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逐客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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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寒舟拿着手机看着百度百科上“沈韫戒”的词条。
“你确定是他？”这也许已经是许丘第两百次向尹寒舟确认。
“嗯。”尹寒舟放下手机，微仰着头安静地坐在化妆椅上，任由化妆师把脂粉涂抹在自己脸上。
他其实带了点焦躁，虽然表面看不太出来。
“他貌似不太记得你。”许丘冷静地指出事实。
尹寒舟转过眸子“没事，我会让他记起来。”眼神中含着笃定。
话虽这样说，但沈韫戒冷漠的眼神总让他有种浅淡的不安。
他下意识觉得，那人的眼神不应该是那样的。
他晃晃脑袋，想晃掉脑海中镜片后面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睛。
“寒舟准备好了吗？摄影就位。”那头制作人扯起嗓门喊了一声。
尹寒舟站起身，连带着身边正坐着沉思的经纪人也站起了身。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冲着那边准备就绪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
整整一个上午的拍摄，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八年前那个鲁莽的毛头小子，做什么事都是迫切的莽撞的没有条理的。
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凝着身边的道具盆栽，无意识地伸手触碰叶片上的脉络，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某人的面颊。他皱皱眉，眉眼间却带了些许笑意，这些年都白活了啊。
摄影师看着他这副神情，下意识按下快门，定格住了某人罕见的嘴角的弧度。
制作人对这张照片很满意，几乎当场就拍板决定用这张作为杂志封面。
拍摄任务结束后，尹寒舟脚尖一转就要往门外走。
“诶诶祖宗。”许丘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拉住，往他头上套了一顶帽子一个口罩，“上午的教训转身就忘你也是能耐了。”
尹寒舟理亏，一言不发地由着许丘捣鼓自己，只是眉心开始渐渐皱起来，潜藏了一上午的焦躁开始浮出水面。
许丘简直看不过去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这要让哪个媒体朋友知道准能挂好多天的热搜。谁能想到这位年轻的面瘫后生也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把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好了没？”尹寒舟额头上隐隐渗出细汗来：他会不会走了啊？
虽然旁边那栋高级写字楼就是沈氏电子科技的总部，虽然即便今天他走了明天他也会继续回来上班的。
但八年来找不到人的恐慌还是牢牢攥住了尹寒舟。
万一他只是去公司象征性地查看一下呢？万一他中午的飞机又出国了呢？
尹寒舟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现在全是糊成一团的浆糊，隐约汇成一只手的形状抓住了他脆弱的心脏。
许丘知道这位所谓的救命恩人对尹寒舟很重要，但他还是没想过他在自家祖宗心中的地位重要到了这种程度，他一边帮尹寒舟整理头发一边忍不住嘀咕道“你这劲儿也太大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找一个救命恩人能找成你这副不要命的模样。”
尹寒舟也不解释，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旁人也许很难理解一点星光对几乎陈腐在泥沼中的他有多重要，更别说他对那人不只有单纯的感激之情。
“行了行了走吧。”许丘拍拍尹寒舟的肩，跟着猴急的小孩往门口冲。
他们从写字楼后门出来，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进入了旁边沈氏的大楼。
“您好。”许丘走向前台，柜台前坐着的还是早上的那个小姑娘。
“啊，您不是…”她看看许丘，又往他身后看，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某位现在正红得发紫的明星。
只可惜这位大明星现在全副武装，只露出了一双黑亮的眼睛藏在黑框眼镜后面。
“啊对。”许丘把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前台的小姑娘不要声张。他把尹寒舟拽住，以免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随后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问“你们总裁走了吗？”
“应该还没吧，我这边没看到总裁出门。”小姑娘兴奋得脸都红了，眼睛黏着在尹寒舟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面前这位大明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这边方便联系一下你们总裁吗？”许丘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啊可以的”小姑娘水亮的眼睛遮遮掩掩地看着尹寒舟，拿起内线电话拨到了总裁办公室。
她感觉大明星身上紧绷的感觉又回来了。紧绷的来源似乎是她…手中的电话。
“沈韫戒。”电话里面传来了温和的声线。
小姑娘一瞬间把注意力从尹寒舟身上扯回来，进入工作状态 “总裁您好，尹寒舟和他的经纪人希望能见您。”
“…”那边沉吟了一瞬，就这么两秒钟的时间，尹寒舟就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崩断了。
“尹寒舟是哪位？”电话那边开了尊口。
“就是…”小姑娘脸又红了，这次是急红的“就是上午在前台这边拉住了您的大明星和他的经纪人。”
“唔…”那边似乎在回想，静了一瞬“方便问…算了，让他们从专用电梯上来。”
“好的总裁。”小刘姑娘挂了电话，把两人领到高层专用电梯前。
不得不说，沈氏的员工素质还是非常突出的，小刘姑娘也就在前台刚见到尹寒舟时激动了片刻，现在领着两人走向电梯的时候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完全没有吸引无关人员的关注，看得许丘一阵欣慰。
在电梯前站定后，小刘猛地转过头来压抑住激动的声音问许丘“大哥，我爱豆和我们总裁什么关系啊？”
…果然淡定神马的都是浮云。
许丘转头看看身边明显神游天外的某人，无奈地道“你们总裁救过他的命。”
“哦这样啊…”小刘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
这下把许丘搞懵了，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潮流了，救命恩人这种身份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所以寒寒昨晚首映上说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总裁吗？”小刘过长的反射弧总算接回到了正轨上。
“对。”许丘点点头，双手合十架在胸前“还要拜托你一件事，今天的事儿能别往外面说吗？我担心有些媒体会捕风捉影造谣他”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人“今早他跑路的热搜就已经够营销号消费好久的了。”
“当然当然。”小刘惶恐地摆摆手，“大哥我明白的。”
说罢敬业地将他俩引入电梯，帮他们摁下了电梯层数，便踩着十公分的高跟继续工作去了。
电梯门合上了，小小的空间有点闭塞，尹寒舟感觉自己将要窒息。
他把拳头攥紧在身侧，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尹寒舟低着头不说话，一片寂静中许丘只能挑起话题。他象征性地问“寒舟啊，你想好待会见着人家要说啥了吗？咱可别再像今天早上一样盯着人家说不出话来，怪尴尬的。”
尹寒舟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慢地挪动了一下，闷闷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我还没想好。”
许丘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不是，你等下，咱不就进去道个谢的事儿吗？顶多晚点再送点礼过来。这有啥想的好想不好的？你除了谢谢俩字儿还准备说点啥？”
在许丘心中，尹寒舟对救命恩人的执念是因为那人曾经救过他的命，而尹寒舟这人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因此才一直想着找着救命恩人道个谢。
咋现在这样一看感觉不太对劲儿呢？
这么一回想感觉尹寒舟就只为了找他救命恩人道个谢的事儿还选择了出道好像也不太对劲。
再这么一想感觉尹寒舟就为了找救命恩人还往自己伤疤上划一刀子的感觉也不太对劲。
还有早上的失控，尹寒舟出道以来基本上就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认真想一想感觉哪哪都不太对劲。
“嘶…”许丘一脸惊恐地看着尹寒舟“你该不会…”
尹寒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经纪人川剧变脸一般的表演，吝啬了他一个眼神。
自家经纪人终于后知后觉，反射弧比人家媒体还慢上了不少。至少人家媒体在他昨晚说出道是要找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各种猜测要找的是不是情人了，还杜纂了各种“被救的蛇爱上农夫”的戏码，敢情自己隔壁这位思想纯洁得很，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这该是有多相信自己不会喜欢男人？
许丘脸上都麻木了“你对人家有那种感觉？这就是你为啥一直找了人家八年的原因？不是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你这孩子心善想报答人家来着，怎么会…”
许丘感觉自己的精神上有一瞬间的错乱，连电梯到了，尹寒舟走出去了都没发觉。
尹寒舟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看着门牌上印着的“沈韫戒”仨字，头一回感觉自己没文化：这人怎么能取个名字都那么好听。
他在门外踌躇徘徊了好一会，徘徊到神情恍惚的许丘都跟上来了，才终于攥攥手心，抬手敲响了门。
“请进。”沈韫戒的声音隔着门，有点闷。
尹寒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里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正午的阳光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折射出映在大理石板砖上的七彩颜色；落地窗旁边是放书用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似乎都是外文镀金字体。
典藏版。许丘心想，这男人很有品味。
书架前摆着一张办公桌，桌子很大，几乎占据了整间办公室三分之一的宽度，不远处有一个待客用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只茶盏和三只白净的茶杯，角落处摆了一盘绿植，是最普通的绿萝，但是明显可以看出被养的很好，欣欣向荣的模样。
许丘不动声色地迅速把办公室打量了一番，才把目光落到房间主人身上。沈韫戒还是早上的装扮，只是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隐隐显露出藏在白色衬衫下的锁骨。
沈韫戒看清楚来人，站起身，先是和许丘握了握手互相打了个招呼，这才把目光转向尹寒舟。
他主动伸出手“尹寒舟先生是吗？我是沈韫戒。”
尹寒舟比早上出息多了。他抑制住扑腾得发狂的内心，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紧紧握住那只修长纤细的手。
沈韫戒感觉对方的手握得稍微有点紧，有点超出正常社交礼仪的范围了。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挣了挣，一边笑意吟吟地请两位客人坐到沙发上“我不知道两位偏好什么，就让助理帮忙泡了红茶，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许丘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他虽然习惯了每天都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但像沈韫戒这样年轻有为的连行为举止都格外有修养的公子哥还是比较少见。
哎，许丘暗叹一声，强行收回了放在小祖宗爆炸性新闻上的心神，伸出肘子顶了一下身边坐下的尹寒舟，示意他出声。
“沈…先生”尹寒舟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是许久未用一般带点沙哑。
“尹先生是不是有点怕我？”沈韫戒半开玩笑道，长指碰了碰鼻尖“怎么每次见到我都像说不出话来？我自以为长得不算差。”
你要是知道他为啥说不出话来就不会这样调侃了。许丘腹诽道。
“没有没有。”尹寒舟急急地摆摆手，生怕坐在对面的人误会。
尽管他不想表现得太过急切，但心底的困惑和期待还是逼着他开口问道“您…您还记得我吗？”
“其实我从早上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沈韫戒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从落地窗处透出来的光正正地投射在他的眉梢。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躲避过亮的强光“毕竟被人冲到跟前攥住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尹先生你上午的举动也证明了你没有认错人。”他条理清晰地分析上午的情况“认错人的话尹先生看到我正脸的第一眼就应该能判断出来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了，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对吧。”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正脸长啥样。许丘心想，但没敢出声。
沈韫戒伸手碰了碰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却并没有把它端起来，似乎只是在试探茶水的温度。他指尖轻巧地碰了碰杯盏“但是尹先生，我很抱歉，我真的没印象见过你。”
“您还记得八年前救过的那个孩子吗？”尹寒舟并不想放弃。
谁料到就在他把八年前的字眼刚从嘴里吐出来时，沈韫戒便骤然色变。原本温和的淡棕色眸子中快速略过一丝厌恶，他的手指猛然攥住了面前的茶杯，像是突然坠入了残忍的回忆。
“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把眉宇间的冷酷隐去，抬头时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我现在不太想谈往事，我送你们出去。”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尹寒舟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讨厌我。这是此刻尹寒舟心中唯一的想法。
这个想法像针扎一般给他带来细细密密的痛。
哪里出了问题？尹寒舟自虐一般地反复想，他为什么恨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逐客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