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夺走的记忆》菜馍馍

9、第 9 章

　　季宁音再次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落入视线的依旧是一片白色，但是和医务室的白色不同，这次的白色更加庞杂，因为受潮，颜料斑驳，墙壁看着坑坑洼洼的。

　　和梦境里清冷的安静也不同，这次四周闹哄哄的，仪器的声音交响作响，还有乱糟糟的说话声夹杂其中，季宁音瞬间就清醒了。

　　一个小护士正在她床头挂吊瓶，看到她醒了，口罩后面的眸子一弯，问她：“醒啦？”

　　季宁音刚要开口，就发现嗓子绷着，她喉咙的烧伤还没好，只能点点头。

　　护士挂好吊瓶，弯腰帮她把枕头垫高了一点，说：“你家里人守了一夜，隔壁床那个小帅哥把你背回来的。你这个情况，本来不适合出门的，怎么还跑出去跳舞？好在现在问题不算严重。刚刚陪着你的小姑娘交钱去了，你就在这儿躺会儿吧。”

　　季宁音瞬间汗颜。先不说她妈和她闺蜜，光是对奚时和姜丽，她就觉得很抱歉了。

　　墙上挂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许茉莉不在，应该是被奚时带着晒太阳去了。

　　今天下午苏泽宇有家长会，苏青青分身乏术，估计这会儿人在学校。只是昨天季宁音违规“蹦迪”弄出了这档子事，苏女士现在大概一肚子的火气。

　　剩下陪着她的应该就是沈嘉莹了，沈女王忙了两个星期，病人一朝回到解放前，估计把她劈成两半的心都有了。

　　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季宁音则属于自己作死。思考了一下可能面对的疾风骤雨，季宁音大脑空白，没有一点应对方法，只能选择双眼一闭，继续装死。

　　病人睡了，沈嘉莹中途来了一趟，倒也没太大动静，听声音，大概是收拾空饭盒出去了。

　　躺在床上，大脑一放空，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季宁音像只确认暂时安全的小动物，思绪又飘回了刚刚那个特殊的梦境。

　　那个梦境实在太逼真了，逼真到像是亲身经历过，逼真到像是被丢失的回忆。

　　而梦中那位男生的侧脸也很逼真，在眼下所有认识的面孔中搜集一圈，就很容易得出结论——那位梦境中的虚假男友是柏以南，昨天晚上她刚刚见过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和柏以南一见面就不合拍，而且根据周围人的描述，包括姜丽的描述，都是她追在柏以南屁股后面，而人家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罢了，这种事情，还是以后慢慢再想吧。

　　反正没有记忆一身清闲，季宁音在床上躺成了一个舒适的“大”字。

　　*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即便告诉自己只是眯一会儿，也很容易就会睡过去。比如等季宁音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

　　病房的窗帘拉了一半，外面的天空黑漆漆一片。

　　这种一觉睡到天黑的感觉是最糟糕的，浑身酸软，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姐姐！”

　　突然冒出的是许茉莉，大概今天阳光充足，所以脸蛋红扑扑的。

　　“宁音，你醒啦？”

　　拉开门的不是沈嘉莹，而是姜丽，她手上提着饭盒，大概是过来送饭的。

　　季宁音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虽然暴风骤雨迟早要来，迟来还是比早来要好，缩头乌龟季同学自我安慰地往壳里缩了缩。

　　她在手机上打字：“嘉莹今天不来吗？”

　　姜丽坐在她床头，说：“嘉莹说她明天再来看你，不然可能会忍不住对你发火。”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宁音啊，我没想到你病得这么严重，唉……这事也怪我，真对不起……本来阿姨他们还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的。”

　　这事根本就是季宁音肆意妄为的后果，姜丽这么一说，罪魁祸首瞬间就惭愧了。

　　季宁音：“丽丽你可千万别再道歉了……其实是我叫你和他们撒谎。”

　　她急着解释，字都打错了好几个。

　　姜丽好脾气地笑了，她把饭盒放在季宁音病床的小桌子上，说：“那也没办法，难得学校有明星组合来，肯定都会想去看的吧。”

　　对方脾气越好，季宁音越不好意思。她脑子里除了‘对不起’和‘实在抱歉’就是各种表情包，此时内疚和惭愧交织，季同学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挤出来。

　　“不过，说实在的，昨天你真的很厉害。”沉默了一会儿，姜丽突然说。她扭头望着季宁音，眼睛有一瞬间亮晶晶的。

　　季宁音被夸得愣住了，甚至有些口不择言道：“啊，是么，没有吧……哪有？”

　　“不是啊，真的很厉害！看到你举手上台的时候，我都吓傻了，当时比你还紧张呢，哈哈，很没出息吧？”姜丽说着，似乎真的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一样，她很用力地捏住了床单的一角，才接着说：“其实我一直很想变成像你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怯场，喜欢的人也能勇敢去追。说实话，昨天看到主唱给你留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还有点小嫉妒你。”

　　姜丽说完，眼睛的亮度又消失了，她又变成了原先的姜丽，很羞怯地朝着季宁音笑了一下，才说：“对不起，一不小心说多了，你不会嘲笑我吧？”

　　季宁音摇头。

　　她想说，其实她下台的时候腿肚子一直在发抖。其实上台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或者说，其实她也是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后，才发现和丢脸相比，临死再后悔才是真正来不及了。

　　但有些话多说无益，相比之于好意，倒更多的像是在炫耀。

　　季宁音想了一下，说“不会。”然后又说：“加油。”后面跟着一个狗头表情包。

　　姜丽笑了，说：“好啊，季小姐，那要不要分享一下主唱的联系方式呢？”

　　季宁音笑，当然可以呀！

　　姜丽：“对了，还有这个，你的奖品。”

　　新手机递到手上的时候，季宁音上一个八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姜丽望着她道：“开心吧？昨天晚上抽奖之后，主持人说是加赠给你的礼物。”

　　抽奖是在所有观众里抽，一等奖是一部最新的手机，但没听说过还有加赠的，季宁音满脸疑惑。

　　“说是为了奖励你的勇敢，主办方当场决定的，你不在，是我帮你领的。”显然姜丽对此事也没什么头绪，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下事实。

　　“啊……”这是季宁音唯一能发出的单音节词语。

　　自从从山上滚下来之后，她的旧手机就摔得面目全非，苏青青原本说要再给她配一个，但一直没真的实施，这几天她小风波不断，她妈一肚子火没处发，手机的事就更别想了。

　　没想到绝处逢生，平白多了一个。

　　“用的还是你原来的手机号码，app下得很全，你直接用就行了。”姜丽提醒她：“昨晚的小纸条放在床头柜了，你看看。”

　　主唱叫林峰，同时留了微信和电话。姜丽站在旁边，看得一脸开心：“宁音，我觉得他对你有好感埃！”

　　让人自我感觉良好的第一句通常都是“我觉得他对你有好感埃！”，季宁音正在开机，头都不抬道：“礼节性社交，别多想，万事多想都是错。”

　　她说完，床头一片安静，一扭头，姜丽正用一脸不可思议和惊叹的表情望着她，季宁音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东西啊。

　　“不是，不是，没什么，你别误会。”姜丽回过神，连连摆手，笑道：“就是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季宁音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话？哪样的话？”她现在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忘了什么，而且忘的那段记忆……似乎并不太美好。

　　沈嘉莹不在，想要从姜丽口里挖点东西就简单多了。病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演技之高超把许茉莉小朋友都看呆了。

　　于是，在结束一顿满意的晚饭后，季宁音得到了一些并不太满意的往事回顾。

　　根据姜丽的说法，沈嘉颖口中，那个她心心念念追了很久的人就是柏以南。

　　柏大佬确实很厉害，也一直没有女朋友，但性格十分冷淡。季宁音一追追了七年，算是时间最长的追求者了。

　　“逢年过节送礼物、生日买蛋糕、每天琢磨怎么巧遇、练习搭讪技巧……”姜丽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地回忆，而季宁音头缩在被子里，且越缩越往里，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自己做的。

　　“哦对了，也是为了他才考的这所大学，为了他才练的吉他，还为了他学了视频剪辑，PS和电脑编程，你忘了？你还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呢。”姜丽笑得很温柔，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窘迫。

　　季宁音哼了一声，心说，那是老娘厉害，哪里是为了他，但是结合过去自己的种种言行举止，季宁音对这个想法又不确定了。

　　所谓“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要是姜丽说的都是真的，那季宁音恨不得当场活埋过去的自己，或者直接杀之而后快。

　　竟然做了这么多羞耻的事，如果是因为头脑发热，那估计天天都处于高烧状态。

　　等到姜丽挑重点把季宁音过去的壮举说完，季宁音已经由于过分羞耻，缩到被子里变成了一只白色蚕蛹。

　　姜丽拉了一下被子没拉动，无奈道：“宁音，其实你这么做，我觉得很勇敢。”

　　五分钟过后，被子里的人依旧没反应，姜丽：“那……我去洗碗，你休息一会儿。”

　　姜丽把门带上了，季宁音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才从被子里伸出头，万万没想到，一伸头，正好和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对视。季宁音吓得啊了一声，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原来许茉莉小朋友一直趴在床边，耐心地“守株待兔”，眼下望着她一脸迷之微笑，看得季宁音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升。

　　许茉莉爬到床上，长在她胸口一样问：“那个柏以南是不是长得很帅？”

　　季宁音愤愤，在姜丽为她准备的纸上写：“不认识！！”

　　两个感叹号，全部加粗加大。

　　许茉莉选择性忽视了季小姐的愤怒，继续问：“你以前那么喜欢他，现在怎么会忘记，如果重新见到他会不会再爱上他，你要不要去找他见一面？”

　　果然国产爱情片害人，连新生代的小朋友都受到了思想荼毒。

　　季宁音迅速提笔：“忘记最好！不会！！”

　　许小朋友暧昧地冲她眨眨眼睛：“干嘛拒绝得那么干脆，万一长得特别帅呢？你不是很喜欢看帅哥吗？”

　　季宁音恨不得拿到刀抹脖子，她为什么要带着许茉莉追星？为什么这么快暴露颜狗的属性！果然，大人就要有大人的样子，不然就是挖坑自己跳。

　　回忆一遍昨晚的细节，柏以南确实很帅，但这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风度，喜欢他不就等于给自己添乱吗？

　　季宁音手起笔落：“不可能，不会，不喜欢！”

　　否定三连，许茉莉小朋友没话说了，不过还是相当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道：“哎呀，多可惜啊。不过你们不是还没见面吗，要是重新见到……”

　　“不会！”

　　这次‘不会’两个字占满了一张纸，加粗，加黑，配着季宁音‘赶紧住口吧’的脸。

　　许茉莉小朋友满意了。

　　她坐起身，坐在床沿，在下床之前，突然装作不经意道：“宁音姐姐，昨天可是我哥把你背回来的。你可不能变心啊。”

　　季宁音：……这小拉皮条的，她早就该想到了。

　　许茉莉虽然是个小人，但是动作却快得很。她利落地把季宁音的手书收集到一起，然后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加上了自己的问题。于是，很快就有了以下罪证：

　　许茉莉：柏以南是谁？

　　季宁音：不认识！！

　　许茉莉：想不想恢复记忆？再见面会不会重新爱上他？

　　季宁音：忘记最好！不会！！

　　许茉莉：真的不会吗？

　　季宁音：不可能，不会，不喜欢！

　　许茉莉像放幻灯片一样把三张纸在季宁音面前轮流展示了一遍，然后收藏宝贝一样抱走了。临走前还冲她眨眨眼睛：“姐姐，记得你说的话哦。”

　　季宁音哭笑不得，在她下床把这位拉皮条的小鬼拉住之前，新手机响了。

　　云登录之后，通讯录也实行了同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季宁音有一种见了鬼的错觉。

　　来电话的人是柏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