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siyue

35、第三十四章

　　褚漳南昏睡在柔软的床上，听见身边一直有人走动，还有人低低啜泣，他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太沉了，手脚也不停使唤，抬不起来，挣扎半晌，他只好又沉睡过去。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身为太子的他意气风发，站在朝堂上与一众大臣据理力争，要求削弱西北大将军李永寿的兵权。

　　“圣上，不可啊。”一个白发大臣弓着腰道，褚漳南已经记不得他叫什么了，“半个月前，东北封地大将军才病逝，这次如果再打压李永寿将军，只怕会激起谋反之意。”

　　“父皇，李永寿功高震主，目无王法，私自在西北驻地设私兵，已是谋反，此时不除，只怕留下后患！”褚漳南看向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先皇，他不理解如今国家已经统一，历代皇帝却还留着这些大将军，任由他们索求封地人民。

　　可最终皇帝还是没同意他的请求，留下了李永寿，却不想几年后，李永寿自己从马上摔了下去，再没醒来。

　　梦境又变换了，褚漳南身着喜袍，牵着王皇后的手，缓步走向太和殿，他已经是皇帝了，先皇几个月前病逝，遗诏立太子为新皇，褚漳南继位后立马迎娶太傅王佑的嫡女，虽然这位皇后长得不好看，德才也一般，但她是国家供股之臣的嫡女，有助于褚漳南稳定朝廷。

　　一片黑暗袭来，再待褚漳南看清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太和殿上，地下跪了一地黑衣人，萧应站在一侧，恭敬地说：“天干地支世代拥立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上整齐地响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了，褚漳南想起来，这时他彻底掌握了先皇留下来的国之利器，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之前那些大将军的意外死亡，都是天干地支做的。

　　褚漳南比先皇更无情、更冷血，他疯狂地扩大天干地支的权力与活动范围，严密监控着皇城的一切，他要确保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不允许任何人做他不知道的事情。

　　褚漳南看着自己权力高度集中，所有人见了他都俯首称臣，他独自决断所有事情，他感受到手里权力在不断膨胀，这种感觉使他十分满足。

　　苏倾站在一边接过王皇后的汤药碗，看着这个黑发中已掺夹了些许白发的憔悴妇人，轻声道，“皇后娘娘，您已经守了一夜了，太医说圣上病情已经稳定，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王皇后疲惫地睁着双眼，看着床上的褚漳南，喃喃道，“这么会这样......”说完又抹起眼泪来。

　　苏倾不动声色地看了李德一眼，李德立马领会，上前对王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奴才扶您去侧殿休息吧？”

　　王皇后任由李德扶了起来，又有几个小宫女跟着去了偏殿，半晌，李德走了回来，苏倾接过一个小太监的湿帕子，坐在床边给褚漳南擦起脸来。

　　“你们都下去吧，圣上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你们走来走去吵闹地很。”

　　李德应了，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出了正殿。

　　苏倾温柔地擦拭着褚漳南的脸，眼神极其认真，仿佛眼前的人是她最最倾慕的人。

　　“圣上，该醒了。”苏倾把湿帕子丢进脸盆里，溅起一地水花。

　　褚漳南还在梦里挣扎，眼皮动了动，人却没转醒。

　　苏倾又坐回床边，俯下身，看着这个仅仅几天就添了几笔白发的男人，他的脸因为病症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曾经的天子龙威如今都被迟暮的病气掩盖。

　　苏倾抬起手，一巴掌抽在褚漳南脸上，把他的头打地偏了过去，可脸上依旧是温柔深情地笑着。

　　“啊......”褚漳南眼睛慢慢睁开，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聚焦，注意到床边的人，眼睛斜看着她。

　　苏倾贴心地把褚漳南的头搬正，笑道，“圣上做了什么好梦，迟迟不愿醒来？是梦见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吗？”

　　褚漳南口渴的很，啊了一声，可眼前这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却一直自顾自地在说话，他很生气。

　　“以后啊，圣上只要睡着了，就能梦见以前的事情，日子长着呢，圣上慢慢回忆。”

　　“对了，圣上会不会也梦见与臣妾初次见面的时候呢？那时臣妾低着头，害怕极了，这皇宫又大又高，里面的人都板着一张脸，唯有圣上走下大殿的台阶，笑着问臣妾，是不是苏宗元的女儿，然后让臣妾别害怕。”

　　“啪！”苏倾抬手又是一巴掌，褚漳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嗬嗬起来。

　　“圣上还记得吗？那天是元宵节，我父亲在朝堂上惹您生气了，晚上你没去皇后娘娘那，却跑来臣妾这里，臣妾担心地问了句父亲的事，您赏了臣妾一巴掌，说后宫不得干政。”

　　褚漳南刚从少时美梦中醒来，却不想苏贵妃敢以下犯上，他想起来，想把这个女人打倒在地，可他手脚却动不了，只能用眼睛瞪着苏倾。

　　苏倾看见褚漳南蜡黄的脸有点红，于是又去拧了湿帕子，给他擦脸。

　　“圣上别害怕，臣妾不打了，若是打肿了怕是叫人看出来，臣妾啊，以后每天来看看您，就只打一巴掌。”

　　“嘘，皇后娘娘在侧殿休息呢，咱们别吵醒她。”

　　“圣上，臣妾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您会觉得这后宫的每一个女人都渴望您的垂怜呢？臣妾就不想，臣妾从刚入宫时就不想了，臣妾有的只是害怕，所以当臣妾怀上龙嗣时，简直怕极了，结果您倒好，直接把麝香塞进淑妃给臣妾的求子包里，臣妾滑胎时还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小小的，血淋淋的，还看不出形状呢。”

　　苏倾看着褚漳南憋地通红的脸，轻笑道，“圣上龙体强健，还能再活十多年，褚玄文说了，此药只能使你中风偏瘫，神志丝毫不影响，所以啊，您就好好在这太和殿的龙榻上躺着，看着别人坐上您的皇位，看着那些后宫的女人都被迁去别宫，看着自己慢慢老死。”

　　“啊......啊......”

　　苏倾仔细地把被子给褚漳南掖好，起身行了一个大礼，站起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