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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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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听见祝亚珺应了,非常高兴,叫过秦妈妈仔细叮嘱了一番,便吩咐人推着祝亚珺,叫了下头一个伺候着的丫头扶了夏渌渌,由秦妈妈领着,往安排好的院子去了。
很快到了小院子,早有个丫头迎在外面,秦妈妈笑着跟夏渌渌说,“姨娘,按照府里的例,姨娘院子里头是要安排两个贴身的丫头,四个粗使的丫头伺候的,这几天匆忙没有顾上,你才来,院子里的事情也不会太多,夫人临时吩咐让大公子院子里的夜阑先过来伺候几天,你放心,她是个极稳妥的。”
夏渌渌点了点头,她现在又累又困又饿,只想赶紧睡觉。
说着话,夜阑已经快步过来了,她替下林夫人身边那个丫头,扶着夏渌渌进了小院子,一路进了正房,祝亚珺也被推着进来了。
祝亚珺近日身体越来越差,已经躺在床上好多日子没有起身了,刚才是为着林夫人,才勉强起身,这一来一回的颠腾,他在路上已经撑不住了,手肘撑着头,歪在椅子扶手上,眼睛闭着,似睡非睡的样子。
秦妈妈轻手轻脚的,吩咐着跟过来的几个人,将椅子推到里间的大床边上,慢慢的扶起大公子,伺候着让他睡下。
这小院子的正房是里外两间,里间与外间用木墙隔着,木墙上四分之一的面积是喜鹊闹梅的镂空雕花,十分精巧别致,正中间开了个门,门两边朱红色柱子上束着簇新的水粉色幔帘。
房间烧着炭盆,火光一跳一跳的,让人感觉身上暖融融的。
外间的桌子上,已经布置好了一桌子的菜肴,秦妈妈说,“本来是应该一家人一起吃的,但是大公子不方便,他的饭菜向来是送到房间里单独吃的,姨娘既是进了大公子的院子,那以后这吃饭也是跟大公子一样,就在自己院子里用就好,这会儿大公子已经用过饭了,还请姨娘也吃些。”
夏渌渌从早上咽了两口粗粮饼子,喝了一碗稀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早饿得七晕八素了,看见一桌子的饭菜,眼睛都亮了几分。
若不是旁边有人,她都能扑过去。
秦妈妈看在眼里,心里了然,笑着跟夜阑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人下去了。
秦妈妈一走,夏渌渌便迫不及待的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看见旁边立着的夜阑,自然的问了一句,“夜阑,你坐下跟我一起吃吧!”
夜阑一愣,连忙摆手,她是个丫头,没有跟主子同坐一桌吃饭的道理,她知道夏渌渌是从乡下寻来冲喜的,可能不太知道这些规矩,便也不在意,说,“姨娘,你吃吧,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吃完饭,我伺候您沐浴更衣。”
夜阑一走,除了祝亚珺躺在里间的床上,这房间只剩夏渌渌一个人,她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完全放了下来,看见一桌子美味佳肴,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完起身,便有厨房的丫头们过来收拾了桌子,一个个手脚非常麻利,才一会儿,连桌子都撤下去了;即刻又有两个粗使的婆子抬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进来,在外间放下,又拎着小一些的木桶进进出出几趟,往木桶里加水,一会儿,木桶上方便热气蒸腾,水已经放好了;最后,婆子们又抬了一个屏风进来,隔在里间和外间之间,便都出去了。
更重要的事,这些下人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谨小慎微的,像是装了消音器一般,基本听不见什么声音。
等人都走完了,夜阑手里拿着个竹编的框子进来,框子里放了些干花瓣,红的粉的都有,她站在木桶旁边,轻轻的将花瓣撒了下去,做完这一切,才去请夏渌渌。
夏渌渌吃完饭便在边上休息,早有人搬了盛着热水的小铜盆进来,拧好了巾子,伺候着她净了手;又有人捧了热茶,殷勤的伺候着她喝茶。
夏渌渌边喝茶,边看着下人们鱼贯进出,有些咋舌。
她在自己的时空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豪门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从吃饭到这会儿进进出出伺候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而这还只是伺候一个抬进来冲喜的姨娘而已。
而且,早上在夏家村,夏大牛那些人的生活,与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想起了上学时学过的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正是对她今日所见所闻最好的阐释了。
正想着,夜阑已经走过来了,笑着说,“姨娘,都准备妥当,你可以去沐浴更衣了。”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夜阑已经在屋子里点上了灯,灯光虽有些昏黄,但是由于屋子角落各处都点了,一点也不暗,夏渌渌仔细看了一眼夜阑,这府里就连丫头的样貌似乎都比别处出挑些。
夏渌渌走到那个半人高的澡盆前,夜阑便要替她更衣,夏渌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倒吓了她一跳,只听夏渌渌说,“夜阑,我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向就是自己胡乱洗洗,没那么讲究,你也不用伺候我了,下去休息吧。”
夜阑迟疑了一下,见夏渌渌说的恳切,便说,“那好,姨娘洗完了喊我一声,我就在门口候着。”说完,她便出去了。
夏渌渌这才慢慢褪下身上的衣服,踏着澡盆边上的小凳子进去,肌肤一接触到热水,便是一阵痛感袭来,她一下忍不住“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门口夜阑听见了,马上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夏渌渌连忙随口说了句水有些热,不妨事,外面才又静了下来。
夏渌渌马上站直了身子查看,发现身体各处都是伤痕,看上去有鞭子抽的,有被下重手拧的,各种各样,胳膊腿,前胸后背等无一处幸免,约莫都是在夏大牛家里的时候被打的。
之前只是觉得各处有些疼痛,却不曾想竟是伤得这样严重,夏渌渌轻轻的抚着胳膊上的一处渗血结痂的地方,心里轻轻的叹息,二妞啊二妞,你这又是何苦呢?早早的应了那些人,也不至于受此苦楚。
她身上有伤,不能长时间浸在水里,夏渌渌仔细的清理了一下各处的伤口,随便擦洗了一下就起身了,惋惜的看着漂在盆里的那些花瓣,这又美又香的花,可是白白的浪费了。
浴盆旁边的屏风上早有夜阑准备好的中衣,触手便觉得料子又轻又软,在两肩和底部绣着些花枝儿,显得分外淡雅舒适,她忍着微微的疼痛,折腾了半天才把衣服穿好了。
接下来又面临一个问题,她今晚怎么睡?
夜阑候在门外,时刻听着里头的动静,水声没有了,她立刻就知道夏渌渌已经收拾好,便轻轻的敲了下门,自己进来了,见夏渌渌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便笑笑的用手指了下屏风后面,说,“姨娘,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一会婆子们便会把这些收了去。”
夏渌渌脸微微的发红,没办法了,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要到另外的屋子去睡吧。
婆子们很快就把浴桶搬了下去,夜阑跟她道了一声晚安,也下去自己的小隔间休息了。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她和祝亚珺两个人,她轻手轻脚的凑上去看了看,祝亚珺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他并不像自己之前看过的那些病入膏肓的人那样,整夜整夜的呻吟,夜夜难以安眠,而祝亚珺仿佛只是累了一般,睡得无声无息。
床很大,祝亚珺又是异常的瘦弱,他躺下来,整个人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不到,里头还有大片的空间,夏渌渌轻叹一声,从他的腿边爬过,进到了床里面。
里头还有一床被子,她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撑开盖好,慢慢的躺了下来,鼻子里闻见了一阵淡淡的药味,带着一种苦涩感,但是不难闻。
夏渌渌本来累极,这会躺在床上了,居然还睡不着了。
周雁云没有得逞,她必然还会想办法,若是她坚持要嫁,其实只需说服自己的父母,忠勤伯府这边,是没有什么障碍的。
祝亚珺这个样子,忠勤伯怕是心里早有了准备,根本对他没有任何期待,周家女不论嫁或者不嫁,与他而言可能没什么不同,嫁了,那可以算作意外之喜,他必然不会反对;至于林夫人,虽然今天周雁云得罪了她,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给的机会,她心里想必是极想祝亚珺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过门,所以,其实今天发生的事情其实问题也不大。
林夫人再生气,祝亚珺病着,她便只能是一只纸老虎。
江元一还未跟她说第二个任务是什么,夏渌渌有点吃不准,如果让她一个冲喜的姨娘去阻止都察院御史之女嫁给忠勤伯府公子,那这也太为难她了。
夏渌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差点都忘了旁边还躺着一个人,祝亚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突然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是啊,祝亚珺心下想着,这事从来也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我也是不愿意的好不好。
这话落在夏渌渌的耳朵里,她听起来感觉祝亚珺像是在跟谁赌气,又像是在表明态度,话里头又透露出一股子孩子气,夏渌渌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有点想笑,忍住了。
“我知道你没睡着,你是不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的?刚才我听见你……”祝亚珺想说听见她洗澡时疼的倒吸冷气,话到嘴边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把头偏向外面,轻轻的说,“过几天我跟母亲说,求她把你放回去,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自己去死就行,不需要人陪着。”
从接到任务到现在,夏渌渌从来没有想过祝亚珺会是个什么心情,这会听他这样说话,才突然想到,在林夫人做的这个局里,最苦的人其实是祝亚珺。
她心里头没来由的就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感觉祝亚珺现在就是一只生着病还炸着毛的小猫,她得顺顺他的毛,于是她撑着胳膊半坐起来,侧身看着祝亚珺,见他把头偏过去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笑嘻嘻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呀,我心里是很愿意呀!”
不知道前世,原身的夏渌渌是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想必说的也是愿意吧。
“你不用哄我。”祝亚珺冷冷的说,他觉得夏渌渌是故意的曲意奉承他,就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所做的那样,但是他不需要这些廉价的怜悯,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人心口不一的说些安慰他的话。
她如果是真的愿意,那也必然是有所企图。
祝亚珺神情更冷,他要听真话,他于是又问到:“你不想回去?那你到底所求何事?”
不可能是因为愿意嫁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嫁给他。
夏渌渌见他内心封闭自卑,又比一般人还敏感,想了想又躺了下来,这个小猫比她想象得病得还严重,这么长时间的病痛,对他的身心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慰得了的。
黑暗中,她盯着顶上的帐子看了半晌,才说——
“不过是求一口饱饭而已。”
祝亚珺仿佛是听见了想要听的答案,他不再说话,很快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