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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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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煎好药端进房,就看到弱质纤纤的表小姐端坐在床头给四小姐讲故事。
“从前有个小姑娘,叫做小红帽。喏,大概就像你这么大,有一天她要去给住在郊外的外祖母送吃的……”
陈妤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床帐,似乎并没有在听李木的故事。小耳朵却不争气地支棱起来,明晃晃地出卖了她。
讲到“大灰狼把小红帽骗去采野花,自己装作小红帽的样子,骗了外婆开门,把外婆给吃了……”时,她转头看向李木,轻轻地开口说道:“狼……没有这么蠢。”
李木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大概是这两年才开始学说话的缘故,她的发音有些奇怪,但她很聪明地放缓了语速,以降低这种奇怪发音的不怪异感。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她甚至条理清晰地分析这个故事的不合理之处,一一指出哪些是不符合狼的习性。
“狼很有耐力也很机警,它们看到猎物的时候会穷追不舍,直到猎物精疲力竭地倒下,绝对不会像这个故事里一样。”她撇了撇嘴,小声嫌弃道:“这么蠢……”
陈妤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大而黑的眼睛里一闪而过深深的眷念。
那些人把她从山里带出来,叽里咕噜地教她说人类的语言,艳羡她从此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锦衣玉食,却犹如身处牢笼。
药若凉了便失了药效,绿衣只好开口打断他们:“四小姐,表小姐,药煎好了,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
绿衣见陈妤点头,便将她抱起来,往后背塞了一个软枕,好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陈妤接过熬得浓稠的药碗,她看着药,黑黝黝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干脆利落地将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李木看的目瞪狗呆——只有真正的勇士敢于喝这么苦的中药。没见过喝药这么干脆的小孩子。
随即他又露出一丝心疼,踟蹰地问:“苦吗。”
陈妤此时已经接过丫头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冲淡了口中的苦味,她摇摇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李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摸了摸她的头。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这具身体已经有些体力透支摇摇欲坠了,他咬了咬牙,面上一副寻常神色与陈妤告别:“你喝了药该好好休息,表姐就不打扰你了。如果还是不太舒服,你……你就多喝点热水。”
屋外等待已久的春花贴心地小跑过来扶住了他。
陈妤看着将要离开的表姐,想到她神色温柔给自己讲故事的情形,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喊道:“表姐!”
李木回头看着她。
她别别扭扭地问道:“你以后还会不会给我讲故事?”
李木笑了,桃花眼流光溢彩,“嗯,表姐以后还给你讲。”
“那么,再见。”
“再见。”
春意融融,微风徐徐吹进窗,带着春天特有的草木的清香。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李木放空脑袋看着台上女夫子一张一合的双嘴,只觉得有一千只鸭子从她的嘴里蹦跶着、前赴后继地跑出来,“嘎嘎嘎”地满场乱跑。
病好后的他不得不继续李穆兰的学业。
陈府闺秀们的课程分为早上辰时至巳时——《女则》、《女诫》课,下午未时至申时——音律课和刺绣课,因大小姐陈娴过完年要准备选秀事宜,还新增了一门礼仪课放在《女则》、《女诫》课之后。
第一堂课就是蒋夫子的《女诫》,其为人十分刻板保守,教的课自然也是枯燥无趣。
李木听得昏昏欲睡,下意识就伸手往腰间掏,忽然惊觉在古代没有手机这种上课开小差神器,他沮丧地看了一眼四周——大家都很认真听课,只有他在东张西望。
上课的时候有一条定律就是东张西望的人必被老师提问,果不其然,蒋夫子下一秒就点了她的名,“穆兰,你来说说何为卑弱?”
李木:???!!!
他自然答不出来,古代的文字对于他来说犹如天书,他就像所有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学渣一样——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破罐子破摔,干脆什么都不说,一脸无辜地看着夫子。
没想到看过去严厉的蒋夫子竟然颇为关心她:“可是身子不大舒服?听闻你病了好几日,怎么不休息好再来上课,你平时学的认真,不必急于这几日的。坐下吧,若有不舒服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
李木:“……”
WTF?这李穆兰从前居然还是《女诫》课的优秀学员?他一个男孩子把《女诫》学的那么认真是想干嘛?哦,差点忘了李穆兰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子来着。
李木一言难尽地坐下,想到以后还要维持原身的学霸光环,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坐在右边的陈嫣嫉妒地看了他一眼,又偷偷扯帕子去了。
好不容易上完一堂课,课间休息时间,李木困得趴在桌子上想睡觉,陈嫣跑过来邀请他一起去更衣,李木一脸困意地拒绝了她。
陈嫣只好去找别人,那个闺秀一脸奇怪地问她:“你和穆兰妹妹吵架了么,怎么不与她一起去更衣了?”
陈嫣扯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回答道:“表妹这几日身体不好,不便走动。”
随后气恼地瞪了一眼李木。
李木趴在那儿,丝毫没有感受到陈嫣恨恨的眼神。
直男从来都不懂女孩子那种课间一起上厕所的友谊。
女学虽是开在陈府,却不止陈府几位姑娘,还有几位族亲和表姑娘。
一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这人一多么,自然就吵嚷。
他刚要睡,前排那个穿绿色衣服的小姑娘就和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嘀咕上了,偏偏声音又大的很,谈话声直往李木耳里钻。
绿衣小姑娘问道:“过几日上巳节,你可有什么准备了?”
粉衣小姑娘的语气则隐隐有丝炫耀:“我娘特意给我裁了身新衣服,是京城眼下时新的。”
绿衣小姑娘羡慕道:“你娘对你真好。不像我,家中姊妹那么多,衣服一年就那么两套。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知吗,听闻今年的流觞曲水由惠敏郡主主持。”
粉衣小姑娘有些怅然:“唉,不知世子是否会去。”
绿衣小姑娘笑嘻嘻地逗她:“嘻嘻,原来你思慕临王世子呀。”
粉衣小姑娘的语气有无尽的娇羞:“我没有,你好坏,不许告诉别人。”
李木困得直打呵欠,心里默默腹诽这二人,你们说的这么大声,这下好了,连我都知道粉衣小姑娘思慕光王世子。
第二堂课是礼仪,教授的是一名嬷嬷,姓宫。这宫嬷嬷听说是宫里出来的,告老还乡后回到老家徐州,被陈府重金聘来给闺秀们教授仪态。
宫嬷嬷上的课比蒋夫子略有趣一些,她倒没有一上开就侃侃而谈礼仪问题,只是说了些女子的身体构造,葵水之类的生理常识,又教授大家在葵水来临那几日的注意事宜。
李木听得一脸生无可恋,想当年他一个钢铁直男,连大姨妈这种神奇的物种都不知道,妹子和他抱怨大姨妈来了肚子疼,他的回答则是多去菜市场买点菜招待,肚子疼就多喝热水。后来知道了大姨妈是什么神奇的物种后,他就简单粗暴地回应多喝热水。没现在要沦落到听女性生理知识课,真是太惨了。
更惨的是,宫嬷嬷说完,就示意闺秀们就生理问题进行讨论,前排的粉衣和绿衣大声欢快地讨论着,陈嫣也鬼鬼祟祟地跑过来要和自己讨论。
陈嫣好奇地问他:“表妹,你来葵水了吗。”
李木面无表情地回她:“未曾。”
陈嫣则表面羞答答,实际炫耀地说:“我……我前阵子来的,一开始吓了一跳,后来丫鬟做了月事带给我……表妹年纪也不小了,该把月事带准备起来了。”
李木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他不说话,陈嫣以为她害羞了,继续说道:“我最近……胸也有些隐隐作痛,表妹可会?”
说罢,还隐晦地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胸。
李木:“……”
本以为早上的课难熬,没想到下午的课也难熬。
音律课学的是琴,教授的兰夫子让优秀学员李穆兰演示新教的曲子,李木不仅弹的乱七八糟,还扯断了一根琴弦。
兰夫子则和早上的蒋夫子一样表示李木还未病好,能理解。
刺绣课也是如此。
刺绣达人李穆兰今日连丝线的颜色都分辨不出来。
当李木第十次被绣花针刺到手之后,他就发誓这辈子都不想拿针了。
还有分辨颜色,一个红色,就分什么绛赤朱丹红,比口红色号还要多,他实在疑惑,不都是红色吗。
结果又惹来夫子一副“你病未好影响发挥”的安慰神情。
他太难了!
终于放了学,李木累的只想回房躺尸,最好躺个三天三夜,女学自动把他除名的那种。结果陈嫣又来找他碎碎念,还故作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陈嫣关心地问他:“表妹今日怎么了,可是病还没大好,瞧着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李木试图把手抽出来,僵着脸回她:“可能是吧。”
陈嫣则把手圈紧了些,她眼尖地看见不远处大哥的小书童洗墨,忙轻轻推了推李木,语气有些酸“大哥真是关心你,一看你下课就在等你。”
洗墨恭恭敬敬地站在柳树旁,朝李木道:“公子请表小姐过去讲话。”
李木还想挣扎,他努力找借口:“我……我要回去看看妤表妹,不知她伤好了没有。”
这时从柳树旁走出一名斯文俊秀的少年,神情略带落寞地看向李木:“表妹究竟要躲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