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混淆》常幸安

1、梦境混淆

　　哗啦哗啦的吊扇在灰白的自习室顶摇摇欲坠，带着自以为是的凉意。
　　写满数学公式的黑板上硬生生的挤出几个大字—距离高考100天。
　　沙沙的写字声，争分夺秒的翻页声响的让人惊心动魄。然而当这些声音传到陆丛生的耳朵里却是罪大恶极的噪音。
　　“陆丛生？”班主任悄悄地从后门走进来，对着陆丛生的后脑勺怒目而视。
　　陆丛生埋在胳膊里的眉头只是皱了皱，没有其他动作。
　　班主任气的胡子都吹起来，揪起陆丛生的领子就朝办公室走。
　　陆丛生在走廊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接受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他一点都不觉得羞，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在睡梦中被各科老师“偷渡”到办公室的生活。
　　不过这次陆丛生的惺忪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异样。
　　“我不是在……”他小声嘟囔，却又欲言又止，我刚才在哪儿来着？他在心里冷不丁的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话，我是真睡糊涂了，噗嗤一声，陆丛生把自己逗笑了。
　　“笑？你还有脸笑？”班主任王老头气的直拍桌子，同组的老师朝着陆丛生的方向探了探头，又摇了摇，无声的叹气比打雷声要响。
　　“我没……”
　　“你上回模拟考多少分？你看看别的同学在干啥你在干啥？说你几回了？”老王咽了口吐沫收了口水打算好了下面的台词，“就……”
　　“啊啊啊，就剩这100天了，我上上心。”陆丛生被老师轮番教育了这么多个月，那几句话早就烂熟了。他真希望老师能明白，恨铁不成钢这套对他没用，烂泥扶上墙那也是泥，不能当铁使。
　　王老头冲他摆摆手，另一只手捏着手帕往脑门儿上蹭蹭“你回去吧”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让陆丛生在学习上用心是一件比解数学题还要难的事情，他自己用了10多年的时间也没找到答案，他也不是没想过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可是他着心思和脑子不允许啊。
　　要说学习搁以前是难题，搁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是tan90
　　他自开学以来精神特别差，之前是上课想睡，现在是不得不睡，眼皮根本不受本人控制的在打架，拉也拉不开，最终结果就是“上下一扣，世界祥和”
　　可近些日子，陆丛生的梦中世界似乎开始有了动荡。

　　他总是能梦到自己窝在一个不够10平的小屋子里，屋子有个侧门，连通一个不够20平相对大的卧室，卧室床头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看起来是张遗像，遗像上的脸怎么也看不清。看似平常的梦境，却总是让陆丛生的心揪起来的难受。除了那张奇怪的照片之外，一切都特别真实，仿佛他就置身在哪儿，有触感，有情感。以至于好几次醒过来都觉得自己穿越了。
　　他有意的不去思考有关于梦的事儿，可就是有一股奇怪的吸引力拽着他往深渊走，越走，精神越是跟着消失的磁场飘出天际。
　　这种鬼迷心窍的状态持续了两周，陆丛生终于没熬住，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陆丛生又做梦了，还是同样的梦，却比以往更加真切。
　　窗外一束阳光从窄窄的小窗里挤进来，飘到单人床上，还有一些砸在了地上，整个屋子被包裹的暖洋洋的。
　　“小勇，起来吃饭”
　　我妈的声音？可小勇是谁？陆丛生头顶直冒问号。
　　没听到回答，脚步声从旁屋传到了小屋门口。女人将头探了进来，朝陆丛生笑的灿烂，“还没睡醒啊，快吃饭。”
　　“妈？”陆丛生懵了，这个梦真实的诡异真实的蹊跷。他抬手往手臂上掐了一把，疼的。被骗了，做梦也知道疼。陆丛生心里直嘀咕。
　　“咋？不认识你妈了？”这个跟他妈妈长一样的女人还是笑，可在陆丛生记忆里妈妈从来没对谁这样笑过，她总是铁着脸忙着做不完的工作。而眼前这个“妈妈”过于慈爱过于温暖，梦都是反的这话可太对了。
　　不一样的梦境让陆丛生来了兴致，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套上鞋就往旁屋走。
　　“吃饭”梦里的妈妈用筷子敲了敲装满米饭的碗。
　　让我干啥我就干啥，陆丛生心里这么想。
　　他怔怔地接过筷子，往小马扎上一窝。
　　第一口吃进去就没停下来过。好吃，是小时候的味道。小时候妈妈也常给他烧菜，后来事业忙了起来，他能记得的就只有外卖的味道。
　　“怎么跟几天没吃饭一样，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这要是真的多好”陆丛生嘴里腾出个牙缝嘟囔。梦里的妈妈瞅了他一眼没听清。
　　一通光盘行动毕，陆丛生惊觉这个梦做的太长了，自己怎么还没醒？“我怎么还不醒？”
　　梦里的妈妈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抬手将布满茧子的大手覆在陆丛生脑门上“没烧啊？”那些大大小小的茧子硌着他，竟有些痛。
　　陆丛生的头被大手压着，目光不受控的向前飘过去。那张遗像还是摆在同样的位置，这一次，像里的人他终于看清了，是他的爸爸。
　　眼眶突然酸了，心又揪在一起。
　　这个破梦赶紧醒吧。陆丛生急了。
　　越发真实的感受，越是让他焦虑。如果这不是梦……陆丛生不敢想下去，虽然现实里自己的爸爸妈妈不怎么关心他，但却也过的自由自在健健康康，而现在这种截然相反的处境，他难以接受。
　　陆丛生快步踱回自己醒来的单人小床，一仰，希望自己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如常。

　　陆丛生没有等到醒来的一切如常，他像是被困在这个梦里，一切不同寻常的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