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吾》吾念吾

7、永远都不长胡子

　　陈亮元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他不在意她离异带着孩子，她不在意她的年龄和衰老的肌肤，他看不到他的皱纹，他能感受到的是这个女人。他每天早晨给她发消息，问候她，中午唠家常，问问她打算给孩子做什么好吃的，晚上他们聊新闻，他们在这个城市各个的角落悄悄亲吻彼此。他告诉她对孩子不能这么严厉，青春期的孩子越严厉越叛逆，他甚至说青春期的孩子不需要妈，当妈妈要学会适当消失，她辩解说孩子就是生活习惯太差了，鞋子一只在玄关，一只在卧室。袜子穿了一次之后永远只剩一只，她不要求孩子品学兼优，只希望孩子有个好的生活习惯。她的困扰抛给这个男人，而这个聪明的男人在一个星期内翻阅各种教育杂志为她想了一个能够培养孩子的生活习惯的办法。

　　“新家庭成员，来福”。一只可爱的白色小泰迪犬，抱在手里像个小婴儿。张玉兰难得的如此放松，念吾的尖叫声已经传到外太空。
　　“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太可爱了。你好来福，我是念吾”
　　“先说好，你负责照顾它，我什么都不管，如果照顾不好，我就送人”张玉兰装作严厉的样子，其实嘴角的笑容只有一边还是受控制的。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念吾轻轻的把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放在沙发上，嘴里不停的和小家伙说这什么，张玉兰带着嘴角一边的笑容转身进了厨房。说不清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小家伙，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国的啦。我会好好陪着你的，但是你要听话哟。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你不听话打你的，过来过来，我要抱抱你”狗狗不懂，念吾也不太懂，只是不停的用自己的头去蹭狗狗的头表示亲近。
　　“你现在比它更像狗”小溪推门而入，自从念吾把钥匙给小溪后，这里就是小溪的秘密基地。
　　“它是可爱的狗狗，我也是可爱的狗狗，汪汪汪”念吾模仿着狗狗叫，逗的小溪一脸无奈。
　　“看来我不需要来陪你了，你有它就够了”
　　“你吃醋啦，当然我这样的宇宙大帅哥谁不爱”念吾的眼睛虽然不算大，脸上有着青春期专属的痘印，可是那种像是泞泥里的光的气质确实吸引着很多女孩子，至少吸引到了他的同桌，不然目睹一切的那天，她不会哭的撕心裂肺，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屁，你别自恋了。我走了，今晚不来有事。”小溪是那种性格原本张扬的女孩子。念吾没抬头只是继续用头蹭着新家庭成员。
　　“哦，对了，念吾。你永远不会长胡子的，别天天摸下巴，都摸红了，好不舒服”这句“叮嘱”漂浮在空中，念吾终于抬起头对着空气回答“滚，你不懂，胡子是男人的象征。”半骂的回答也漂浮在空中。
　　“洗手，吃饭了”，每天准时的台词，念吾心情大好，先给来福倒好饭菜，才洗手上桌，吃完就乖乖的洗碗，平时母亲要三邀四请，连打带骂才能让念吾收拾，显然念吾的改变是立刻的。孩子的立即转变让张玉兰也心情大好，爽快的把这次打扫卫生的钱，给了念吾。念吾拿着钱一边洗碗一边算，自从上次要钱到现在已经打扫了俩次了。存款为10元，这周末能存到15元，水晶球35块，他打算周一先把这15块给老板，不给钱就让老板留着，念吾始终不敢放心。
　　夜晚原一家打来电话让念吾过去玩，念吾却直接拒绝，一方面是不喜欢那种在原一面前的暴露感，一方面是想陪着狗狗。睡前的念吾第一次许愿周六能够过的快一些。
　　如果有机会解释，念吾或许会真正的像全世界道歉。他做错了很多事，成年后的他还在渴望原谅，他惊觉自己是那么的坏。在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幸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什么人性的恶，那部分不能被唤醒的恶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吞噬着这个少年。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有些看似简单的事，是不能做的，因为这些小事就是能轻易摧毁他。
　　或许是念吾太脆弱了。

　　周五过完了，周天也就不远了，如期而至。周天，重要的日子，重要的打扫日。念吾起了个大早，从乱糟糟的衣柜里又翻出白衬衣，他一分一秒也等不了了。他要立刻拿到钱，立刻跑到那个精品店里把钱给老板，飞速叠好被子，飞速拿扫把拖把搞定卧室的地板，飞速把衣柜门关着，尽管衣服还是乱七八糟的，看不见就是整洁。光速拿着抹布把桌上随便的抹俩下，表示抹过。桌上的书先随便塞进抽屉，看不见就是整洁。嗯，对。
　　“妈，我打扫干净了，你来检查快给钱”念吾看了眼表10：23，精品店老板肯定开门了。
　　张玉兰有些惊奇，这孩子的表现超出预期，狗狗的到来居然能带来如此大的改变，不免期待起来，这可是念吾第一次周末起的这么早打扫卫生。张玉兰与高标准一起走进房间，乍一看，是挺干净。可惜的是，念吾的小心思怎么瞒得过每日做家务的母亲，达不到她的高标准，却也达到了标准线，张玉兰忍住满意的笑容，拉开衣柜，在她的期待中，衣柜里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衣服山”随着拉开柜门的动作轰然向张玉兰倒去，落在地上的衣服，升起的火气。陈亮元说过，要是想生气就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再来一次。不行忍不住了。张玉兰恨了念吾一眼摔门而去，念吾的心思已经飞出门外，这最后一道坎一定要快速的跨过去，飞速捡起衣服，飞速的叠了几件大外套。放进衣柜，把短袖揉成一坨藏在大外套后面，不过俩分钟，衣柜“焕然一新”念吾再次急匆匆的跑向母亲再次发出检查邀请，再来一次，不同的是张玉兰的眼里已经没有一丝满意和期待，环顾一眼，破绽百出。越看越生气，抽屉里的书，堆在门背后的垃圾，无一不显示着这个孩子根本就毫无改变！
　　“你看看你这个猪圈！抽屉，门背后你当我看不到吗！”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好好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仔细的打扫干净”念吾的察觉力特别强，每次暴风雨他都能准确预测，但现在不空预测，没空思考，他只在想那个水晶球马上就要属于他了。那个水晶球会在圣诞节那天被精心包装，然后单独约婉如出来，在一个浪漫的灯光下送给她。
　　念吾突然领悟到，越着急越做不好。要冷静要要沉住气，他想起原一那天立刻收回的眼泪。好，我慢慢做，仔细做。把书拿出来整齐的放进去，把门背后的垃圾扫走，再仔细的把刚才没有好好擦的衣柜再仔细的擦一遍。慢一点，不要急，如果惹毛母亲，挨一顿打再出去得不偿失。再仔细一点，让母亲检查之前自己先检查一下确定没有问题再去。Ok，书摆好了，衣服叠了，衣柜擦了，垃圾收了。一切就绪，念吾再看了一遍房间，看了看时钟10；40。来得及，没问题的。
　　不用猜，张玉兰进房间之前也看了眼时间，能够猜到这次是认真打扫了的。果然，房间是真的整洁，她也挑不出毛病。
　　“5块，你现在给嘛，我要出去一下”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就算打扫干净了还是越看越生气，干净的房间也掩饰不了她的不耐烦。
　　“那我去你包里拿了”不知怎么，这句话就像一团火，彻底惹怒了张玉兰。
　　“今天拿钱，想都不要想。就你这样的打扫态度！”张玉兰不知道这句话会让念吾又如此大的反应。
　　“你是个骗子嘛！不行！今天必须要给！”念吾突然提高嗓门，对着张玉兰大声的吼。
　　“你收拾你的猪圈本来就是应该的！还每次都要钱，你太贪婪了！而且………..”
　　“你不讲道理！我们说好了的！我打扫干净了！我不管！你必须要给钱”
　　张玉兰话都没说完，念吾直接强硬的吼回去。场面开始失控。
　　“老子辛辛苦苦的养你，你不懂感恩，你还…….”
　　“我凭什么！你不要说其他的！给钱！我打扫干净了！快点！”
　　“今天不打你，你不知好歹！白眼狼！”
　　“你打我也要给钱！5块钱一次！”
　　“疯了疯了，你这样的白眼狼我养你干什么！不如养狗！”巴掌先落下，张玉兰抄起手边的衣架对着念吾的肋骨就是一顿攻击。
　　杀红了眼的不是张玉兰而是念吾，大脑只剩，我还差五元钱。
　　“打我要给钱！一次五元，给钱！”念吾的左眼在流泪，右眼在愤怒。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是心里话。
　　“疯了疯了，要钱要钱，你怎么不去死”
　　“是不是要死，你才给钱！”
　　“算了，我养了白眼狼，养不热的心，完全不感恩！”
　　这一次的打比起往常不算特别疼，但是却有着别样的意义，这是念吾第一次不用幻想去逃避，而是坦荡直面每一次与衣架的亲密接触。每一下打在身上，不是疼，反倒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好像真的挨了打就能拿到钱，只要能够满足这个愿望，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念吾很清醒，认真的感受每一下疼痛。头，腿、手臂，腰，张玉兰疯狂的拉扯着脱掉念吾的衬衣，一手拉着念吾不让他往后躲，一手重重的用力打在念吾的腰上，手臂上和脖子上脸上已经有了血痕。一条条印子浮现在念吾的身上，念吾大脑疯狂吸取这种疼痛。原来是这样的疼，原来是这样的舒服。以前没有认真感受过呢。不管，咬着牙忍忍，就能拿到钱了。没有古典音乐，不在音乐厅就是年轻的身体在经历最刻苦的痛。
　　“滚，滚出去，我不要你了。你那么爱钱，你出去找给你钱的人跟他走吧！”
　　外套和念吾一起被忍在门外。念吾对这样的战况其实不陌生，或许是多年来的累积造成了如今的质变。
　　“不能哭！不能哭！忍住！”念吾其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星期天，天气晴，楼下的阿姨做的饭很香，楼道里都是香味四溢，阳光撒在楼梯间，走出去就是阳光明媚，念吾站着门口，用手一遍一遍的抽打着自己的脸，嘴上念着，不能哭，不能哭。脸上的血丝手印不是母亲的作品，是少年人学会自我克制的证据。
　　3楼“不能哭”啪，一耳光
　　2楼“不能哭”啪，一耳光
　　1楼“不能哭”啪，一耳光
　　念吾要朝着阳光走去，他必须离开这个楼梯口。
　　“再说一次，阳光下，大街上，不能哭”啪，一耳光
　　关上门
　　带上最合法的表情
　　不要看见别人
　　也藏好自己的心

　　念吾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