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siyue

24、第二十三章

　　苏容平躺在床上，身边是呼吸平稳的萧尘，苏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心乱如麻，他自己都搞不清中午吃饭时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两人无言的沉默后，苏容借口跑去了厨房，正尴尬着，萧尘靠在门口让苏容把碗放到外面给赵厨娘洗，自己借口还有公事便又出了府，一直到半夜三更才回来。

　　“大概是怕回来早了，两人尴尬吧？”苏容想着又翻了个身躺平。

　　萧尘其实也没睡着，一直注意着苏容那边的动静，见他翻了几十个身后终于不再动作，呼吸渐渐平稳悠长起来，他才也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提昨天的事各忙各的，梅花案牵扯人数众多，大到一品官员小到黎民百姓，处斩的被处斩，罚款的被罚款，整个护城军忙的四脚朝天，平日里这些贵公子懒散惯了，突然这么一件大案，一个个竟是不知从哪里做起，萧尘只好亲自去带人，江南那边的地方官办事倒是顺溜，富商的罚款已经在运送路上了。

　　苏容今天依旧是在研制菜品，既然萧尘说继续练习西红柿炒鸡蛋，他便又拿出几个鸡蛋准备试一次，正要动手时，他突然想到昨天的惨案，于是打算先去问问赵厨娘，如何不把鸡蛋炒糊。

　　赵厨娘正在给侧院的侍妾们准备晚饭，见苏容来了，笑道，“容姑娘，今日是要来问什么菜呀？”

　　苏容看了看锅里色香味俱全的菜，羡慕道，“我来取个经，炒鸡蛋如何不炒糊？”

　　赵厨娘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用湿帕子包了，拿到桌边，又从篮子里取了两个鸡蛋，“正好苑姑娘说想吃炒鸡蛋，我现炒一个给你看。”

　　只见赵厨娘左手拿着两个鸡蛋咔咔敲碎了倒进小碗里，右手拿着筷子迅速地搅拌起来，然后放油入锅，再把搅好的蛋倒进去，刺啦啦一串响后，用大勺翻炒起来。

　　“锅里不能有水，不然油会溅出来，油也不能倒太多，不然腻味，盐慢慢放，开始可以少放些，后面尝了味，觉得不咸可以再加，蛋要一直翻炒，然后你还想加什么进去现在就可以加了。”

　　苏容认真地在旁边观摩着，时不时点点头，不一会儿，一盘鲜嫩的炒蛋出了锅，苏容咽咽口水，向赵厨娘道谢后离开了厨房，顺便顺走两个西红柿。

　　萧尘回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苏容站在院子的石桌旁，双手挽着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臂，龙飞凤舞地在纸上画着什么，他走进一看。

　　“你这是......画鸡蛋？”

　　苏容头也不回道，“你再看看。”

　　萧尘眯眯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西红柿？这是西红柿炒鸡蛋？”

　　苏容最后一笔完成，他把毛笔搁在笔架上，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不错，之前我去问了赵厨娘，如何做出一盘完美的西红柿炒鸡蛋，赵厨娘亲手示范了一次给我看，我怕我忘了，便把步骤画了下来。”

　　萧尘含笑道，“那你可会做了？”

　　苏容小心地把花纸捻起来，对着未干的墨迹吹了吹，“待会试试。”

　　萧尘又看了几眼西红柿炒鸡蛋图，笑道，“你画画很好看，比那天做出来的西红柿炒鸡蛋还要像西红柿炒鸡蛋。”

　　苏容苦笑道，“你可别挖苦我了，这到底是夸奖还是损人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仿佛昨天发生的事不存在一般，苏容心里松了口气。他真的把画纸贴在了厨房的墙上，打算照着样子做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炒鸡蛋出来。

　　萧尘插着手靠在门口问：“要帮忙打下手吗？”

　　苏容嫌弃道，“萧大人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站一边看着吧，别打扰我。”

　　萧尘好笑地点点头，真就一声不吭地站在门边了。

　　苏容先把西红柿洗干净，切成块，汁水绽了满手，他又赶紧去洗手，洗完手回来拿着碗把鸡蛋磕了，搅拌均匀。

　　“锅里不能有水......”苏容嘴里念念有词，用干净的帕子抹了锅底，然后小心地勺了一勺油下去，然后等着锅里的油热起来，半柱香时间过去了，锅里的油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尘好笑地指了指灶台，“容大厨，你还没烧火呢。”

　　苏容往下一看，果然，昨天烧剩的枯柴还在里面，他把烧剩的灰扒出来，又从旁边的柴火堆里取出一些枯柴，堆了点易燃的木屑上去，准备点火，萧尘却走进来接过了他手里的火折子，掰断了扔了进去，火折子被掰断后立马冒出火光，一下点燃了枯柴。

　　苏容感叹道，“还是城里好，乡村里只能用火柴，我用完一盒火柴都点不起一次火。”

　　萧尘笑笑，“火折子太贵，一般人家都用不起，只能找便宜的替代品了。”

　　“萧大人，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富有吗？”

　　萧尘把灶台让回给苏容，“不敢当，容先生也看到了，我这萧府除了几座屋子什么都没有，在皇城可以算得上贫民了吧？”

　　苏容被他逗乐了，笑的眉眼弯弯的，“你去一边站着，我开始炒鸡蛋了。”

　　苏容看着锅里的油开始沸腾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用湿帕子包住手，然后把碗一倒，迅速抽身站远了，萧尘还以为他要把碗一起扔进去当配菜。

　　锅里滋滋啦啦乱响，苏容把着菜铲一下下翻炒着鸡蛋，手法极快，生怕鸡蛋糊了，感觉差不多了，苏容把西红柿放了进去，搅拌几下，勺了半勺盐，想了想，颠了几颗回去，洒进了锅里。

　　萧尘：“......”

　　“你来尝尝，趁还没起锅，淡了再加点盐。”

　　萧尘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蛋，看着卖相还不错，比起昨天的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他把蛋放进嘴里，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好吃。”

　　苏容得意洋洋地把西红柿炒蛋装上了盘，让萧尘端去卧房，萧尘走之前问了声还要不要做其他菜，苏容摆摆手，厨房的食材都用完了，只能再炒个胡萝卜，还是昨天剩下的。胡萝卜还是没能逃出注定的命运，细细一根不是糊了头就是黑了尾。

　　苏容夹起一根胡萝卜，叹了口气道，“难道每做一道菜都要去问赵厨娘？她还不得烦死我。”

　　“不会。”萧尘夹起胡萝卜放进嘴里，“我觉得她应该挺高兴，毕竟在府里无聊的很，还不如教个徒弟。”

　　苏容想起萧尘曾和他说过，府里的赵氏夫妇与小厮都是萧应派来的眼线，侧院的侍妾又都是朝廷官员送来的人，相当于他们的眼线，萧尘在朝廷中要与皇帝官员周旋，在家里还得留心萧应的人，苏容觉得萧尘着实不容易。

　　“你之前与我说，赵氏夫妇等人都是萧应的眼线？”

　　萧尘点点头，“是，我搬出萧应的府邸那一天，萧应就把他们指给了我，目前倒还安分。”

　　“所以你才不准他们进主院来？”

　　“其实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府里，只是给他们立个规矩，免得以为我不在了，随便在府里乱走。”

　　苏容吃了口饭，“但是他们要是真的进了你的房间，你又如何知道呢？”

　　萧尘微微一笑，“自然是有办法知道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在门啊、窗户啊、抽屉上放了头发丝？”

　　“你都能想到，他们专门做线人的怎么会想不到？”

　　苏容从善如流道，“也是。”

　　萧尘觉得苏容的脾气真是任人揉捏，不由得说：“刚遇见你的时候好歹还有点文人气节君子傲骨，现在倒是越发没脾气了。”

　　苏容满不在意地说：“生活艰难，处境不易啊，萧大人。”

　　“怎么感觉这话是指我在压榨你？”

　　“不敢不敢，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苏容把吃完的碗放下道，“那天小葵陪我去街上的时候，我碰到了居柏安和褚玄文，居柏安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我的发小。”

　　萧尘闻言略思索了一下，“我知道居柏安，去寻芳苑救你之前，我们特地查清楚了你的社交关系。”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和居柏安接触一下？”

　　萧尘看向苏容，苏容解释道，“居柏安与我从小玩到大，若是知道我还活着，他一定不会说出去，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说到这苏容垂下眼，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萧尘全都看到眼里。

　　“居柏安可能没有什么问题，我是怕褚......四皇子知道了，毕竟他是圣上的儿子，而寻芳苑走水一事，你应该猜到了，是何人授意我们的吧？”

　　“我知道，在村里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除了圣上，谁还有那么大的权力能指挥地动护城军的人？”苏容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喝，“只是褚玄文在里面是个什么角色？要这样说，那天他提前把居柏安叫走就挺耐人寻味了。”

　　萧尘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拿不准现在就告诉苏容是否正确，苏容见他权衡许久，并没有打断他，只是一口一口地饮着茶。

　　“那天我告诉你，现在皇城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你还记得吗？”

　　苏容点点头，萧尘又继续道，“你所知的，是圣上所代表的一股势力，我们可以称为天干地支派，而那些真正的护城军不能算在内，因为护城军的士兵都是官宦之家的子弟，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难保他们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苏容也能想到这里，毕竟贵族弟子多墙边草，风往哪吹往哪倒，为了保命什么都干得出来，倒比不上那些江湖忠信之人。

　　“第二派，是拥护储君的太子一党，第三派，是三皇子依靠母族的势力，精心培养出来的亲信，这些人在朝廷中多是少卿，在你父亲手里做事，你父亲去世后，已经由三皇子的心腹林德贵取代监察史的位置，还有一派，是四皇子褚玄文一派。”

　　苏容有点奇怪道，“褚玄文鲜少在朝廷上出现，母族也势力低微，居然也有自己的亲信？我还以为他与世无争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呢。”

　　“皇宫之中，若是一心向佛、与世无争，没有谁能活的下来。”

　　苏容微微感慨，“是啊，我长姐不也是......”

　　萧尘宽慰他道，“你长姐既能在深宫之中余出一只手来帮你，势必有自保的办法，你不必太担心。”

　　苏容听到这儿略微怔了一下，没错，长姐既然在深宫之中，又是如何知道苏家和自己会遭此劫难的？萧尘口里的与长姐做交易的那个人，他并未在刚才的话语里提及，是有意为之吗？为何不想让自己知道？

　　萧尘又道，“你应该也知道了，使苏家全部罹难的......也是......”萧尘说的有些艰难，后面的话他第一次觉得这么难说出口。

　　“也是天干地支的人干的？然后嫁祸给与我父亲对立的另一派，是吗？”

　　萧尘微微颔首，“苏大人作为监察史过于尽职，圣上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天干地支的存在，于是便起了杀心。”

　　苏容若是说心里一点芥蒂也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苏宗元，自从他那日强硬地把苏倾送进宫，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因为各种事情渐渐淡薄，最后仿佛是同行陌路之人了。

　　苏容难得见萧尘这么坦白，便想着多套点话出来，“那些死在寻芳苑的公子们，又是因为什么？难道他们的父亲与苏宗元有所联系？”

　　萧尘道，“不是，他们的父亲都是当今背地里对圣上不满的官员，官职不上不下，却在民间做了不少抢民占地的勾当，圣上觉得这些蛀虫留在朝廷之中没什么用，便让我们做了寻芳苑走水一事。”

　　“多少人独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寻芳苑大火里，怎么想都受不了，怪不得我听闻大多数都辞官回了家乡，只是你们这样杀人难道没有人知道吗？”

　　萧尘淡淡道，“人都有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我们天干地支的方法多的是。”

　　苏容见他提到杀人之事不太痛快，便岔开了话题，“总之，我也是与你提一下，不能见居柏安就算了，毕竟我也是个死人，他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此时院外传来敲门声，元宝在门外喊道，“萧大人，萧应大人的人来了。”

　　萧尘与苏容对视一眼，让他在屋内呆着，自己起身去院里开了门，外面来了个侍卫，一见萧尘便说，“萧副总领，萧总领请您去府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