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吾》吾念吾

11、折磨的艺术

　　“操，你好娘啊”
　　“哈哈哈你看他眉毛。”
　　“哎咦？念吾 ，你最灵活的地方是眉毛吧。哈哈哈贼眉鼠眼的”
　　“我给你模仿，你为什么转头是先动眉毛，你就普通放松转头不行吗？哈哈哈”
　　“你虽然只有一个表情但你有千百种眉形”
　　涂杰好像发现了念吾的秘密，大声的嘲笑着念吾奇怪的习惯。念吾倒也不生气。满心只想走快一点，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在下课前4分钟突然想到的。
　　背上书包，以一种合适的距离走在婉如前面。涂杰肯定会和婉如一起，只要涂杰注意到就会打招呼让他和他们一起走，完美。为了制造一种漫不经心，没有刻意吸引他们的自然感，念吾故意等着，玩笑结束后。念吾看了眼时间，预估婉如她们应该要走。掐好时间先走一步，不能直下楼梯，要走右手边的走廊从另外一个楼梯走。那有个地方可以观察到他们教室，等婉如他们刚下楼梯，念吾就得从另外一边楼梯赶紧走到校门口。然后到校门口假装买东西磨蹭一下，2分钟后再慢悠悠的往前走，涂杰他们应该就能刚好看见他。
　　计划开始！
　　等等，为什么？
　　念吾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涂杰今天要和他们一路回家？干嘛要搞个这么复杂的计划？
　　“走了”念吾毫不在意涂杰拿他的眉毛开玩笑，计划已经开始。
　　“什么为什么？这样才是正常的啊”念吾安慰自己。
　　念吾低着头假装在选东西，其实视线一直落在挂在老板身后的钟，2分钟到，差不多。该走了。
　　“念吾”果不其然，涂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得假装没听见，不能直接答应。
　　“念吾，你聋了吗，喂，念吾”
　　“啊？”念吾好像是天生的会演戏，眉毛先动再转过头去，故意把眼睛换成的很清澈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走这边？”涂杰直接冲上去搂住念吾。
　　“哦，有事，所以走这边”念吾有些紧张，他能感觉到婉如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控制不住的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同行的不仅婉如，还有婉如隔壁班的朋友。如果。
　　一行人打打闹闹，念吾有些恍惚，只是觉得紧张。念吾在最右边，婉如在左边第二个。他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在涂杰旁边。
　　“你还没到啊，那你和婉如一起走”涂杰到家了
　　“嗯”
　　“走吧，那你送我回家”婉如转过来对念吾说。
　　五点四十，今天星期几来着。天色有些暗沉，小城街边有些嘈杂。婉如走在念吾的左手边，一阵阵风带走树叶，扬起灰尘。还有一些散落的风专门欺负孩子们的手，只要他们的手变得冰凉它的任务就完成了。大自然是不会失败的。
　　“好冷啊”
　　“嗯，是挺冷的”婉如说着就伸手去牵念吾，原来不止冬日的寒风能让俩人的手紧紧握住彼此。
　　说来可能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在念吾的记忆中。母亲没有牵过他，朋友也不会牵手，小溪的牵手是左手拉右手。这是他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和别人牵手，被自己喜欢的人牵住，而且还是十指相扣。
　　“你都在想什么啊”
　　“啊 哦！ 没什么”
　　“哦”
　　“那你周末要出来玩吗？我们这周要去爬山”
　　“不了”
　　“哦”
　　念吾有些头晕，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十指相扣的感觉，不舒服。尽管那个人是婉如，扣住的手让念吾有一种被抓住的感觉。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逃不了，就紧紧地这样被控制住。
　　“我到了，拜拜”
　　“嗯”
　　念吾被牵住之后就没再抬起头，直到婉如的背影渐渐消失。
　　七八岁的小学生撒开脚丫往前跑，这条路因为背靠大街汽车道非常窄，驾驶位的男人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卖五金用品小店门口的电视机在放四驱兄弟，卖窗帘布艺品的阿姨在店门口炒土豆丝，念吾的衬衣袖子边缘才穿一天就有点发黑。
　　“灾难，简直是灾难。”
　　念吾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表现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婉如单独相处，自己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事故，简直就是事故”
　　念吾不自觉的捏紧拳头摇着头一副要把这极度懊恼的感受摇散一样。
　　日夜思念，令人痴狂，爱在咫尺，令人疯狂。这样窘迫又尴尬的时刻不能被记住，念吾只能加快步伐，赶快把今天过完，明天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念吾来了呀，快进来，你妈都等你好一会了。赶快洗手吃饭”吴阿姨家的保姆挺喜欢念吾的，吴阿姨最近升级当奶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可爱的小婴儿身上，所有的家务事现在都由保姆负责。
　　“不用脱鞋子，你把脚放在这个机器上面使劲踩一下，对，使劲”
　　鞋套机，最近特别流行，母亲说明明家里多准备俩双拖鞋就可以了，干嘛要花几千块钱买个机器套塑料袋。吴阿姨家显然有这样的经济可以赶这个潮流，更何况吴阿姨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求她办事，吴阿姨上次还抱怨说她家就跟菜市场一样。但是念吾最喜欢的还是吴阿姨家的厕所，灯特别亮，镜子不大，洗漱台也非常整洁。不像自己家的洗手台的右手边有一个放满永远不用的杂物，镜子和洗手台一样可以形容为巨大，每次洗漱都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受。
　　“快来，念吾。今天有烧烤味的大排骨”吴阿姨在主位上呼唤在厕所磨磨蹭蹭的孩子。
　　“来了。哇，谢谢吴阿姨”
　　几乎，大部分，可以说是全部，大人们都喜欢念吾，理由很简单，嘴甜，看到会打招呼，离开也会打招呼，拿东西会说谢谢。经常能看到念吾为张玉兰跑上跑下，大人们纷纷感叹自己家的孩子没礼貌，走了很久都不知道，拿东西从来都是明令的口气，让孩子跑腿那得把嘴皮子磨破，孩子才会不情愿的起身。
　　谁知道呢，念吾表现的特别乖的时候，内心里都是仇恨。
　　他恨，要是自己是大人就好了，可以随心所欲。
　　他恨，自己太穷了，不然就可以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家。
　　他恨，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妈妈。
　　“你看他那个袖口，怪不得他舅妈叫他垃圾婆。一点都不爱干净，教不会真的”
　　张玉兰急于证明念吾的恨不是无缘无故。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好笑。
　　“啊？为什么叫他垃圾婆啊？”吴阿姨不解。
　　“他每一件衣服都有洗不干净的油，鞋子穿俩天就坏，破坏性强，邋遢。这个绰号太适合他了。”
　　哈哈哈哈，坐在吴阿姨边上的是他常年不言不语的老公，右手边是吴阿姨女儿，刘佳。母亲坐在刘佳旁边，念吾在张玉兰对面，念吾旁边是曾建一家人。
　　“我这么爱干净的人，不晓得他怎么是这样的”
　　“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
　　“你刘佳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不可能，那爱干净的就是爱干净的。垃圾堆里出来的就是这样的”
　　“刘佳小时候特别爱干净，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有洁癖”
　　念吾不说话，低着头啃排骨。
　　“不要光吃肉，吃菜。这儿不是你的垃圾堆”
　　念吾的碗里立刻堆满玉米粒，小白菜。念吾不喜欢碗里堆很多菜，感觉像是潲水桶，念吾不喜欢这个外号，他抬起头望向母亲说出垃圾婆那三个字的那一刻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看见盛酸菜鱼汤的陶瓷盆旁多了一个白色干净的盘子，上面堆满着垃圾婆这三个字，先是吴阿姨伸筷子去夹，三个字是连在一起的，一夹就夹走。刘佳姐姐也动手夹了这盘“菜”，最后是曾建一家人，念吾看着，饭桌上的每个人都在咀嚼这三个字，直到把它全部吞下。
　　念吾抿着嘴皱着眉头迷惑不解，他好像是这么看见了，但又好像没看见。
　　“你看他好土嘛，哪有人穿运动裤配衬衣”
　　“哎呀，青春期的孩子你不要管，他喜欢就行”
　　“他喜欢可以，我不反对，但是你穿的正常一点是不是。”
　　念吾是饭桌上的笑话，他习惯了，问题不大，能接受。今天比较让人难过的是和婉如在一起的时间没能好好表现，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吃完了，我到楼下去走一圈”念吾吃饭速度飞快。
　　“有流浪汉跟你抢吗，吃这么快”
　　“吴阿姨，碗我放进水池了”念吾压根不理张玉兰难听的话语。
　　“去吧，不要跑到小区外面去了哟”
　　念吾轻轻带上门，刚合上门，念吾的脏话就忍不住了。
　　“有病吗，操你妈的傻逼”
　　念吾捏紧的拳头毫不犹豫的砸向墙面，念吾从来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所以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一拳“说你妈的什么话”
　　一拳“我要撕烂她的嘴”
　　一脚高高抬起在洁白的墙壁留下脚印 ，“我太没用了”
　　一脚用力踹向脚印旁边“一定要长大，快点走。永远都不要回来”
　　再一拳，再一脚，再一拳，再一脚，不行用头撞。
　　按理说应该是发泄过后就不生气了，可是念吾确实越用力，越愤怒。他不打算停下来，尽管由于太过于使劲，疼痛感已经渐渐明显。
　　“念吾，回来喝点汤”张玉兰以为念吾跑到楼下什么地方在玩，喊的声音特别大。其实念吾就在楼梯间，吴阿姨家住5楼，念吾在6楼。这也是为什么念吾敢对墙壁如此凶狠，一般住楼下的人是不会跑到楼上去的，就算楼下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楼上干的。如果等会有谁要到吴阿姨家去，或者是母亲下楼去找念吾，在4楼就太危险了，6楼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不过，念吾不敢答应，答应的声音位置不对就露馅了，只能在楼梯间悄咪咪的先看一眼，确定门口没人才敢溜下5楼。
　　“来了，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就在楼下”念吾一脸平静。
　　“喝点鱼汤，今天要早点回去有事情”
　　“哦”
　　念吾乖乖坐下喝汤。
　　说实话，念吾其实很久没挨打了。不挨打不意味着不挨骂，比起这样被所有人嘲笑，被张玉兰这样任意辱骂，念吾更喜欢挨打。毕竟挨打的时候，念吾可以想着别的，还能在心里给自己点上一首喜欢的流行歌。上一次挨打，念吾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首周杰伦的新歌烟花易冷，上上次挨打，念吾点了首去年最火的最天使。

　　回家路上，念吾不禁感叹。
　　辱骂是纯粹的折磨
　　挨打是极致的艺术
　　15岁孩子的愿望很简单，离折磨远一点，离艺术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