孙朝辉试探着抬起头,看另一辆车里,贺文杰又失去了意识,身体歪在车座上一动也不动。
他飞快打开车门,跑回江潭身边。她的脸色惨白无比,眼睛幽蓝如鬼魅,整个人木然得像是一尊雕像,仿佛止住了呼吸。
突然之间,江潭夺过他手中的枪,疯了一样爬起来朝贺文杰的车迈过去。孙朝辉愣了一下,追在身后控住几欲发狂的她。
“别开枪!开枪你就回不了头了!!别像我一样!!!”
理智冲昏头脑的时候,人根本听不到耳边的声音,江潭拼命挣扎,眼中恨意浓烈得像火,要把那个人从皮到骨都燃烧殆尽。
“江潭!!!”
孙朝辉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终于让她放弃了挣扎。
江潭身体渐渐瘫软下来,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上,她突然泪如泉涌,一把推开孙朝辉,开始一步一步,踉跄着朝那只白蝶爬过去,模样狼狈得让人心疼。
那个人安静躺在草丛里,好像睡着了,白裙子上染着血迹,身体依旧温热柔软。
江潭颤抖着将她搂在怀里,几次想摸摸她的脸颊,喊一声她的名字,但是身体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今夜的月亮仍旧明亮清晰,犬吠声或远或近,衬得这里格外寂静。
她也倒下了,倒在她身边,以拥抱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