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一枝寄故人》百里折花

2、入画

　　（一）

　　晏鸿已在酒楼里枯等了两个时辰。

　　放在往日，那人早就应来了。晏鸿颇为焦急地抿了一口酒，向门口望去。

　　“吱呀”一声轻响，白衣画师风尘仆仆而来。见那人一双桃花眼向自己方向瞟来，晏鸿急忙做贼心虚似的低头猛扒酒菜。

　　下酒的酱牛肉早已凉透了。晏鸿无暇顾及，他全部的心思都投在了那人身上，别的他什么也不想管。

　　“一壶酒，一碟雪里红。”那人清亮的声音传来，听在晏鸿耳中如同天籁。晏鸿一边食不知味地嚼着牛肉，一边用余光留心着那人的身影。

　　白衣画师径直向晏鸿的方向走来，在他前面的桌位就坐。甫一坐下，画师便取下背上背着的画卷，铺展宣纸，吮开笔墨后，在纸上尽情挥洒。

　　在晏鸿这个角度，看不清那人画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从他不时的左顾右盼中能看出，他描绘的应该是酒楼中的众生百态。

　　每每觉察到白衣画师的目光投向自己，晏鸿便将腰板挺得笔直，不自觉的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生怕自己入画时是一副狼吞虎咽的窘态。

　　那人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垂着眼眸轻笑起来，笑得晏鸿心旌摇荡，口角的涎水险些淌出来。

　　不一会儿，画师的大作完成，便将笔置于一旁，小酌两口，吃了半碟小菜后就卷了画卷离开了。

　　晏鸿付了酒菜钱，不一会儿也离开了。

　　（二）

　　晏鸿很早以前就发现，白衣画师每天都会来这座酒楼小坐。
　　为了能见到画师，晏鸿每日一待下了朝便匆匆换上便服，到酒楼里来等候。

　　说来也惭愧，身为一名将军，晏鸿一身铮铮铁骨一见了画师便化得一塌糊涂。往日的杀伐果断荡然无存，就连问那画师的名字也不敢。

　　一日，晏鸿经过那画师身边时，故意将刻有自己名字的军印掉在了那人脚边。果不其然，未走出半步，晏鸿便被那画师叫住。

　　“将军，你印掉了。”画师强掩住脸上的笑意，将军印递入晏鸿呆愣愣伸出的手中，指尖轻触到晏鸿粗粝的手掌。那指尖微凉，晏鸿却感觉好似被火炭烫了一下。

　　“多……多谢。”晏鸿舌头有些打结，红着脸转身疾疾如风地逃走了。

　　于是晏大将军因为碰到了心上人的手，整整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

　　（三）

　　晏鸿要出征了。

　　近日匈奴频频侵扰西北边境，一封圣旨奏下，派他前往西北平定匈奴。

　　出征前，晏鸿又像往日一样在酒楼中等着画师出现。

　　一天，两天，三天。

　　四天过去了。再过一日，便该出征了。第五日，晏鸿还坐在酒楼中，身旁跟着扮成他仆从的副将。

　　五日了。画师还是没有来。

　　“将军……”等了两个时辰后，副将忍不住开口；

　　“走吧。”晏鸿哑声道。

　　“不等了？”

　　“不等了。”

　　（四）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五年后，晏鸿从沙场胜利凯旋。皇帝龙颜大悦，封晏鸿为安国公，赐金三十余万，及美女十数名；晏鸿皆推辞不受。

　　一日 安国公府

　　晏鸿正伏案批阅公文，忽有下人来报：一名刚从西域游学回来的画师带画来谒见安国公。

　　“不见，让他滚蛋。”晏鸿头也不抬道。

　　下人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不一会，手中捧着一大摞画回来了。

　　“将军，那画师被我撵走了。不过他走之前，托我给您带了一摞画。”

　　晏鸿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张画出来，这一看，便是一怔。

　　画中人低着头，诚惶诚恐地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着凉透了的酱牛肉——正是晏鸿本人。

　　晏鸿迅速接过那一摞画，一张一张地翻看。微笑的、嗔怒的、面露赧色的……全是他。

　　晏鸿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拔腿追了出去。

　　那人并未走远。只见画师仍着初遇时那一袭白衣，背影萧疏，像是个遗世独立的谪仙。

　　晏鸿冲上去从背后抱住画师，像小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还认得我？”画师有些难以置信。

　　“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晏鸿将脸埋入画师颈窝，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墨香。

　　画师轻声笑了，转头在晏鸿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