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6、第 6 章

　　这真的是梦吗？怎么这般真实。梦中的神仙比母亲说的还要风姿绰约，他就那么静静坐在那，眼眸半合，支着一只手听台阶上的女子说话，偶尔唇边闪过的笑意都能令人心潮澎拜。

　　霜白小心靠近几步想瞧个真切。几次来回寻找，终于找到一个不远不近，能看清人听清话的地方。

　　“这些便是云华宫最近所有的事物，请过目。”台阶上的紫衣女子递上一册玉简，声音悦耳清脆。

　　神仙保持支着手眯眼的姿势，半晌慢腾腾道：“你一向处理得当，收着吧！”

　　“那我便收着了，遇上不好解决的我再来请示您！”紫衣女子也不推却，收起玉简。见神再无想说话的意思，行了礼躬身倒退，退了有三五丈后才准备转身向外走。

　　“等下！”神仙忽然又出声。

　　“您还有何吩咐？”紫衣女停下脚步。

　　“再过几天又是貂族的落霜节了吧！”假寐的神仙睁开眼，扫了一圈大殿才把视线放在紫衣女子身上。

　　落霜节，梦中的神仙竟然提起了落霜节！霜白惊讶，从柱子后探出一点点脑袋。继续听着他们说话。

　　“十日后便是貂族的盛会。”紫衣女开口回答，声音悦耳之中又添了几分柔情。

　　“我记得你来云华宫也有五百年了！”

　　“是五百年，但触碰天幕看见您出现在天际的场景一直历历在目，就像昨天。我很庆幸我能成为云华宫的人！”紫衣女不再毕恭毕敬的低下头，而是扬起来，唇边带笑眼中带光望着神明。

　　“又百年了！”座上神仙垂下眼眸，轻叩了两声扶手，“你下去吧！”

　　紫衣女子垂下头，笑意慢慢消失在唇边：“是！”她行礼后退，转身出了大殿。

　　整座大殿寂静无声，只留下一个沉默的神仙和躲在角落探头探脑的霜白。忽然间，神仙似有所感的看向霜白藏身的柱子，霜白赶紧缩回头，蹲在柱子后面。他看见自己了吗？那一眼是无意还是有意。

　　很快她就发现他真得是看到自己了，因为她被一股强大得力量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原本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境，可现在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这里的一切太真实了，物真实，人真实，更糟糕的是真实的她快要被抓住了。

　　霜白觉得周围瞬间冷了很多，冷的让人哆嗦，她不断默念：“是梦是梦是梦！快醒快醒快醒！”

　　神从位置上走下来，每一步的声音都像是踏在霜白的心上，又重又疼。及至近处，神右手翻转从掌心射出一道利箭。利箭正中，箭身没入柱子。柱子并没有破裂，而是从射中的位置开始向外如水波般漾开，水波过处，一切都变得透明，一目了然。

　　柱子后面空无一人一物！

　　神仙愣了一下，自嘲笑笑：“原来我也会恍惚！”

　　“啊！”霜白猛地从床上坐起，她捂着胸口环顾四周，入目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饰物，就是昨夜同卧的母亲不在身边。不过瞧着外面已然日上三竿，这个点儿不在也是常理。她抹了一把额头冷汗，长吁一口气：“幸好只是一个梦！”心悸平复，她两手一张向后一倒，自言自语：“这个梦好累啊！再躺会！”

　　十日的时间并不长，相较于修行者漫长寿命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天气转冷，霜花来临，落霜节如期而至。得知过往又与母亲相谈一夜，霜白已经没了先前惴惴不安的情绪，心情愉悦的在赛场等待开始，间隙还笑盈盈的向远处的爹娘挥手。一同比赛的人已经陆续到场，都是族人，平日也有往来，霜白笑盈盈问好。表哥上来的时候她还眨巴眨巴眼睛，扮个鬼脸。

　　比赛的时辰快到了，赛台上也只剩下一个位置，那本是云湘的，但是听说她出了点意外来不了了，也不知道谁会顶上来。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人上台来了。”

　　霜白和其他人一样好奇看着缓缓升上来的踏石。初显露的是一头青丝，简单绾在头顶，仅有一根长长的银簪束缚。

　　清雅别致啊，想必是个美人！人群中不少人更加期待了，只有霜白嘴角一抖，不可置信盯着人来处。怎么可能，那银簪不是……

　　“我说过，我不会错过落霜节。现在，我来了，你可要小心哦！”熟悉的声音传音入密。踏石上的女子已经露出全貌，真的是忘忧，是她一直以为没有参赛资格的忘忧

　　看着霜白目瞪口呆的样子，忘忧冷笑一声，昂首从她面前经过，在自己的位置站好，再不看她一眼。一个自幼受宠的娇娇女，从来见不到人间疾苦，还真以为是那句话打压了自己不成。

　　前些日子的遴选赛她不过是装病，避开风头。貂族自来遵从与人为善，族内禁止内斗。但落霜节里这么重要的赛事耍个不伤人的小心机还是允许的。

　　她暗中查探过很多人的修行，自恃在今年参加的人中不算数一也是数二，怎舍得这么早就成为众矢之的。她其实也可以隐藏势力，但内心的高傲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所以她恰到好处的病了，病好后拿着母亲留下的小剑去寻了养父，也就是霜白的父亲。等待三日后这枚代表着参赛资格的玉佩就送到了她的手上，她谁也没有告诉，就等着今天给霜白一个惊喜！

　　忘忧手笼在袖中，来回摩挲着母亲留下的小剑。这场比赛她志在必得，不仅为自己，也是为母亲。

　　第一声擂鼓响，群山在回应；第二声擂鼓响，湖泊在欢腾；第三声擂鼓响，整片大地盛开了淡紫色的小花，就像一张华丽地毯铺遍山川河流，从前没见过这景象的小辈都露出惊艳之色。可没等他们看够，花朵就离开枝头，向着天上飘去，一朵朵在天上结成大网，最后看去像是变成笼罩大地的一层轻纱。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幕！娘，我看到了呢，她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好看。可惜啊，您不能看着我冲上天幕，不能看着我立世成家，您甚至都不知道其实我从出生就有记忆。我记得你的一颦一笑，记得你抱着我细数你希望我的未来，记得你夜夜不眠只为在剩下的日子多看我几眼。

　　忘忧仰起头，让泪珠只在眼眶转，不要落下来。她其实都知道，知道自己的生辰，知道母亲和养父的交易，知道母亲最后的选择。

　　有风拂过，转起无数花朵，有一朵盖到她的脸上。无忧轻轻拿下它，顺势擦去了眼中的湿润。再睁眼，柔软已过，唯有坚毅。

　　目光掠过即将一同参赛的人，忘忧冷哼。霜白还是老样子，不过是景致美了些就忘了这里是等待比赛的高台，竟然玩起花来。其他那些个也一样目随风舞，不足为惧。今日最强劲的对手恐
　　怕还是自己的义表哥白英，面对这般美景都不曾有惊艳之色。

　　他要去哪儿，怎么忽然间站起来了。那个方向，是霜白所在。马上就要开赛了，这个时间，他去寻她做什么？忘忧的目光随着白英一道移动。

　　漫天花舞，景色虽美不能撼动他内心，可是佳人如玉，看着表妹在群花中巧兮笑兮，白英心中一动。

　　貂族百岁可嫁娶，母亲早就提过可要问问舅舅的意思，他拒绝了。相伴一生的人他想要情到深处水到渠成。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尊美玉他再不收藏怕是要有更多的人来抢了。如果今日的赛事他能一飞冲天，也许也是一个好时机。

　　白英遵走过去，轻轻拉起霜白的手：“表妹，待我今日冲上云霄，你应我一件事做贺礼可好！”

　　忽然被人握住，霜白惊讶回头，见是表哥又听他要贺礼，头一歪笑眯眯的说：“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让我答应，你要出个难题我怎么办呀！”

　　“不会的，不会是难题，只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难得镇定的白英说话有些急躁。

　　“逗你的呢！看到表哥你说话卡壳，真是太难得了！”霜白用衣袖挡住自己笑得过于张大的嘴，好多人在台下呢，仪态仪态。笑够了才亮晶晶看着表哥，“表哥你一定会成功的！”虽然母亲说记载中从来没有男子成功过，不过他是表哥嘛！

　　“那是自然，我会成为本族第一个登上天幕的男子！霜儿，我要去抢第一，你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护好自己最重要！”

　　白英说话的时候微仰起头目视远方，英姿勃发，就像一株不老青松迎风而立。而她身边的霜白眉目如画，笑得娇俏可人。两人同立一处，还有霞光鲜花相伴，端的是一对画中的金童玉女。

　　忘忧看了两眼后移开目光，摸摸心口，好像那里缺了一角。她虽一直潜心修炼，意图一鸣惊人，却也曾有过小女儿的心事。白英是她有限接触的人当中最好的，明知在他心中自己是远远比不上霜白的，也免不了有过幻想。如今白日梦该醒了。这样也好，从现在开始，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冲天，去见神仙。

　　淡紫色天幕已经合笼，台上众人准备完毕，台下观众望眼欲穿，就等族长一声令下。此赛不限法器，只要能触碰到天幕摘下一朵花便是成功。

　　族长登上高台，举手向天作揖。三拜之后声如洪钟：“神佑貂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