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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皇权与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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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皇宫中,皇上看着梁承韫,冷笑:“膝盖还疼么?”
自然是疼的。
梁承韫跪了一夜,被扶起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太医一看,已经了淤青一大片,再加上陈年旧伤:“只怕以后遇上雨天,殿下的膝盖都会疼的厉害。”
梁承韫:“是我的错,自然该我受着。”
诏狱恶名远扬,江为锦进去几天,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梁承韫都不敢想。
午夜梦回,梦里全都是江为锦血泪满脸的看着自己,梁承韫只要这么一回忆,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父皇,我和素枫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为人善良,只是稍微有些冲动,但绝不会轻易污蔑别人。还请父皇看在慧妃娘娘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次罢。”
皇上:“你这么说,是说贪污一案是真的了?”
梁承韫:“儿臣不知道,也不关心。只是诏狱难熬,儿臣担心素枫撑不住。”
他还要再说,皇上却勃然大怒:“混账!他告的是太子近臣,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么一发怒,更觉得脑袋嗡嗡,气血上涌。
高微忙过来扶着他坐下。
皇上:“你以为朕不知道,他告祝天冬贪污,实际是要为韩光翻案。韩光之罪,是朕定的,是朕要了他的脑袋。你说他告的好,就是说朕错了么?”
“儿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江为锦要查祝天冬,朕不信你没插手。你到底是要帮江为锦,还是要顺势除了太子近臣?”皇上目光沉沉,从床榻上直视过来:“你以为朕老糊涂了是不是?!”
诏狱之内,陆卿察觉到江为锦昏昏沉沉的,连忙把自己带来的药给他服下:“你的伤不能再拖了,我先带你出去。”
江为锦闭上嘴巴,把脑袋转向一边。
陆卿低声:“素枫。”
江为锦:“老师和瑶瑶死后,我日日夜夜做梦都能梦见他们,梦见他们遍体鳞伤的叫着我的名字。现在我在这里,不止是为了老师,也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这么多年来受的煎熬。入因,我们从相识以来,你从来没有勉强过我,无论我做什么荒唐事,你也都陪着。此刻哪怕天下人都不明白,我想你也一定会明白我的。”
他强撑着说完,就昏迷了过去。
陆卿抱着他仿佛没有重量的身子,借着牢里昏暗的目光凝视着他的脸庞,半晌才低声说:“好,我不勉强你。”
梁承韫听了皇上的话,心里一震。
皇上:“这几个孩子中,你是最像朕的。”
无论是能力,野心,都是最像的。
可就是太像了。所以不好。
大梁的皇上已经老了。虽然他依然英俊高大,面上没有太多的岁月的痕迹,可是他已经老了。
老到心里千疮百孔,老到好像现在才发现,那个当年牙牙学语叫自己父皇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快,站起来比自己还要高了。
太医捧了治头痛的药来,皇上却没动弹,他靠在塌上,说:“老七,朕问你,这天下和江为锦,若只能选一个,你选什么?”
一时间,屋里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谁也猜不透皇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七皇子再怎么资质绝伦,毕竟不是长子,没有传位于他的理由。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问?
梁承韫会怎么想?
谁也不知道。
过了许久,皇上才听到他说:“儿臣答应过素枫,等他长大了,就带他去游遍中原,看看万里风光。儿臣不能食言。”
他抬起头,望着皇上:“这天下这么多人,可是只有一个江为锦。”
高微心里翻江倒海,偷偷地去看皇上的反应。
皇上面色平静:“错了。”
他说:“你错了。”
皇上:“你现在这么想,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坐到朕的位置上。等你走到最高处,你就会明白,这千万人都是一样的,你以为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人有生老病死,容颜凋谢。当年的倾慕挚爱,也会慢慢地消磨掉,遗失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
只有权力不会。
它永远地站在最高处,凝视着你,俯瞰着你。
永远不会被征服。
也永远不会消散。
“滚出去。”皇上说:“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高微扶着梁承韫离开,看离的远了,小声说:“殿下这几天就不要来了,我看皇上心里还是生气的。”
梁承韫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湿乎乎地黏在身上:“我知道了。”
他原本也以为今天不会完好的走出来,被打被罚那都是小事,但如果像当年顶撞皇上的三哥一样被贬出京城,那才是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尽都付诸流水。
“我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父皇必定是不喜欢的。”
高微嘴角露出微笑:“皇上不会罚您的。”
“为什么?”
“因为皇上当年,也跟您说过一样的话。”
等梁承韫回到寝殿,却看见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陆卿?”
因为夜色太晚,寝殿又只点了两盏灯,所以看的不大清楚。梁承韫往前走了一步:“你这么晚。。。。。。”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微弱的烛光下,陆卿黑色的衣服上暗沉沉的,仔细一闻,还有股血腥气。他手里握着一把小臂长的小剑,剑刃泛着冷冽的白光,剑尖朝下,而地面上已经集了一滩小小的血渍。
梁承韫差点以为陆卿是要来刺杀自己的。
好在下一秒陆卿就将小剑插到了自己的靴子里。
“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块巴掌大的东西,方方正正的,沉甸甸,上面刻了一个“德”字。
梁承韫罕见的犹豫了一下:“太子的玉印?”
皇子有玉印,没什么稀奇的。梁承韫自己也有一块,去临城治理水患的时候皇上给的,用来调度当地的官府和军队。
可手里的这块不一样。它不仅用了黑玉,还用了朱红的字体刻上了太子的名字。
而大梁能用这样玉印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当朝皇帝。
太子私刻玉印,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不合祖制,莽撞无礼。往大了说,是意图谋反,居心不良。
陆卿大半夜的来找自己,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看看太子刻的玉印有多美的。
“父皇心里还是偏爱太子,即便我拿了这个给他看,也未必能取信于他,想救出素枫,还是得用别的法子。”
“我知道,能救素枫的只有皇帝。”
“那你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要帮我扳倒太子罢?”
“我不想帮你。”
梁承韫:“。。。。。。”
陆卿说:“素枫宁死也不想放过祝天冬,可只要太子得势,祝天冬就不会有事的。他现在被关在诏狱,我杀不了他,就先杀了他的主子,让他无可依仗。”
梁承韫一怔。
他认识陆卿这么多年,虽然知道他绝非面上看上去这么与世无争,也知道他身怀武功,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杀意必现,像是一把要出鞘的刀。
还像是沙漠上尖牙利齿的狼。
陆卿出了寝殿,就再也支撑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克钦一直在暗处等着,连忙迎上来:“你受了内伤,肋骨也断了,再动弹小心伤势更重。”
陆卿吐出淤血,觉得心头重压终于轻了些:“没事。没想到太子手下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克钦苦笑:“中原卧虎藏龙,和你说了你还不信,偏偏仗着身手好就独闯太子府。幸好我查到的消息是真的,要是太子没有私藏玉印,我岂不是害死了你?”
他扶起陆卿:“趁太子还没有查到你这里,我先带你躲一阵子。”
“不。”陆卿把自己左肩的伤口胡乱包扎了一下:“我还有一件要紧事去做。”
这一夜格外漫长。
可远方破晓将来,一直笼罩在京城上方的黑云也正在漫漫消散。
陆卿用药掩盖了身上的血腥气,直接奔向了慧妃的寝殿。
门口的宫女连忙拦住他:“皇上有旨,慧妃临盆在即,任何人都不见。”她怕陆卿不信,又说:“不仅不见人,也不听别的消息。”
陆卿点点头。
他转了一个拐角,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屋檐,再一个翻身从窗户跃了进去。
江兰芷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正要唤人,就瞧见身边服侍的小宫女软软的倒下。
江兰芷:“谁?!”
瞧见是陆卿,才把险些跳出嗓子眼的心放回去:“多大的人了,还走窗户。真是胡闹。”
陆卿半蹲,一只膝盖跪在地上:“慧妃娘娘,请你救救素枫。”
外面伺候的宫女太监正靠在门上打盹,就听见寝殿内慧妃的声音:“准备了轿子,我要去见皇上。”
这半夜,又是即将临盆,谁敢让慧妃出去?
哗啦啦的一堆人上来劝。
江兰芷平时和善温柔,也极好说话,此刻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的坚决:“不用多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