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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莲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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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寺是个不大不小的寺,前院香火不断,后院也不时有各种人来借住,后山上还有姑子们种的庄稼。
她们俩不去前院,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在后院寺里待着,太阳好了帮人晒晒被子,扫扫地,擦擦桌子,再就是摘菜,洗菜,做饭。
冬天不用往地里抬水浇水省了许多力气。
起初赵宝娴在床上躺了两天不吃不喝,不哭,也不说话,第三天的时候似乎是想开了,开始进食,帮着干活儿。有时候她也会拿起桌上的经书看一会儿,或听姑子们念经。
清心总担忧的对她道:“小姐,你要是忽然顿悟,四大皆空了,万一想出家,到时候奴婢可怎么办呢?咱们不该来这儿住的!”
“我不出家,我要嫁人。你说,卢少将军回来知道我不是个公主了,还会喜欢我吗?”
清心骇然的看着她,“公主,不是,小姐!你都没见过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没见过的人呢?”
“说不定见了就喜欢上了呢!许多人称赞他。”
“那他知道小姐不是公主了,不喜欢了呢?”
“那我就嫁别人,难道我嫁不出去吗?”赵宝娴丢开书,起身活动了几下发麻的胳膊。
清心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些天,青莲寺后院住进来一个姓丁的京官的家眷,加上随侍的丫鬟婆子下人少说有七八个人,她们是来寺里上香祈福的,据说是小孙儿生了病,恹恹的,便要在此住些时日,省的来回折腾。
赵宝娴躲避不及时,和那位官家夫人迎面撞见过一回,她看起来很是亲切随和,四五十岁年纪,牵着孙儿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两个丫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快要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那位丁夫人先和她搭了话,问道:“姑娘,我方才看见你帮那些姑子干活,你是什么人呢?”
赵宝娴停下来对她道:“我家里没什么亲人了,爹娘早早死了,唯一的弟弟两个月前也死了,家里的房子和田地被官府收去了,无路可走,只好在寺里暂且安身。”
那夫人讶异又怜惜的看着她,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真是可怜的孩子!”
赵宝娴向她微微点头致意,快步走了。
过了几天,在东边菜园子里挖菠菜的时候,清心一边干活儿一边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赵宝娴。
“小姐,我听寺里的姑子说,那个丁裕这些年一直在做外官,一个月前从景州知府突然升任兵部右侍郎了,丁大人先过来上任,他的家眷是前不久刚接进京的。”
“我说呢,京城里但凡有些权势的应该都见过我,那位丁夫人却不认得我。”赵宝娴道。
“对了,这位丁大人和他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叫丁源,前年会试上第一,现在朝中做编修呢!可惜就可惜在,丁源和少夫人恩恩爱爱的,那位少夫人却在年初死了。”
这么一说,赵宝娴明白了,“怪不得是丁夫人带着她孙儿,不见府上那位少夫人。”
“是啊!”
……
丁家的那个生病的小少爷四岁了,有好几次赵宝娴看到他在后院的银杏树下独自玩耍,远远的站着两个婢女看着他。人走的近了,他便直了身子去看人,眼珠乌溜溜的转,不怕生,很乖巧的样子。
丁夫人也会带他去前面佛殿祈福,一老一小俩人并排在蒲团上跪一会儿。
有一次赵宝娴在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他仰着头,手指着树上叫她看,嘴里道:“窝!窝!”,赵宝娴往上看,果然见树上筑着个鸟窝,窝里两个幼鸟叽叽喳喳的叫。
小孩子总是纯真的,她想,以前的赵琰也这样。
一日午后,赵宝娴去静慈师太的禅房里坐着研究琴谱,丁夫人过一会儿也去了,说在后院听见了悠扬琴音,便寻声过来看看。
“江姑娘琴弹得真好,看上去倒像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丁夫人夸赞道。
赵宝娴自从来青莲寺后,就为自己改名为玉娴,随母姓江,江玉娴,还编造了一番自己的凄苦身世,家人都死了云云。
听了丁夫人的话,赵宝娴只淡淡一笑,不去反驳。
“我还有个六岁大的孙女儿,她父亲给她请了先生,教她念书识字,琴棋书画都要学。她娘没了,我做祖母的也不能事事顾到她,既是姑娘无处可去,不如去我们府上教她弹琴,与她做个伴儿。”丁夫人友好的向她发出了邀约。
赵宝娴心里略有些松动,能离开青莲寺是再好不过了,总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但这是因为丁夫人不认识她,才这样说,若知道她从前是金城公主,一定避的远远的了。
不等赵宝娴拒绝,便听丁夫人又道:“江姑娘先别说不乐意,过两天我那孙女儿也来寺里,到时你看看她能不能做你的徒弟!我知道有些人收徒看眼缘的,不知道江姑娘是不是这个意思?”
赵宝娴不由得笑了起来,对她道:“岂敢,只怕教不好小小姐。”
“我看江姑娘心思敏捷,怎会呢!”
……
两天后,丁府的小小姐果然来了,是由她父亲丁源送过来的。
他们一家人见过面,叙过话,吃过饭,丁夫人心里高兴,精神头又好,丁府的人扶老携幼的去青莲寺的后山小路上散步消食。
赵宝娴则和清心在后院的水井旁洗衣裳。
洗不大一会儿功夫,丁夫人派了丫鬟来,请赵宝娴过去说话。
清心不放心她和官家的人见面,便也跟着去了。
到了那儿,丁夫人对儿子丁源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江姑娘,琴弹得好,人也温婉,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娘瞧着可怜,不如请她到咱们府上教雅儿弹琴。”
这个在朝中做编修的小丁大人仔仔细细的看了赵宝娴一眼,目光温和不至让人反感。他笑道:“母亲既如此说,有何不可。”
小少爷丁俊元站在丁源身后,扯着他父亲的袍摆,伸出头对赵宝娴害羞的吐了吐舌头,眼睛亮晶晶的,见赵宝娴没注意到他的调皮举动,便松开手跑到一边玩儿去了,石缝里有随风摆头的枯黄衰草,他弯了腰去拔。
编修只是个六品小官,但在京任职,赵宝娴想,从丁源见她时的反应来看,他以前大概也从未见过金城公主。
有许多人见过她,跪拜过她,她不可能记清所有人。
“丁夫人。”赵宝娴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
清心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裳,让她不要说,何必在这寺里受苦呢?
赵宝娴停顿一下,决定不说身份了,改口道:“实在抱歉,我不能去贵府,辜负了你们一番好意。”
丁夫人和儿子丁源相视一眼,很是失望的样子,丁源低头盯着脚尖看了看,用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赵宝娴本想再说些好听的话搪塞他们,却看到丁府所有人都乍然变了脸色,惊惧的望着她背后,一个丫鬟捂嘴大喊一声‘小少爷!!!’
赵宝娴急忙转身,发现几个蒙面刺客从乱石后一跃而出,纵身袭来,而蹲在她身后几步远处薅草的丁小少爷下一刻便要惨遭毒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赵宝娴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她站立不稳朝前跌去。在她扑在丁小少爷身上的时候,刺客逼近,结结实实给了她一掌。
赵宝娴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那一掌震出来了,耳朵里响起嗡嗡嗡的轰鸣声,一瞬间脑海里灌进来许多想法和回忆,更重要的是,刚才究竟是谁推的她?!
她艰难的回头朝刚才站的地方看去,丁夫人、丁源、丁家的丫鬟、婆子都正朝她奔来,清心更是着急万分的冲了过来,人太多了,太乱了……
丁小少爷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趴在她旁边只是睁大了眼睛仰头看。
“小姐!!”清心哭着抱住她大喊。
赵宝娴张了张嘴,想说,刚才有人推她,然而不等她说出口便晕了过去。
……
等赵宝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住的房间变了。
青莲寺供香客住的房间空荡荡的沉闷,没半点装饰,除了一张桌子俩板凳,再看不见别的了。而现在赵宝娴住的房间,虽说比不上她做公主时的寝宫,但屋内各种贵重陈设一应俱全,杏色锦被红罗帐,梨木桌子大插屏,燃着淡雅的熏香……
她正要翻身坐起,站在窗前插花的清心连忙走过来扶她。
“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是在丁府!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咳!怎么到这儿来了?”赵宝娴一说话就觉得胸口闷痛。
“丁夫人说府上安静,有郎中,也有下人照料,比在寺里方便养病,就让人将小姐接到这儿来了。”
赵宝娴坐起来,靠在床头,见屋里没旁的人,对清心道:“当时有人推我,他们家小少爷受害我不是不想救,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推出去了!”
清心紧张的朝房门口看一眼,小声道:“小姐!兴许你迷糊了,也可能记错了,千万不能当着丁家人的面这么说!你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丁小少爷,现在丁家上下对小姐你感激不尽,丁大人还收了你做义女!”
“你没告诉他们我以前是金城公主?!!”
清心支支吾吾的,“我、我……没……有……”
“……”
赵宝娴以为自己受伤很重,但实际上只是胸口痛,能吃饭,能喝水,也能下床。
下午,她见了丁家人,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如预计般,丁家三口都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