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救救》沐枫轻年

47、第四十七章

　　乐小义睁眼，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好几年。

　　她躺在一张竹榻上，熟悉的屋顶，简单干净却有些年头的陈设，无不告诉她她此刻身在何处。

　　在天山，至淮老前辈的竹屋中。

　　屋里没人，乐小义眼睛才刚睁开，两道清流便顺着眼角滑落。

　　昏迷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哪怕后来巨灵神取代她送姬玉泫去天山，她的魂魄只是浅浅睡着，并非对外界毫无感受。

　　她想阻止，拼了命的想，可她魂魄过于虚弱，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姬玉泫为了换下她，服下东离魔君的噬魂蛊。

　　姬玉泫又骗了她。

　　原来，姬玉泫拼尽一切将她送来天山，并非至淮能抗衡青帝，而是有至淮在天山，天山就是安全的。

　　至淮无法从青帝手中庇护苍生，但庇护一个乐小义，却绰绰有余。

　　姬玉泫押下自己所有筹码，不惜同青帝撕破脸，再以这样的方式与她决裂。

　　她抹掉脸上的泪，翻身而起，拉开竹屋的门走出去。

　　然而她的脚步刚踏出门槛便顿了下来。

　　院子里立着一个人。

　　至淮背负双手，眼神苍凉而平静地注视着她：“你要去哪儿？”

　　乐小义嘴唇动了动，嗫嚅：“……前辈。”

　　“回去。”至淮领命道。

　　乐小义紧扣牙关，腮帮子因咬合过于用力而鼓起来。

　　至淮重复：“我叫你回去！”

　　乐小义眼眶红了，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强忍着才没落下来。

　　——小义，别来找我。

　　这是姬玉泫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对上至淮洞悉一切的双眼，乐小义扑通一声跪下。

　　她抓紧自己的领口，绝望无力的窒息感像利刃穿透她的胸膛，这种痛比一寸寸敲碎身上的骨头还要剧烈一千倍，一万倍。

　　乐小义无力地蜷缩起来，感觉自己正在被不断陷落的黑暗吞噬。

　　天山上刺骨的冷风呜呜刮过，穿透她心口的窟窿，将寒意吹进四肢百骸，击穿她的脊梁。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撵上姬玉泫，到底修炼到什么程度，才可以真正抓住姬玉泫的手。

　　想在乱世之中求得一丝安稳，怎么就那么难？

　　至淮看向她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忍。

　　但他再不忍，也不能让乐小义出了这道门。

　　否则，姬玉泫的心血将付诸东流，过往的所有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乐小义的眼泪淌过指缝，倏地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至淮见状，终于怒了：“你这样是要给谁看！”

　　乐小义低着头，没有回答。

　　“如果你想死，那你就去死！”至淮鲜少语气如此严厉，“玉泫用她的自由为必输的局面换来一线转机，你如果体会不到她的用意，那你现在就去寒玄抢人！”

　　乐小义一只手扶着门框，指甲嵌入竹节之中，手上全是血。

　　不知过了多久，乐小义终于开口。

　　“前辈……”

　　她喘了口气，将不断上涌的心头血强行往下咽。

　　“……请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至淮一声叹息，语气中不无欣慰：“跟我去红沙之地。”

　　乐小义抬起头来：“红沙之地？”

　　“不错。”至淮点头，告诉她，“你只有真正了解乐氏传承，才能在乱局发挥作用，每一个乐氏血脉觉醒之人，都有无限的潜能。有句古话，得乐氏者，得天下。”

　　乐氏祖上，传奇人物不少，他们都是能在乱世中左右战局走向的关键角色。

　　但姬玉泫曾告诉她，每一种血脉的传承都附带生生世世无法消除的诅咒，神凰血脉觉醒的代价，是众叛亲离。

　　姬玉泫如今正向着曾经不相信的命运一点点靠近。

　　那么，乐氏的诅咒又是什么呢？

　　“得乐氏者，得天下。”

　　乐小义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至少，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无法感受到这种可以改变命运的神奇力量。

　　周围人在她身上寄托的期望像巍峨的高山，她孱弱的身板根本无法肩负，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救回姬玉泫，她必须相信自己可以。

　　她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站起来。

　　站稳，手松开。

　　一步一步走下屋前的石阶，来到至淮面前。

　　至淮问她：“想明白了？”

　　乐小义脸色煞白，头晕目眩，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明白了。”

　　“很好。”至淮神色肃然，“明日我们就出发。”

　　乐小义一日也不想多等，可她的伤势十分严重，如此脆弱的肉身，不可能扛得住千里奔袭的劳碌，至淮命令她回屋休息，没有转圜的余地。

　　原以为心事重重，即便躺下也睡不着。

　　可她的身体远不如她自以为的那么坚韧，她躺下没一会儿，便如昏迷般地睡了过去。

　　入夜后，至淮再一次出现在房间里，他随手挥灭屋里的蜡烛，站在乐小义床边细细打量月光下，她苍白清寒的容颜。

　　青帝活动越来越频繁，姬玉泫能为他们争取到的时间不多。

　　至淮在乐小义身旁坐下，苍白的指节摊开，置于乐小义额前，氤氲的光辉散落在乐小义身上，迅速疗愈她的伤。

　　片刻之后，至淮收手，乐小义已睡得很沉了。

　　从今往后，过去的乐小义便死了，她将以乐氏传人的身份重新活过来。

　　第二天，乐小义睁眼醒来，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她推开门，至淮已候在院子里，等着她起身。

　　“前辈。”乐小义向至淮拱手行礼。

　　至淮半句话不多说，抬手一招，将乐小义抓在手里，脚步一迈便已在百里之外。

　　缩地成寸形成的强烈罡风被至淮的护体灵气拦在体外，乐小义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移动速度，只感觉天地山川，世间万物，都化作流光往身后飞退。

　　倏然，流动的景物静止下来。

　　身下是一片碧蓝的湖，水面上微波粼粼，当中立着一座小亭。

　　亭子里盘坐着一名老妪。

　　这老妪也是乐小义认识的，乃蓬莱仙境前任岛主，也就是现任岛主苏檀的生母，蓬莱仙境大师姐苏听云的祖母。

　　至淮带着乐小义出现在亭中，老妪眼皮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

　　她虽已满头白发，但气质仍雍容华贵，鹤发童颜。

　　双眼中暗藏一抹华光，一闪即逝。

　　能像这样不惊动岛上任何人，直接出现在湖心亭中的高手，整个神荒浮屠界也数不出五个来。

　　“至淮……”老岛主开口，嗓音轻缓，如对月呢喃，“你我已不见三百年，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能让你亲自跑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