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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入苍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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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朝元和六年,天鸡星动,天下大赦。这一年,注定是宁静祥和的一年。而就是在此年七月,温丞相的第一个儿子在歌舞升平中诞生了。丞相之子,本就不凡;又生得肤白胜雪,珠圆玉润,故名之曰:温如玉,人称如玉公子。
这如玉公子生性聪慧,一岁而能言,两岁而识句读,三岁能诵诗书;又极恭谨明礼,颇为人所称道。
在众人的赞誉中,如玉公子渐渐长大,相貌也出落得越发标致,虽眉目间仍有未脱的稚气,却也可以称得上是俊朗如玉;走在大街上,总有小姑娘羞答答地跑过来送个花投个果什么的,颇有昔日潘安、卫玠的风采。
可惜好景不长,这位生于富庶繁华之地,长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哥在蜜罐子里泡了十六年后,被一场突发的变故搅乱了既定的人生轨迹。
元和二十二年,温相里勾外连,谋权篡位,计谋败露后以叛国罪满门抄斩。临刑时,温相将长子托付给修真名门——苍梧派掌门人若虚真人,这如玉公子就更名为“琮”,以苍梧派内门大弟子的身份开始了修行生涯。
这若虚真人一心修道,自觉收徒于修行有碍,故一直未纳内门弟子;而自从如玉公子被托付给他之后,若虚见这温公子聪慧过人又知礼,并无多数富家子弟的纨绔习气,心下甚为喜欢,便破例将其收为弟子,传其功法,顺带着把自己的事一股脑推给了这位可怜的温公子,自己四处浪去了。
不过并没过多久,若虚就明白了“人多力量大”的至理名言,想当甩手掌柜就要多几个帮自己跑腿的。于是没出三年,苍梧派就迎来了第二个内门弟子。
当天清晨,温公子……温琮照例起早吩咐下今日的修行任务,随即回到自己的庭院里打扫——师父若虚甩手掌柜当得顺溜,自己整天神出鬼没,大小事务就都落在了温琮这个大弟子身上,还美其名曰:养性。
没办法啊,谁让我摊上这么个师父呢。温琮擦了一把额角的汗,默默腹诽道。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院中一棵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桃树发出了一树细密的小花,微风一过,树下就下起桃花雨来。而这可苦了温琮,落英满地,怎么扫也扫不完。
不多时,温琮见一高一矮两个影子飘然而至,定睛看去,那高一些的影子面容俊秀,神情却淡漠,颇有种不染凡尘的谪仙气质——正是温琮的师父若虚真人。只见若虚真人领着一个孩子,正向温琮这边走来。那小孩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虽清癯,却有种近乎冷冽的美。
“从今天起,你就是本门二弟子了。”若虚一边道,一边抬手指向温琮的方向,“那个树下站着的就是你大师兄。”
小孩闷闷地应了一声,抬眸向若虚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便是一怔。
只见温琮一袭白衣立于漫天花雨之下,面如冠玉,眉目恰似春风十里。
温琮似是没有注意到那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抬手将额前碎发拢至耳后,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初次见面,我叫温琮。”
“师兄,我……”那孩子被温琮惊艳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若虚终于忍不住贱兮兮地替他圆场:
“这孩子叫顾兼和。”若虚抱着膀道貌岸然道,“小琮,这孩子别看着规规矩矩的,其实鬼心眼多的很,明面上恭恭敬敬的朝你喊师兄,保不齐暗地里就见色起意,盘算着娶你过门呢。”
温琮被他打趣惯了,只是拄着扫帚,微笑着一言不发;而那顾兼和听见这一番言论,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温琮见他面露愠色,想必是被师父气的够呛,正要上前宽慰,可谁知手刚刚一搭上顾兼和肩头,便被他一下子甩开。
“别碰我。”顾兼和闷声说完,抬眼冷冷地剜了若虚真人一记眼刀,旋即转身离去,留给二人一个瘦小的背影。
“心眼忒小了点。”若虚真人懒洋洋地斜倚着老桃树,口中仍兀自对自己不知哪捡来的二徒弟评头品足,“脸皮薄,没度量,目无尊长……”
“将来肯定成不了大器。”若虚一边抬起两手枕在脑后,一边为二徒弟下了个自认为准确的定论。
温琮在一旁听着,一边扫着地上的落花,就连身上落满了花瓣也毫无觉察。若虚斜着眼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快别扫了,傻徒儿。”若虚道,“这你一边扫,它一边落,你耗上一整天也扫不完。”
“闲暇时光扫一扫地,正好养性。”温琮垂着眼帘,一时间看不出表情。
“死脑瓜骨。”若虚起身在温琮脑门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嘣儿,“为师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当真了。这种小事自有道童来办,哪用得着你在这事无巨细地瞎操心,你还真当自己是苍梧派第一老妈子了啊,快滚回去修炼!”
这位“苍梧派第一老妈子”闻言,用簸箕收了已经扫起来的落花,倒入不远处的清溪中;远远同若虚做了个揖,便径直回房修炼了。
“这孩子……”若虚真人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放在凡间,出将入相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唉,可惜了。”
………………
未时三刻,落日的余晖将苍梧山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光晕中。入定许久的温琮睁开双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修为即将筑基,此时正卡在紧要关头上,故每日的修行任务一刻也不敢放松。温琮运起周身灵力,正打算再次入定,却被院墙外的一阵喧哗声打断。他于是披衣出门,查看外面的情形。
只见几个外门弟子叽叽喳喳地叫嚷着,一边从地上捡起石块土块向一个瘦小的身影砸去,一边骂道:
“你这没爹没娘的小畜生!”
“掌门师叔可怜你才收留你,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敢和我们叫板!”温琮一看,那被打骂的不是别人,正是新来的小师弟顾兼和。
“快停手!”温琮上前喝止道,“以多欺少,你们也真是欺人太甚!”
“呦,这不是温大少爷么,”一个年纪较大的外门弟子阴阳怪气道,
“怎么,看不惯你这小师弟挨欺负,出来打抱不平了?啧,不愧是丞相的儿子,真是有风度啊。”
“丞相的儿子”几个字在那外门弟子口中咬得极重,饶是温琮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紧握的拳头不住颤抖着。
“本门门规第三条,禁止同门互殴,你们难道……”
“温大少爷,您可真懂规矩,还搬出门规来唬我们?”那外门弟子冷笑道,
“那请问大少爷,当初你爹造反的时候,怎么不遵遵大齐律法……啊!”
话音未落,数道凛冽的剑气便带着杀意从众人中穿过,虽被很好地压制,并未伤人,却仍刮得人脸颊生疼。
那外门弟子哪能想到温琮这老好人竟真会动手,早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众人见状,也都面露惊色地纷纷跪下,方才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
“这次先饶过你们,”温琮压制住眸底的一丝杀气,冷声说道,“若有下次,我温某人绝不姑息!”
众人唯唯应声,小鸡啄米一般拼命点头,旋即飞也似地逃了。
温琮这才松开之前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方才一气之下攥得太用力,十指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皮肉,鲜血沿着他白皙的手指缓缓淌下,在地上绽开点点殷红。
“师兄……”
温琮闻言,甫一转身,一个瘦小的身影便蓦地撞进了他的怀中。
“谢谢。”顾兼和把脸埋在温琮怀里,闷声说道。
温琮感觉前襟已是湿冷一片,正欲出言劝慰,却一时语塞。温琮无话说,只得抬起手打算拍拍顾兼和不住颤抖着的脊背;结果一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又撂了下去。
日薄西山,繁星渐垂。有晚风吹过,并没有多凉,却让人感到一阵瑟瑟的寒意。
“兼和,”温琮对怀里的少年柔声道,“天色不早了。如今你的住所还未布置好,若不嫌弃的话,今晚与我同住可好?”
顾兼和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被温琮领着走进了他的院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