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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元和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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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之人有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更何况只是群大臣。
沈瑨兀自撩甲而坐,随行几位副将于其后大马金刀的落座,动作整齐划一自成一格,完完全全没有与对面的同僚们虚与委蛇的意思。
这种被人视若无睹的感觉真的很微妙,就像是并无实质的不屑理会,莫不在意的样子让平日里逮着旁人一点错处口诛笔伐嘴皮顺溜的一干人等顿时没了能耐。
方珏——表字成杰,无疑是五人中最不喜静的,自打进殿以来眼睛一直没闲着,这时眼尖瞥到殿外一抹明黄色,不由下意识的闭了嘴一言不发。
他原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更别说坐着许久被人看猴一样的目光涮来涮去早就不耐烦,不发作就算好的了,这一下子不说话也不动只管翻白眼的动作其余几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朱红色的殿门大敞着,不过须臾便传进了阵儿破锣一样偏偏还抑扬顿挫堪比山路十八弯的长腔。
一袭龙袍的中年男子端行而至,在他身后却是老少三名男子,几名宫侍亦步亦趋的跟在最后面。
坐于武官首位的少年一见之下神情蓦地微微一变,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片刻之后便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此三人乃一耄耋之年龙须虎目的老者并一少年、一弱冠男子,皇帝进来后后三人便一同行至。弱冠男子是个生面孔,其余两位则不然。
老者虽满头华发,但目光如电步伐稳健,颇有大将之风且丝毫不显老态;相比之下一旁的少年甚至都有些逊色了。
但其自幼熏陶出来的大家子弟的气韵却不容忽视,姿容也称得上是龙章凤姿仪表堂堂。若是稍微留心便能发现那少年行走时总会落后老者半步,举止间恭敬有加却并无惶恐之态,二人关系一目了然。
而朝中众人也不瞎,此二人俨然是沈老侯爷和沈家那传闻中身体羸弱的药罐子二公子,此时倒没多少人注意那脸生的俊俏公子,大都在暗自揣度陛下在小沈将军的接风宴上共邀沈侯爷同行是何用意。
君臣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个敏感的话题,再亲厚的君臣之间也不能越过这条线,当今天子又一贯疑心病重,怎会做出如此决定?
这其中怕是暗藏深意吧!
抛却其他不谈,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这群文臣总是能抽丝剥茧看出很多事。
啧,好在他们没多大本事,否则以皇帝这多疑的性子动辄招来杀身之祸他们可招架不起!
他们能想到的沈瑨自然也能想到,对面坐着的是他仅存的亲人……大概也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羁绊了。
那二人自然也看到了他,老将军抿唇不语安抚性的摇了摇头;少年则不会顾虑那么多,自认隐秘地冲自家大哥眨了眨眼,因自幼病弱而略显苍白的面上挂着腼腆的笑。
奈何沈瑨是个天生冷面的,也不知道表情管理为何,最多只能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有话回家说。
忽而察觉到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沈瑨不动声色的抬眸看了过去,凉凉一眼扫过恰好与那道视线相撞。
乍一相视,两人却都没有躲闪,一个坦荡自如隐有深意,一个无波无澜淡静如墨。片刻之后却又齐齐挪开了视线,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待皇帝落座后,群臣起拜,两人已经整理好所有的情绪,继而看着大臣们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神色各异不知所思。
直到上首的皇帝陛下一声轻咳打破了这片刻的“和谐”。
“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老奴这糊涂脑袋近来是愈发不好使了,连人都记不清了。”
曲安身为大内总管跟了元启帝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若是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恐怕也当不上这内廷总管。
当下煞有其事的仔细瞧了瞧,而后一脸夸张地打了自己一嘴巴:“皇上,奴才该死,竟没看见北周世子爷还站着呐!”他说着还不忘呵斥几个小太监没有眼力见儿,目光虚虚一扫当下来了几个宫人给北周来的质子添了座。
群臣毕哗,这个时候一众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当下一个个神情纷纷高深莫测起来。
这北周世子他们均有耳闻,乃是北周摄政王爷独子,却不知因何原由以质子的身份被北周皇帝遣送来此。
而陛下刻意安排沈老侯爷与其并行……啧啧,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呐,原来皇帝打的竟是个一石二鸟的主意。
这摆明了就是要挟沈家!
看出那位意图的臣子皆作壁上观看戏状打算置身事外,落井下石他们倒不会,吃肉不成还惹得一身腥的例子前朝海了去了。他们只要不参与就好,不必一次性把人都得罪了日后被人回头翻旧账。
沈瑨微微蹙了蹙眉,再怎么冷漠淡静喜行不于色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还无法做到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地步。他如今手握北方兵权,四方军队皆以黑甲军为首,这便是把带倒刺的利剑,稍不留心就会惹得端坐明堂的那人杀心暗起,偏偏黑甲军是他们沈家三代人的心血,还有爷爷和长风的周全都压在他身上,这些东西,都是他割舍不得的……
幸而耳边适时传来了一声冷嘲,让他偏头敛去了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沉沉墨色。
“这老货又出来作妖了。”方珏最见不得那些个太监谄媚作态,一时间没忍住白眼猛翻,也不知打哪儿摸出来几颗炒蚕豆嚼的嘎嘣脆,听的近旁的人牙根一阵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