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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长安街上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声、嬉闹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繁花似锦。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个繁华的背后,肮脏必然也随势而起。最肮脏的东西,往往首先滋生在官员的心里,进而爆发在全国。
      夜,冷夜,华灯初上月色朦胧的冷夜。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名叫“温香玉院”的烟花楼内,几位达官贵人正在酒红灯绿觥筹交错间进行着声色犬马的诠释。
      一段极不相称的旋律宛转悠扬地扩散在浊酒浓香中,与其交缠再一起,反而更显出了清高的调儿。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其中一位高官醉眼迷离地看着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语不成调地调侃着说,可见此人已经晕在了那样玉石倾碎一般的音色中了。
      只见技女朱唇轻弯,仿如轻嘲,又如在含羞三分,一时间让在场众人手足无措,一个比一个赛着看谁更呆了去了。
      “王大人若只会如此拾前人牙慧,那真真是浪费了您那本朝学士的功名了。您,不是应该说……”

      一段极为相似的旋律同时徘徊在学士府内。
      哀而不伤的音调化作无数春蝶,炫目的翅膀光彩迷人,仿佛稍微一眨眼,就会错失一场精美绝伦的好戏一般。
      可惜聆听此曲的年轻公子一脸的冷漠,冰冷的表情与乐曲壁垒分明,更显得格格不入。
      年轻公子左手轻轻拿捏起螭龙缠月杯不紧不急地送至唇边,可眼睛却分明漠然凌厉地盯着面前琵琶半遮脸的少女,可是其瞳孔里面却有一抹倒影是那么地色彩分明,就像一幅桃花扇子里面的故事,染满了不明所以的色泽和情愫。
      女子确是绝色。肤如凝脂唇朱丹,双柳作眉星为眸。秋水泛波,浅笑酒窝,绮罗花纹织绕出一片旖旎。
      “王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何定要今夜邀你过府一聚么?”
      声乐骤停,窗外明月依旧冷清,庭内桂花自落。
      “小女子不知。”黄莺出谷,美玉落地。空气中散漫着一股听觉上的甜蜜,可偏生又多了那么点儿冰凉。
      “那是,因为我父亲要见你。”
      王姑娘猛然抬头,又十分迅速地低眉顺眼。
      “既是如此,又有何不妥之处?”
      “当然没有什么,只是不久前我听闻一个消息,因此不得不请姑娘过府一聚。”
      语毕,一抹严厉的神色一下子跃上公子清冷的面庞,房间里面顿时充斥着一种紧张的节奏。
      王姑娘手里一紧,手指骤伤,琴弦崩断,血珠滴滴点点。
      “王薇小姐,听说——听说你意欲加害于我父亲,是吗?”公子双眉紧蹙,怎么也猜不到眼前这个清丽的女子有何种能力,让这个传闻成真。
      一抹淡似清烟的笑显山不露水地浮现在王薇的脸上。
      “可惜的是,我不叫王薇。”

      “王学士王大人,难道你没有其它溢美之词了吗?”琵琶声停,桃花面孔慢慢从琵琶背后浮现出来,那脸容,赫然就是王薇!
      “哈哈哈,堂堂一个大学士竟然让一个小女子难住,王大人,您未免太有辱你的学士之名了吧?”一群官员应声附和着。
      酒桌上依旧觥筹交错,血色酒水化作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滩水在人体内游动。脸上七分醉意三分色心的官员们根本没法在一片叮叮当叮当的碰杯声中听到王学士心中“喀噔”的一声心惊肉跳。
      “轻似山烟远凡俗,灵似九洲九星点。婉似百鸟朝凤鸣,柔似三千江水敛。”王薇轻轻吐出这四句话,一下子把王学士打入了无底的冰窖之中!顿时,王学士浑身冰冷,心中恍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耳边不断徘徊着一把甜美的声音,可却是致命的诅咒:
      “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慢慢地,王学士把心中的身影和眼前的王薇重合了在一起,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拚了命地睁开迷糊的眼睛,想确认这不是真的。可是他失败了,那婀娜的身影正多姿地和王薇重合在一起,慢慢地叠成一个人了。
      这时候,一个下人破门而进,巨大的声响打破了杯酒相碰的场景,剩下的只有一片愕然的静谧。还没等到有人斥喝他,那个下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事不好了,老爷,听说您的学士府起火了!”
      手中的酒杯骤然跌落成千片,翻滚而起的酒水沾湿了王学士的裤脚和绣纹鞋子。
      王学士猛地一转头,双眼布满红丝地盯着王薇,手指颤抖地指着王薇,话不成话地说:
      “你,你……”
      突然他冲了上前,仿佛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是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而在场的人也相继一个个倒在酒桌上,呻吟不止。
      “你,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没放,真的什么也没放,谁不知道王学士在飞黄腾达之前是个闻名的酒工,任何酒只要一尝就可以知道哪里出产哪里制造,酿了几年,有无问题,所以我哪敢在酒里下药呀?”
      王薇步姿轻盈地走到一灯座前,轻轻揭起笼在烛光上的薄纱罩,顿时,房间里耀眼了少许。她看那跳跃的烛光,仿如一朵火莲盛开。朱唇含笑,火光摇曳在她脸上。
      “所以我只能在蜡烛上做手脚喽,这种蜡烛,”王薇端起蜡烛,款款走向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王学士身边,“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一旦喝酒的人闻到它,在一个时辰后就会全身乏力,昏昏欲睡的了。”王薇的笑靥就如当年那个人一样,如花烂漫。
      “现在,整个温香玉院的人都应该倒下了吧?”王薇随手将烛台一扔,扔在了酒上,火苗“豁”一下子变大了,吞噬着整个酒桌。
      “再见了,爹,娘在九泉下面看着你呢。”

      一个月后,一位花容月貌地女子携着菜篮子满载而归,可就在回家的路上,听到了一个令她心惊肉跳的声音,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那个可以将她从天庭拉向地狱的声音。
      “今夜子时,城北护子庙见。”

      月亮隐藏在乌云之间,只有几缕惨白的光逸散出来,投在树叶缝中,形成点点光晕。
      在城北的护子庙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在苟延残喘地照明着。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跃着的烛光造成他们两个人脸上的阴阳交替,可是他们的脸都长的一模一样,都是王薇。
      其中一个王薇脸色仓惶,惴惴不安之神色游离在她的脸上,而另一个王薇则微微地笑着,似乎一切世事与她无关。
      “薇妹,难道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我们可是亲人呀!”
      “蔷,哈,你难道忘了娘的教诲了吗?她要那个男人——我们的爹一辈子后悔,所以我们才会放火杀了他全家,再让他因为温香玉院的那场火而被贬的呀。而如今,你居然偷偷地瞒着我,私底里救下了他的儿子——王叶览!你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呢?!”
      “不要再和我提起她了!她能算是我的娘亲吗?从小起,她就比较偏爱你,只是这样我还不计较,她居然,她居然还……啊,薇妹,就当是我求求你,我只是想平静地和他一起生活,难道不可以吗?”
      “哈哈,你别引我发笑了,你要和他一起过平静的日子?有可能吗?暂且别说你害得他家破人亡,仅仅是血缘,你能瞒他一辈子吗?”王薇笑的花枝招展,全然没有王蔷那种含蓄而婉约的笑容动人。
      “另外,就算你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你也不可能和他一辈子的吧!”
      泪水如断线玉珠滴滴滚过如梨花迎春开的脸,就像初晨带露的鲜卉,却带着一种绝望的美。
      “那,我也认命了。”

      “你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审问的人头也没有抬一下。
      “小女子姓王,叫……”一抹微笑悄悄浮显,“叫王嫱。女蔷嫱。祖籍……四川。”应该没有人会认真细究吧。
      “好了,你进去吧!”
      “对了,忘了问你,还有别的名字吗?曾经的?”
      她回眸一笑,一身淡白的素装,轻柔的纙绮纷飞,青丝缕缕飘拂过她的眼际。身后阴黑的宫门,反而更加突出她的清丽脱俗。
      “王嫱,字昭君。”

      几个月后,匈奴的首领呼韩邪前来大汉提出了和亲政策,而汉武帝也答应了。一时间,朝庭上下为之欢跃不已,毕竟一直为之困扰的边疆问题得以缓冲了。
      不过,应该让谁和匈奴和亲呢?其实会为这种无聊问题而伤神的也只有汉武帝一个人了。貌若天仙的当然不行了,肥水岂可流入外人田呢?但后宫佳丽三千不能的,那其余的宫女、入选的秀女等,又该如何选择?
      “皇上,倒不如命宫廷内的画师为所有的宫女的画像呈上,好让您细细参详参详。“一名官员谄媚式地进言。
      “好,就这么办!“
      可是,谁又知一束束画卷中,谁会成为日后的“环佩空归月夜魂”呢?偏殿一角,静谧流彩,错失只在一线。
      “你好呀,又见面了。”

      几个月前。
      在明媚的阳光下,群蝶醉花,游鲤觅踪,一群嘻嘻笑笑、打打闹闹的新入选的宫女正在排队轮候宫廷画师为她们描貌。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遏然而止的声音,偏偏不落地只降到最后一位入选宫女的身上。
      蝶儿再翩翩的舞姿,都仿如比不上她的一笑一颦;百花再妖妖的容瓣,也好像攀不上她的花好月圆。她,就是王薇,或许是王嫱,字昭君。
      浓墨醮了一地,是因为画师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上,溅出一地墨梅花。画师在宫廷间岂是没见过美女?纵使真是天仙,也知绝不会失礼于人前之礼俗,又岂会落丑于人前?
      “王蔷?”画师一怔,“怎么会是你?”愕然全是源于不相信。
      王嫱倾城一笑,问:“画师如何得知小女子的俗名?”
      “……你当真……不知为何原因?”画师重重叹了一口气。
      疑惑了一下,王嫱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忽然间,她又仿似灵犀一点般,恍然大悟,轻掩朱唇笑柔柔地笑:“难道……你就是王叶览王公子?”
      难道?王叶览一阵疑惑。
      “原来你就是我…我姐姐心仪的男子呀。可惜的是,我不是我姐姐,我们不过是双生子,我是女蔷的嫱,不是草啬的蔷哦。”王嫱轻轻地笑着说,一双秋眸却闪着精光,片分不容一点点的柔情,又何来的似水?可惜黯然神伤的王叶览哪会看得见她眼中的汹涌泛浪,只看见昔日过往的种种罢了。
      “画师,还是请你为我作画吧,别费时了。”

      “你好呀,又见面了。”声音一如既往般悦耳动听,如千层山上钟声经过千层云雾洗礼后的那种柔情万千,又不失个中的沉稳苍桑,一个女子,何以至此?
      “啊…哈,是呀,自从上次在偏花园一别,也有好几个月了,你……过得好吗?”仍是有那么一丝丝不信,与希望。
      “还好,宫廷的生活也不是很苦。对了,听说皇上要选人去和亲,请问……你现在手上的画卷是否就是要呈上的和亲人选的画像呢?”纤纤擢素手微微一指耸手中成摞的卷轴。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太好意思似的答:“啊,哈,是呀。”
      “那,我的也在里面喽?”

      迎亲仪式上,一片喜庆溢漾,一队分列在喜庆红色地毯两侧的身穿红火衣着的宫女,将手中花篮内的花瓣漫撒在清澈的空中。一位步姿生花,身穿嫁衣的女子款款走过地毯,深深地向顶上的帝王作了一揖,浅浅梨涡笑,倾国倾城貌,竟致使皇上不顾颜面地跌了个不慎,两颗眼珠子像被挖了似的往外突着,嘴巴却不合时宜地淌着口水,一脸恼悔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只能挥一挥手,叫来了身边的护卫,交代些事罢了。
      王嫱上了轿子,迎亲乐队翻曲弄歌,响彻整个皇城。在宫廷中,有多少个妃嫔能有此待遇?连一生一次的迎娶仪式也没有。
      王嫱探出了头,望着渐渐变小的城墙,过去的莺啼草绿,慢慢就只能成为心中的梦了。忽地像捕捉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哟,你什么时候改行去吹唢呐了?”

      “呵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哦,你故意偷偷将我画成丑八怪的事!”王嫱站在漠漠的风沙之中,极目而望,尽是一片黄沙。
      王叶览踩着松软的黄沙,一步一步走上沙丘,与王嫱一起极目远眺——尽管什么也没有。
      “是吗?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莫非,你偷偷看过我给你作的画?”
      王嫱回首看着王叶览,寂寞的风沙紧紧将他们包围着,不远处便是他们扎营的地方。风沙疾疾,掩过千年的伤痛,也掩过了视野。王嫱无视于近在眼睫毛前的风沙,只是静静地看着叶览,那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感情。流转的秋水却卷出一圈圈旋涡,虽然沙尘滚滚,却遮不了掩不住她的目光。王叶览被这束目光惊呆了,这的确不像王蔷的目光,不是那种曾经温柔化水融柔情的眼神。
      “绝色,岂会成为交易品?自古以来,只会是牺牲品——在帝王手中。”

      大漠是荒凉的,夜色笼罩着大漠更平添了一种凄凉的感觉。不但凄凉,而且冰冷,致使王叶览不得不裹了裹自己身上并不算单薄的衣物。飞扬的风沙尘似乎永远没有疲惫的时候,一直“呼呼”地刮着,直刮得王叶览心生厌倦,焦急之情绪。忍不住地一回头,却发现再也看不见那点点灯光了——远离了吧,都掩在了深深的漠夜中了。王叶览提了提肩,稳了稳肩上的包袱,蹙着眉头怀着郁郁的心情再度赶路去了。
      前方那是什么?一个异样的黑影悚然立于前方,劲吹的风沙打不散那团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大漠罕有的干净天空也见不得几颗星了。
      月黑,杀人夜。
      黑影里,然而旁边的一抹寒光却像得到了衬托般刺眼。
      月亮什么时候偷偷躲起来了?
      王叶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终究是躲不过呀,无论是那次的火烧学士府,还是那次皇上怀恨的杀手,都在昭然地揭示自己的多舛了吧?那今次,终究是躲不了了吧。
      “你为什么要逃走呢?莫非真的如他人所言,你竟是大汉派来的奸细?”一个较为瘦小的身影闪出,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即如纸鸢般飞起。可是那清响得穿越了漠漠风沙的声音却显露出那坚强得如磐石的性格却只有王嫱。
      王叶览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苦笑了一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眼前的身影化成了千成条毒蛇盘缠在一起的假象,王叶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以往的微雨湿江南的日子。
      那时候他该是静静地躺在一把竹椅上,懒洋洋地接受着阳光的馈赠,朗朗夏日里的清风送来阵阵清凉。偶尔几声犬吠,几闻鸡鸣,却只愿听得娇娇一句:“饭好了。”从此天上人间不再分隔,模糊了左右界限。明明是灭门仇人,为何会相安无事?明明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女子,何以眼中愁水溢溢,却也总是柔柔笑笑,仿似江南水汽氤氲的垂柳般惹人惆怜?或许是大家都想忘了,忘了一切,于是都不再相互提起。可是某一天,她忽然消失,正如她出现一样,昙花一现,只余残香悠悠不断。
      然而眼前这个酷似的女子王嫱却不容他有更多的时间了,只听得熟悉的音线,却奏出不一样的清冷音调说:“叶览,你的沉默是否就是承认了呢?”眼角的水波翻涌,正如第一次见面时的眼神,那样凌烈又是那样的冷漠。
      他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露着一股不解与疲乏。躲了那么久,终究还是徒劳一场。如今可以做的事,也唯有——
      “我死,不足以惜,然而我有一请求,那便是,可否是你亲手了结我的性命?这样,当年的怨恨也可以一笔勾销了吧?”王叶览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轻轻借风送出这段话,却不知会否让风撕毁。
      “好呀,那就让我成全你吧。”也是一样平静的声音,为何听之却感到一阵恶寒?王嫱拨过身边那位刺客的佩刀,一弯圆月。
      王叶览看着不远处的圆月弯刀,那冷冽的刀光明晃晃地耀武般在眼前闪过,接着,感到胸口一凉,一如今晚漠夜如水的感觉。天阶夜色凉如水。可惜的是,温热的血液却不安份地躁动着,纷纷涌出体外,化作片片血雾。最后的最后,王叶览只能莞尔一笑,用几近看透尘世俗杂的清澈目光,欣赏着跟前那惊世骇俗、倾国倾城的尤物,终是不再说一个字,倒在了滚滚黄沙之上。
      然而,在王嫱眼中的景象却非与现实一般,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倒下去了!自己正以和王叶览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姿势,重重地砸在了沙漠上,发出一声闷响,在漠中根本不算噪音。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了整个大漠的夜空。仿佛百鬼噬魂般惨烈。那位刺客没想到,那般美丽的女子会发出此种惨绝人寰的嘶吼,更加没有想到,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她,竟然有一身好武艺!看着她像疯了一般挥动着那原本属于他的弯刀,他竟然感到无力应对。这小妮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其实王嫱并没有疯,只是伤心过度而导致理智暂失罢了,因为在刚才看见王叶览倒下的一刹那,她的确看到了她倒了下去——不过并不是她自己——她是双胞胎姐妹。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回,一点也不让她有喘气的机会,仿佛要将她淹埋在巨大的旋涡中,永不得翻身。
      是的,倒下的不是她,而是“她”——王薇,她唯一的妹妹。那日在护子庙中,惨白的月光稀稀疏疏地晃动了她内心中的感情,既然要保护他,护着自己的男子,就只能这样了,只能让薇妹从尘世间化成轻烟逝去,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心。于是,趁着薇妹不忍心及迟疑间,王蔷咬了咬嘴唇,柳叶双眉紧紧一蹙,忽地一掌击出,实实地打在了没有防备的王薇的胸口上。
      王薇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最亲的人会下毒手将自己置于死地,更何况还是她的……一切成空。她只能像断线的纸鸢般向后倒去,纷飞的衣袂,断续的月光,吟吟的诉言。这是最后的一招了,娘亲只亲自偷偷教给我的,王蔷,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王蔷仍在发了疯一样挥动着圆月弯刀,好像要将眼前流水帐般的回忆切成周遭的黄沙,飞散天涯。可是,王薇临终的语音仍袅袅不绝地鼓穿了她的耳膜。
      ——移心葵花术,这是宝典最隐秘的一招,也是娘亲唯一没有传给你的。
      杀!杀!杀!快点滚开呀!王蔷拼了命似地想将这要命的声音赶出身体,赶出大漠,赶出这个世界。
      ——模糊了吧,哼哼……你不久就会完全失去意……意识了,你会……会禀承我……我的一部分意识的。
      王蔷当时的确迷糊了,虚无缥缈的檀香将自己紧紧裹住,透不得半分气。的确不知道呀,正如现在完全不自觉地挥刀猛砍跟前这个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刺客——她已看不见他眼中的惊骇与恐惧。看到的,只有半年前护子庙那一段尘封的记忆。忆水流年苦于忘。
      ——我,我要你将来……亲手杀了你最爱的…的那个男子。我恨…恨他。
      是了,终于记起了。所以王蔷才会以王薇的眼神盯着叶览,才会以王薇的恨意杀了叶览,但却是自己亲自下的手。恨,真的有那么浓烈吗?薇妹,要怪只能怪你生得过于国香天色了,倾国又倾城,媚笑醉众生。可惜,只因为你的美,更在母亲的薰染下,你已逐渐对世间的男子失去了信心及兴趣,觉得他们都配不上自己的美貌了。所以才一直对王蔷紧紧不肯放手呀,只是这种扭曲的情结,终是没有开解也没有开花萌芽的一天了。
      恨,比起王薇那夺爱之恨,王蔷其实更恨自己的亲娘。她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挥刀——累了,真的累了,不论是□□还是精神上的。她现在只能坐在沙丘上粗粗地喘气了,刀也早已甩出了手,埋在了风沙旷漠中了。而那刺客,早已死在乱刀之下,极其惨不忍睹,已不成全尸了。风沙夹着血腥,呜呜而过,似哭,又似笑。
      恨呀,自己明明可以正正常常地生活,每天就只是单纯地穿梭在翠竹繁花丛中,偶尔在倾盆大雨中撒开脚丫子奔跑着找个檐子躲雨。或许,还可以在朗朗书声中,一圆曾经的梦中金榜提名。是呀,金榜提名,只是这种少年时的纯真洁白的梦,在一个染满血红及充斥了痛苦的夜晚彻底给自己的亲娘毁了。至今仍深深记得,当年的娘的目光是多么冷漠,然而话更冷:
      “你的眼神太像那个人了,我讨厌。因此,你不能再作为一个男子了,我要你成为和你妹妹一样的绝代风华。”
      小小的十三四岁的孩童哪能接受?在痛楚中,她只能昏死过去。或许,应该是“他”吧?
      眼泪混杂在滚滚风沙中,咽噎不出声的苦楚要在今晚一倾而出,“纷情散香九洲谷,难得再会佳人色。玉脂凝禅蝉只鸣,一壶罗绸轻醉帐。”
      既然一切已失去,那么就只能留住现在的了。他一直的心愿不就是为了国献身么?现在,她的身份绝不能被揭穿。她冷冷苦苦一笑。要隐藏又有何难?《千葵花魁含宝典》还深深烙在自己的脑中,这大概就是自己娘亲留下给自己唯一让自己哭笑不得的东西了吧?
      王蔷挣扎着站了起来,随风的洁白衣绸染着点点血色,昭昭若朵朵梅花盛开在荒凉的大漠中。
      “放心吧,一切将会有个好结局的。不管是谁,都会安心。在百年之后,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后据史载,王昭君在西域中克尽自己在和亲中扮演的角色,努力修复匈汉两邦的关系,更在呼韩邪死克忠贞不嫁,表现了一代巾帼的气魄。
      “用迷心术迷惑一个男人在夜里迷糊有何难?最可悲的是,醉的人欢乐醒的人寂寞。何时,我才能真的一醉方休?”

      野史外载,王昭君死后,尸首不知所葬何处,更有一其珍而重之的遗物流落江湖,辗转几番转至苗族中,又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她”生前和死后都可以“呼风唤雨”哩。那籍宝典经过岁月的磨损,只见得四个字了,而又据外野史载,在流入苗族,引发一场内哄后,更是不知所踪了。

      《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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