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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Chapter1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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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嫡的语音通话几乎是弹出来的,尉殊敲字的手被迫停止,点了绿色的接听键。
邵嫡的声音像是从屏幕里冲了出来:“殊哥,你没事儿吧,你怎么一直不理我啊,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让你生气了呢。”
邵嫡快哭了,他是两个月前回来的,结果这两个月尉殊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整得他快自闭了。
他什么时候被尉殊这么冷遇过,他一方面想着这人可能是在备考,一方面又觉得怎么能连个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这不合理!但是每当他觉得不合理时,他就会想到自己在苏黎世的那一年,真的会忙到没有时间回消息。
很多时候都是看到了,想着回一句又被别的事情打断,次数多了,就开始想着算了,回去再说吧。
“你能惹我生什么气,”尉殊有些好笑地说,“和家里吵架了,老尉把我手机收了。”
“哦——什么?!你也会和家里吵架?”邵嫡大为震惊,尉殊这种人,在他看来就像个编程出来的机器,按部就班地学习,家里说什么听什么,除了偶尔一点小脾气像个无足轻重的bug之外,一切都堪称模范。
尉殊瞥了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沈渊,笑了一下说:“因为男朋友的事,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打算搬出去住。”
邵嫡沉默了,过了几秒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你打算来燕城还是呆在楚城?回燕城的话我来接你。”
沈渊将做好的菜端出来,对沙发上打电话的尉殊说:“来吃饭。”
尉殊起身,沉吟半晌:“再看吧,缺不了找你的时候。”
电话那端的邵嫡这才笑了一下:“随便用,本少爷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从沈渊手中接过盛好的米饭放在桌上,尉殊低笑:“知道了,小少爷现在今非昔比。”
“那是。”邵嫡傲娇地哼了一声,左手拇指拨着食指上细细的木戒指。
挂了电话,邵嫡继续转着食指上的戒指,对着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美感,一脸嫌弃地说:“老爷子这什么审美,这也太难看了。”
邵瑞从书桌上高高摞起的文件堆里抬头,“不是老头子审美差,这东西传了几十年,象征意义大于美感,你觉得难看就让人收了放着,别大手大脚丢了都不知道,”他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很宠溺地落在邵嫡身上,幽幽地说:“老头子会拎着拐棍来揍你的。”
邵嫡很不能理解邵瑞的语气,他像是在笑,又轻描淡写,他是不是忘了他口中的“老头子”把他关在苏黎世的别墅里,一关就是十四年,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和他一样。
当年的一句坦白,他就失去了十四年的自由。
等到他终于出了那扇门,他的爱人却已经离去,这不算长又不算短的一别,居然就成了永远。
“小叔,你真的不怨吗?”邵嫡也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为了得到什么,但他还是问了。
邵瑞推了推鼻梁上横挂的眼镜,他长相硬朗,眉眼,鼻梁都很锋锐,半扎的长发却让人透着斯文。因为早年出国求学,后来又一直远离故土的原因,邵瑞的身上带着几分国外熏染的外向和散漫。
他笑了一下,直白地吐出三个字:“当然怨,”他又耸了耸肩说,神情晦涩难明:“恨不得等他死了把他一个人埋在祖坟外面。”
邵嫡一愣,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我没有以德报怨,只是不管我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回来,逝者已逝,生者就不要自困囹圄了。”邵瑞慢条斯理地说,手上钢笔动了动签了字说:“拿去。”
邵嫡大步上前将合同抽走,嘴上来了一句:“ 感谢天使投资人。”说完就想走。
“你爸明天去美国,你真的不送送吗?”邵瑞问道。
邵嫡停了下来,条件反射般皱了一下眉头:“邵哲除了是我生物学上的爸,他干过哪点人事?再说了,他莺莺燕燕一堆,缺我一个给他歌功颂德吗?你有时间在他身上浪费,不如花点时间想想怎么收拾那些苍蝇一样的记者。”
邵瑞没在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离开,等到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才在寂静中低头,握笔的手指发紧。
笔帽上刻着几个小小的字,那是他爱人的名字,一别十四年,爱意散未散不曾得知,他们就已经天人相隔。
他好不容易走出了那顿别墅,又像是已经死在了哪里。
*
尉殊回去过一次,真的搬走了,他推开了那扇门,家具整整齐齐,属于不同人的东西却都没踪迹。
秋女士的音响,沙发上星星的抱枕,还有老尉同志永远平整地挂在衣架上的军装。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像是爸妈曾经发给他看的视频,问他你觉得这个房子怎么样,喜欢的话我们就定了。
与之相关的记忆都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无凭无据了。
他打开手机,敲着键盘给星星发消息,“抱歉,让你也跟着折腾。”
沈渊同样看着眼前的空荡,无声地伸手握紧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做不到,也不想说些违心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尉殊顺着他反手也握紧了他,上前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一直等他上了楼打开自己的房间,情况才发生改变。
什么都没有动,他所有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不知道是被丢弃还是刻意。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尉殊摁开屏幕,是尉愈给他回了消息。
是条语音,他点开——
尉愈:没事的,本来就是借着老爹调任的原因,和你没关系的,妈妈不让我和你说,我就要说。你的房间是他们专门给你留着的,什么都没动,怕你没衣服穿,怕你睡不好,怕你吃不好,怕你真的就不回来了。
尉愈:走之前我把零食都给你留下啦,哥哥想做什么就去吧,我没问题的,我已经十四了!
尉愈:等你高考成绩出来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偷偷摸摸又让他们都知道哈哈哈哈哈,对了,一定要回来看我。
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有了答案,尉殊突然松了一口气,不论怎么样,至少他们之间还是互相牵挂的。
不管是什么矛盾,藕断丝连也好过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之间没有必要很难看。
他坐在书桌椅子上,抬眼见沈渊还站着,长腿一抻往后滑了几步,拍了拍床说:“你坐,太高了看的人脖子疼。”
沈渊被他逗笑了:“既然什么东西都在,你要不还是继续住在这儿吧。”
尉殊转着椅子,眉梢都挂着一点得意:“我不,我喜欢你那边,热闹。”
沈渊眉眼弯了一瞬,环顾一周,看到了放在衣柜旁的行李箱,他上前,“你看看你要带什么东西。”
他说着,感觉行李箱里有东西,问了一下:“这里面是什么?”
尉殊瞥了一眼,他好久没有出门,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你打开看看吧,应该是些用不上的东西。”
沈渊的了首肯,把行李箱横放在地上打开,看了看,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半晌才沉吟道:“确实是用不上的东西。”
“是什么?”尉殊探着脑袋,自己也很好奇。
沈渊从行李箱的一片的狼藉中拿起一个,冲他扬了扬,猜测道:“应该是那些传说中的“实验中少女们错付的真心’吧?”
他虽然说的像是在在问,脸上却没有一点疑惑的感觉。
“我靠!”尉殊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走到沈渊面前就想夺行李箱。
沈渊怎么会让他得逞,手上用力将行李箱滑到身后,挡在他面前说:“我是真没想过居然有这么多,你居然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一行李箱的情书,你把我,你的男朋友放在哪里?”
尉殊行李箱没看到,反倒扑在了沈渊怀里,再听他的话,突然像是被点了笑穴,一边笑一边说:“我也忘了啊,我要是记得还能等着让你打开,早早连着箱子一起扔了。”
少年笑声洋洋盈耳,沈渊一手将人捞着,一边看了看身后的行李箱,里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少女心的信封。
他低头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笑,说:“正好今天没事,把他们拆了看看吧。”
尉殊从他怀里起身,嗔笑:“你做个人。”
“这可是你的青春啊,少年。”沈渊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信封,粉色的信封,火漆印是颗心,除此之外,信封含蓄到了极致,什么都没有。
尉殊从他手中抽走情书,走过去扔到行李箱里说:“你好奇什么?你没收到过情书吗?”
沈渊:“一箱的情书,我真好奇。”
尉殊盯了他看了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收到过情书吗?”
沈渊:“……”这话题果然没转移过去。
他伸手,食指在人中蹭了蹭,支吾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说:“我好歹是承裕少见的白菜。”
“我怎么没见过?”尉殊收拾中行李箱,他把那些书信拿出来放在书桌上,问到。
沈渊手又摸到了后脖颈,手指插/进头发里,有点郁闷地说:“刚开始的时候挺多的,后来冬天那个事发生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就没了,可能因为我有点凶。”
尉殊想着他们的初见,这人乖得要命,还没他脾气大,反问:“你哪里凶了?”
沈渊坐了回去:“你这是爱屋及乌,整个承裕就你觉得我好说话。”
收拾完了行李箱,尉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电脑桌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箱子,他打开,果然是星星留的零食。
他翻了翻,终于在箱底翻出一板养乐多,他插上吸管给沈渊递了一个,说:“只有这个,凑合喝吧,剩下一堆全是膨化食品,看的我嗓子都冒烟。”
尉殊站在衣柜前挑衣服,选一件就随手扔在打开的行礼箱上,乱七八糟扔了一堆。
沈渊咬着吸管看了看,没忍住,两口喝完手上小小的养乐多,上前给他收拾残局,一边收拾一边问:“书要带吗?水杯呢?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一直带着的?”
尉殊翻完了衣柜,又从鞋架了挑了一双鞋装好,随口道:“我带两本闲书看看就行,水杯要带,我没什么一直带着的……”他说着,视线落在床上突然停了一下,看着床上的反面朝上的抱枕沉默了。
他上前,把抱枕正面朝上,是个狗头,和邵嫡房子里的一模一样。
“这个还是初中的时候邵嫡送的呢,小少爷出身好,不知道怎么给最好的朋友送礼物,第一次送的太贵了我没敢收,第二次就拎着它来了,也没说句话,跑过来塞到我怀里就气冲冲地走了,不知道还以为他过来和我打了一架呢。”
尉殊阔笑,又想起了那段日子,小少爷这辈子没送过这么寒碜的礼物,自己都觉得难受,生了半个月闷气。
沈渊问:“要带吗?”
尉殊摇了摇头,把狗头抱枕放了回去:“下次吧。”
等到尉殊收拾好行李,沈渊才有时间继续将话题掰回去:“这些情书,你真的不看看?”
尉殊不习惯处理这些带着情分的东西,不想拆,也不想扔,又找了个空抽屉给放了进去,认真地说:“其实不全是情书,还有好多大老爷们写的,我和谁都能混开,同班的,不同班的认识好多人,关系也都不错,算是饯行吧。”
沈渊又问:“那些大老爷们也用粉色的信封吗?”
尉殊:“……”
放过这个话题吧,饶了他吧。
沈渊的视线一直放着那些书信上,见他不说话,继续问道:“你真的一个都没拆过?”
“没有。”尉殊斩钉截铁。
“可是有几封拆开了。”沈渊语气轻松,一手指着书桌上没收拾完的几个,扬着唇角逗他。
尉殊一股脑地将剩下的全都扔进抽屉,呼吸都沉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在沈渊的注视下开口,含混道:“我承认,我是看过那么几个,那不是当时还不知道会喜欢你么,我一大好青年就不能看点小情书自恋一下么?”
沈渊缓缓点头,唇齿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孔雀。”
见他有松口的迹象,尉殊乘胜追击:“反正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让它们过去吧,有没有的重要吗?”
“不重要,”沈渊静默片刻,“我也拆过。”
尉殊眼睛瞬间瞪圆了不少,拔高了声质问他:“你敢不敢展开说说?”
沈渊在夏日清风的自由中笑,笑够了才说:“就让它们过去吧。”
过去吧,那些年少逝去的心动、童年记忆里的伤痕、那些不被尊重理解的日子……都云消雾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