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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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骁永远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如果生活是一堆画过的废纸随便扔在地上，那么那天平常得就像从废纸堆里随便抽出的纸。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就在自己和平常一样体育课下课经过楼梯的一瞬间，从二楼的楼梯上重重摔落，跌倒在自己面前。
魏骁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充斥在脑海里的，那回荡在楼道里的惨叫，触目惊心的鲜血，还有骨头断裂的声响，救护车的鸣笛，久久没有散去。
就是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某个高一的一天，让魏骁做了三个月的噩梦。
“同学们，高二的学习生涯开始了。告别了高一的衔接，正式迎来高二的基础，等待我们的是高三的拼搏。青春不可浪费，就让我校师生，一起奋力前行……”
九月开学报到，吵吵嚷嚷的人群，喧闹的喇叭被头顶的烈日烤出了一股焦味。绿化带上的几棵小树沓拢着快要融化的树叶，看起来已经再没有力气投下什么阴影。人人都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摩肩接踵得聚在分班告示牌前，瞪大眼珠子努力找着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一班！真好！”
“恭喜啊，以后不懂的看来得多赐教了。”
“客气客气，你也不赖嘛，看，是二班。”
“怎么才两个文科班！？”
“不都这样嘛，大惊小怪。”
“我！我！我是文科班的！快看！校草也在里面！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反复去世！”
“不，我看看。靠真的！校草在七班！”
“笑死我了，七班怎么就两个男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歧视文科！瞧瞧您那嘴脸！我呸！六班也文科，男生不也挺多。”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个激动成这样。”
“七班还有一个男生谁啊？谁认识这个叫顾奕卿的？我们年级以前有这个人吗？”
“不认识，转校的吗？”
“顾奕卿你们不知道吗？去年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个。高二，不对，高三，也不对，就是那个学长。”
“他呀，他留级了？”
“应该吧。管他呢，校草在七班，七班妹子有福了，嘻嘻嘻。”
在校园密林深处的小凉亭里鬼鬼祟祟得缩着一个人。那人戴着黑色口罩，一手死命压着头上的鸭舌帽，眼神时不时往小凉亭外撇。
小凉亭不远处一个人在太阳底下，一个男生一手遮着太阳，正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
凉亭里那个奇怪的人撇到太阳底下站着的人，伸出了手招呼了两下，尽量压低了声音喊道：“我在这，喂，看这里，老于！”
太阳底下的人注意到了声音，寻声看去，叹了口气便跑了过去，又急又燥，“卫哥，你怎么躲到这来了，班级名单出来了。”
戴着鸭舌帽的男生从位置上差点跳了起来，拽起头上的鸭舌帽往身旁的人打去，“你他妈别叫我卫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发音发清楚点，第四声，直接喊名字会变哑巴吗？！”
一旁的男生笑着摆了摆手，“诶呦，知道了魏骁。你也是个人才，躲到这里来，你知道我在烈日下找你找了多久吗？你有珍惜我这朵娇花吗？”
魏骁摘下口罩，朝旁边的男生翻了个白眼，“你恶不恶心于昊，对了，你在几班？”
话音未落，于昊一脸梦中惊醒的表情，正色望着魏骁道：“你知道你在几班吗？”
魏骁觉得有点不对劲，挠了挠头试探道：“一班应该不会，我成绩再差，难不成五班？”
于昊不语，闭眼画了个十字祈祷了一下，睁开眼表情郑重地开口道：“卫哥，你在七班。”
“什么！！逗我！！”魏骁大喊一声，惊起树旁一堆无辜小麻雀。
“对啊卫哥，你不是选的理科吗？怎么被分到文科去了，还分去了七班那个尼姑庵。”于昊疑惑。
魏骁仔细回忆着选文理科时的情景，阅读材料没有问题，咨询长辈没有问题，请教老师没有问题，填报表格没有问题，问题在哪呢？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是……是……我妈！！我妈最后的蜜汁微笑！！不会吧！！！！
魏骁整个人瘫在了位置上，两眼巴巴的望着天，长叹了一口气：“不会吧，是我妈改的。”
于昊取下了手腕上的紫檀手串，用手拨动着手串上的木珠，一手作佛状，闭目向着魏骁叹气：“我佛慈悲，作孽，作孽。”
魏骁踢了一脚于昊，打断了他的“超度”，“我以后怎么活啊，全班是不是只有我一个男的？本来就见女的避着走，而且还要待两年，我的苍天，我的大地。”
“不过卫……大哥，你们班还有一个男生和你同病相怜。”
“哦？谁？”
“就是去年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个学长，叫，叫顾奕卿。”
魏骁没有回答，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意，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于昊咽了口口水，感觉空气再一次冰冻起来，而身边的这个人，又变成了那个平时大家眼中的魏骁。“我说那个，卫……骁，那顾奕卿学长应该也不见得是什么厉害的社会大哥呀。对了，我在你隔壁六班，发生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一起想想办法的。”
许久，魏骁的眼睛才回过神来，“你不懂昊子，你不懂哥的痛，爱我没结果。”
“……”
“快看！魏骁在那里！”远处传来一片惊呼。闻声，于昊和魏骁抬眼一看，小凉亭的不远处围着几个女生，正用手指着自己的方向，上下蹦跶。随着那一声呼叫，聚集的人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
魏骁心道又来了，火速戴上了自己的口罩和鸭舌帽，用力压低帽檐，想要飞快逃离现场。
于昊叹了口气：“明星也没你强，要是你哪天出道了，记得给我寄签名照。”
魏骁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那一条通往食堂的路聚集的人最少，于是找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去。不知道是不是鸭舌帽压太低导致魏骁半失明状态，就在食堂小路的拐角处，魏骁一个没走稳，眼前一黑，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一抬头，是个女生在拐角处被自己撞退了半步。
“啊……魏骁……学长。”女生娇滴滴地看着自己，两眼发光，正要向自己搭讪。
魏骁回头一看，各种目光聚集在此处，想逃，却又被面前女生挡住了路。
“魏骁学长好，我叫……”
“对不起，还有，让开。”魏骁瞥了眼那个女生，飞快逃离，不见人影。
女生呆楞在原地，仿佛一阵三月的风往自己脸上胡乱的拍，“怎么这样啊，这人……”
窗那样开着，死气沉沉的开着，晚风从生了锈的铁护栏里吹进来。顾奕卿再次站在门外，静静的闭上了双眼。仿佛门内的争吵声也只是空荡荡的小巷子里踢走的一个易拉罐的回响，是夜晚天空划过的若有若无的烟火的消逝，是黑夜里一个孤独的人点亮打火机，吐出的第一口烟。
不清楚，已经是第几次了。
门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急促的脚步，争吵的喊叫，一切慢慢平息着，随着时间，随着有风再一次抚摸过脸颊。
顾奕卿低着头推门进去，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看着地面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
地上满目疮痍，有张牙舞爪的碎瓷片散落，有恶心粘稠的饭菜漫过，有空气中的泪水，有渐渐浸没在夜里的叹息。
顾奕卿关上了门，一切，又都听不见，看不着了。
他没有开灯，沉默而又冷静地打开了电脑。惨败的屏幕灯光照在自己脸上，顾奕卿苦笑了一声，显得毫无力气。他拿起一支烟，那个孤独的人融入在黑夜里，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砰砰砰”房门响起一阵拍打，顾奕卿扭头却没有回应。
“奕卿，奕卿，你是不是又在房里抽烟！说了你多少次不长记性吗！明天开学了给我好好收敛点！听到了吗！”
顾奕卿没有答话，呆呆地望着门口，听着门口的拍打声，叫喊声，谩骂声，踹门声，渐渐平息。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圈红了，落下一滴泪来，手中的烟也变成了灰烬。
“叮咚，玩家秦一咕，系统提示，您预约的与npc叶凝 的闲聊时间已到，点击叶凝坐标，快去打声招呼，见见江湖好友吧。”
顾奕卿回过神来，平静地把椅子一转，握起鼠标点击了一下“叶凝”这个名字。
一时间，头顶标着“秦一咕”马甲的一位白衣琴师翻身策马，向远处奔去。
叶凝是这个游戏的一个npc，也是一名琴师，自己和叶凝都属于门派“听雨堂”。以前顾奕卿一直不知道游戏还有与npc对话闲聊的功能，是自己无意间路过这个npc，对着人家自言自语后才发现的。
这个是个老功能了，从这个游戏一上线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改朝换代的太多，新的玩法层出不穷，而这个小功能早就被玩家淡忘了。
游戏“浮生醉梦”是顾奕卿在医院养伤时随手下来玩玩的，不知不觉，这个游戏陪他走过恢复期最痛苦的时期，不知不觉，到现在，已经一年了。
叶凝是“浮生醉梦”众多npc的一员，也是最普通最平常，平常到现在过路的玩家会把他当成背景板的一位npc。
而叶凝，“听雨堂”堂主的私生子，自己一入门派就看着他刺杀堂主未遂，被赶出门派，无疑是整个游戏剧情中的大反派，无恶不作的坏人。
也是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
“秦一咕”骑了好几分钟的马才停在了一个犄角旮旯的偏僻山谷中。面前站着的一位穿着黑衣，背上背着一个老旧琴匣，面容清秀带着半分戾气的男子，就是npc叶凝。
“秦一咕”翻身下马，低着脑袋，慢慢向叶凝的身边走去。
“叶师兄，又是我来叨扰你了。”
顾奕卿开了语音，这个山谷根本不会有人来。如果有玩家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因为游戏中玩家输入的音波会受到处理影响，自己才敢开语音说话，对方即使是认识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叶凝头顶冒出文字气泡“别来无恙。”叶凝不会语音，但系统会给出音效和文字回应对应的闲聊玩家。
“师兄，我好累，每一天都好累。”
叶凝：“师弟，感觉累的话师兄抚琴给你听，可别嫌弃师兄学艺不精阿。”
“秦一咕”微微一笑，扬起头来，“好，师兄。”
叶凝盘腿席地而坐，取下背上的琴匣，开始弹了起来。
是游戏每个npc都固定的角色歌，“秦一咕”静静坐下，坐在叶凝对面，就这么看着他，无论听多少次，好像也不会腻。
一切都是这么静谧，电脑里流出的古琴声响冲淡了原本这个房间的冰冷，电脑前的少年叹了口气，微微笑着。
曲罢，叶凝收起琴匣，从地上起身。
“师弟我弹得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一点了？”
“秦一咕”笑道：“谢谢师兄，好多了。”
“师兄带你去个地方，不许跟别人说哦。”
“好。”
“秦一咕”自动跟随着叶凝，穿过山谷，来到一个小洞穴处。
“师兄这是哪？”顾奕卿之前从没有到过这，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地图上还有个山洞。
“这是师兄的秘密基地。”
叶凝继续走着，进入了山洞。
映入眼帘的是满山洞的点点萤火，像极了山洞外天上的星河。
“秦一咕”惊讶了一下，“师兄这是？流荧飞虫？不是有秦岭地区才有吗？”
“这里也有。”
叶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身旁白衣琴师，“天快亮了，出去看日出吧。”
“好。”
叶凝领着身后白衣琴师走出洞外，一轮红日渐渐升起，看上去无比温暖的光线，照在两人的衣服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叮咚”
顾奕卿一惊，看了眼手机，没消息啊，奇怪。
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叮咚”
顾奕卿看向电脑，游戏里发出的声音？
顾奕卿正觉得疑惑，旁边叶凝突然冒出一行文字泡：“师弟再见，后会有期。”
闲聊时间到了？“秦一咕”再次转换视角时，身边那一袭黑衣已经没了影子。
“秦一咕”叹了口气，再次回到叶凝角色所在地，已经恢复了原样，最多自己或者玩家走过时，自动从头顶冒一行文字泡“谁在那？”
少年关了电脑，房间恢复了一片黑暗，在失去光明的一刹那，永远是最黑的。
明天，要上学了吧……
靠！！干嘛呢！干嘛呢！
魏骁暴怒地用力划着手机上一条条□□请求好友的验证消息。
“卫哥，你□□号被人卖了！快去看学校表白墙！”
望着于昊发来的微信消息，火速打开□□上的表白墙，魏骁渐渐表情失控“不是，谁啊！有病吧！”
“卫哥，这个人想钱想疯了不是，一个号居然卖五十块，还有那么多人买。我要是卖你裸照，那不一夜暴富了吗？”
“……”
魏骁气到不想搭理于昊，隔了半天回了一句“知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挺聪明的，没有直接挂贴卖，反而是在以前发过的每一条帖子下面留言卖号。”
“那卖号的人呢？没人认识吗？”
“是一个刚创建不久的小号，卖号而生，没人认识。”，于昊沉默了一会，发来一条消息，“卫哥今天你不对劲啊，怎么那么激动？难不成是大半夜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被打扰了？[猥琐笑]”
“瞎想些什么呢昊子，闭嘴。老子一定要揪出这个卖号的，侵犯隐私权啊。”
于昊回了句哦，便不再做声。
魏骁盯着表白墙帖子低下卖号的id“沙漠之狐”，愤怒地把手机往床上一砸，“沙漠之狐”是吧？等老子逮到你，看不把你这狐狸身上的毛都拔了。
“叮咚”，“叮咚”电脑发出消息提示音，魏骁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电脑，自己角色身遭为了一堆人，正一个个排着队往自己身上撞，撞一下，电脑就弹出条提示音。
魏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打出一个文字泡，“干嘛呢你们？”
为首的一位红衣剑士“清心寡欲”发话，“帮主！切大号！”
魏骁操控角色下线切号，一不会顶着“因为我超帅”id的青衣琴师出现在原处。
青衣琴师背着把闪闪发光的黑木琴匣，琴匣的头尾镶嵌着云纹金边。而这身青衣向着幽暗的周围发着点点星火般的小光点，仿佛整个人全身上下写满了“贵”“有钱”几个大字。
“帮主今天怎么了？”
青衣琴师把头转向面前的红衣剑士“清心寡欲”，“嗯？怎么了？”
红衣剑士支支吾吾地打出一行字，“今天帮主怎么这么短啊？”
“什么玩意！？”青衣琴师反手掏出背上的琴来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红衣剑士从原地往后蹦了半步，“不不不，帮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今天你怎么和你弟弟聊天的时间那么短？”
青衣琴师收起琴，拍了拍衣服，“突发情况。”
“诶，帮主，你知道还好我们机灵，多拖住了一会叶凝，你知不知道那个叶凝有多难缠，要不是兄弟几个血厚吊着他，早被他搞死了。”
“辛苦了，兄弟们，同志们，大家辛苦了。我在线送你们一首感动中国。”
“……”
人群里冒出个白衣小医师“未闻残雪声”，问道：“清心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帮主弟弟？”
话音未落，“因为我最帅”身遭的玩家纷纷转头，各个用着老父亲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的那种热泪盈眶的表情望着他。
“雪雪，你不懂，回头大家慢慢告诉你这件事，超级虐心。”
魏骁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想着明天好歹开学第一天，不能太放肆，在课上睡着了就不好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诶，往事只能回味。兄弟们我下线了，你们玩得开心。”
在众人的一片告别声中，魏骁关了电脑。多年的习惯，在房间里留了一盏小夜灯，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天，这个顾奕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脑海一下闪过记忆深处的一抹猩红，魏骁打了个哆嗦，拍了一下脑袋，想他干嘛，睡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