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夺走的记忆》菜馍馍

4、第 4 章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男生，短袖长裤，面容清俊，除了身上的黑色双肩包，还背着个画板。一眼扫过去，只觉得气质卓然，和读书时就受女孩子欢迎的好学生很像。

　　季宁音望着对方的面孔出神，直到四目对视才猛然移开目光，唯独心中默默感慨：“没想到医院也有这种帅气级别的人，而且是临床家属，简直就是出门捡黄金的运气啊。”

　　可惜她这会儿形象也太悲惨了！除了头上歪歪斜斜的白色网状纱布之外，还有一个又丑又重的颈托，昏迷多时后刚醒，形象估计和活死人没什么差别。天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季宁音无语泪先流，只能在心中默默咆哮。

　　好看的人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再看第二眼，这次巧的很，季宁音的视线刚刚送出去，就被对方接住了。男生不仅冲她友好地笑了一下，还象征性地点点头。季宁音被他笑得心中一悸，一低头，脸颊就隐隐发烫。

　　偷看别人被发现，对方不仅不在意，而且好脾气地安慰式地微笑，这种反应反倒更让季宁音不好意思。

　　“哥！你看这是我新小弟，哦不对，新骑士，我……”哥哥一来，许茉莉小朋友就跟解除封印似的，搂着哥哥脖子说个不停。

　　幸亏有她在，暂时缓冲了季宁音无处盛放的尴尬。

　　“哥哥先和你的新朋友打个招呼，好不好？”男生把许茉莉抱在手上，大步走到季宁音身边，接着，十分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奚时，是许茉莉的哥哥。”

　　奚时眉眼挺拔，只是过分地清瘦，五官轮廓便显得有些锋利。只是笑容灿烂，阴郁感瞬间就被冲淡了。

　　“这是一个极为落落大方的人，和某人可不一样。”下意识地，季宁音心中突然跳出这么一个想法，像是走到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旅途。而在想到那个“某人”的时候，季宁音心头一跳，还来不及细想，脑中啪地一声，思路又断了。

　　她舌头打了一个卷，十分磕巴地开始介绍自己：“我叫季宁音，今天上午……呃，也不是，昨天晚上。”

　　“昨天深夜。”奚时接过她的话，成功挽救了气氛，同时还很有默契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昨天我们见的第一面，当时情况特殊，没打招呼。”

　　哪里是情况特殊啊……季宁音当时知觉全无，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周围除了医生，还围了一圈护士。她整个头都被纱布裹着，乍一看，还以为是应该送重症监护室。奚时原本睡在外面的加床上，他怕许茉莉被吓到，加上护士人手不足，于是作为季宁音的“伪”家属，忙到后半夜都没合眼。

　　当然，这些都是季宁音后来才知道的。当前奚时只是笑着一带而过，同时指了指她太阳穴的位置问：“恢复了？”

　　“啊！”季宁音自己都没闹清楚自己的问题，囫囵道：“算是好一点了。”

　　“我感觉也是，和昨天比，今天有精神多了。”奚时说。

　　这话像是哥哥说的，季宁音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接下来，大概是气场相投，又大约是对方性格温和，对话进行得平稳愉悦。聊到一半，季宁音出去接了个电话，只是等她再进来，现场再次一片混乱。

　　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许茉莉小朋友就变脸了，抱着奚时的大腿哭得震天响：“坏哥哥，之前说好了的，现在又赖账！”

　　“医生说还要再等两周，两周就好。”奚时额头贴着许茉莉的额头，和她玩对对碰：“对不起，是哥哥错了，明天想吃什么，嗯？小馋猫怎么不说话？真生气了？不想吃大鸡腿了？”

　　“哼！”许茉莉鼻涕眼泪糊了一眼，哭得还没止住，就哽咽着说：“谁，谁说我不吃了！哥哥最坏了！”

　　“好好好，哥哥最坏，银城乐园我们下次再去，等医生说可以去了，哥哥马上就带你去，好不好？”奚时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很有耐心地给她擦眼泪。擦的时候动作很轻，眼睛鼻子都顾及到了，看上去以前经常负责此项工作。

　　茉莉女王被搂着，光着两只脚丫子哼哼唧唧还想再哭，可惜刚刚被美食诱惑，一时间破功了，要重新积攒眼泪还真需要点氛围。

　　“好了，哭也哭了，现在是不是轮到哥哥问你了？嗯？”等到把最后一张纸巾扔进垃圾桶，奚时的语气瞬间从春天掉到冬天，连旁边季宁音都感觉到不对，有一种小时候要将被大人拎去站墙角的不祥预感。

　　许茉莉同学身为病人，却身手敏捷，撒开脚丫子就想开溜，结果溜到一半就被抓住了后衣领。

　　“许茉莉小朋友，午觉之后不叠被子，不刷牙，忘记整理床头柜，用过的玩具不记得放回原位，还有，”奚时望了一眼心里知道大祸临头，脸上仍旧装作委屈巴巴的茉莉小女王：“知错不改，罪加一等哦。”

　　茉莉小朋友这回不需要氛围烘托了，含着一汪眼泪水，垂着脑袋干巴巴道：“对不起。”

　　奚时：“错了是不是要接受惩罚？”

　　茉莉瞪大了眼睛，没接茬，但一听到惩罚，立即一脸紧张。

　　奚时：“那银城乐园……”

　　银城乐园四个字一出，茉莉小朋友的嘴角瞬间下撇，虽然努力憋着，不过眼泪水已经快下来了。

　　“银城乐园还是要去的。”奚时说到一半，弯腰刮了一下许茉莉的鼻尖：“之前怎么和哥哥保证的？”

　　银城乐园保住了，许茉莉一边吸鼻子一边说：“保证自己叠被子，刷牙，整理玩具……”

　　说到最后大概又开始委屈了，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好了，不许哭了，怎么这么爱哭，不还是小女王呢吗？”这次说话的是季宁音，她摸了摸许茉莉的小脑袋，柔声道。

　　“对啊，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新伙伴，怎么还苦着一张脸？”奚时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从明天开始，不准这么胡闹了，听见没有？”孩子哄好了，奚时单膝跪地，开始给许茉莉穿袜子。

　　季宁音本来想帮忙，只是等到鞋袜褪去，茉莉露出小脚的时候，她才露出一个无声的震惊表情。

　　从脚背开始，茉莉整条腿都布满了斑驳的疤痕，这些伤口扭曲交错，颜色深浅不一，像破碎了之后被重新缝合的布娃娃，一眼望过去，没有一块好肉。

　　“下次只要下床，就一定要穿鞋子，听见没有？”奚时的动作轻地不能再轻了：“过一段时间入秋，光着脚跑来跑去会感冒，感冒要打针，吃药，银城乐园也去不了。茉莉想感冒吗？”

　　幼童通常好奇，一心只想着外面的世界，许茉莉晃着两条腿，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想的话就要听话。”奚时把两只袜子都穿好，把妹妹抱回原位：“这次答应哥哥的事一定要做到哦，拉钩？”

　　一听说还可以出去玩，茉莉小朋友立马使劲点头，拉钩结束，奚时又和床上的人贴了一下额头：“再耍赖就是小狗。”

　　小孩子，心里不装东西，饿了就吃，累了就睡，许茉莉一口承诺了一大堆事，头着枕头不到两秒，就已经打起了小呼噜。奚时帮她捏好被子，又收拾东西，扭头冲季宁音笑了一下。

　　“要不要聊一下？”奚时说。

　　*
　　下班晚高峰期，沈嘉莹正好赶上了尾巴，地下铁里的上班族像是从罐头里游出来的沙丁鱼，密密麻麻地在出入口穿过。沈嘉莹提着一袋脏衣服，耳机半挂，强势逆着人流往前走。前方人潮汹涌，竟然硬生生被她劈出一条道来。

　　电话那头虽然是问话，但是声音不带半分迟疑：“沈嘉莹？”

　　“是我。”

　　“你应该认识我吧？”

　　柏以南——初高中的校草，篮球队队长，蝉联年级第一的三好学生，同时也是她的闺蜜，季宁音同学追了七年都没追上的白月光。沈嘉莹把一句讥讽的‘谁不认识您呢’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不动声色的肯定：“是。”

　　这次电话里的人顿了一下，又问：“季宁音在你旁边？”

　　哈！追的时候追不上，不追了反而找上门来了。沈嘉莹没有立即回答。她抬头看了一眼右手边家乐福入口，食品生鲜的位置在三楼，购物至少要二十分钟，而她预留的只有三个小时。

　　沈女王的目光在面前人群中快速扫过，语速也同样放得很快：“柏以南，别问我没意义的问题，我只说两句话，第一，我很忙，有屁快放。第二，季宁音和你一点瓜葛都没有，你要找她，做好说出个像样的理由来。”

　　沈女王对待生人态度强硬冷淡，就像在跆拳道场上，出拳之前，目光就已经出招了，无论实力如何，气势上都不能输。而十年拳击练就的气势，就算是通过电波，也能传个十成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钟，但随即轻轻笑了起来：“沈嘉莹，你是练跆拳道的，对吧？”

　　这个问题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却巧妙地绕开剑锋，直点对手招式。沈嘉莹猝不及防，下意识回：“那又怎样？”

　　“说话方式很熟悉，像出拳，就是太生硬了，容易没朋友，也容易得罪人。”

　　对面话说得平直，但就是容易让人冒火，沈嘉莹直接爆了一句粗口：“关你屁事！”

　　“当然和我没关系，友善提醒而已。”对面继续说，话里带着一点笑意，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我认识你的跆拳道老师，你的联系方式不是通过不正当方式来的。看在同一师门的面子上，聊两句吧？”

　　够冷静，非常谨慎。如果这位也练跆拳道，大概是非常难缠的对手。沈女王提着大包，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后，说：“如果我拒绝呢？”

　　那头很平淡地接：“那也没关系。”

　　沈嘉莹略一挑眉：“什么？”

　　“沈小姐，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要找人。”那头说：“而传声筒不止一个。”

　　他是要找季宁音没错，但你沈嘉莹也不是唯一的路，充其量，不过是离得最近，最有效率的而已。

　　“不过如果你拒绝，还真是有点遗憾呢。”那头又道。

　　是啊，如果最近的一条路被堵死，还要重新绕路，对于讲究效率的人来说，该有多麻烦啊。

　　说话直白的人多，但这种三句有两句都暗搓搓带刺的少，沈女王气得胸口火星乱窜，恨不得把人从话筒拽出来打上一架。

　　但开口之前，沈嘉莹念头一动，想到还躺在病床上一无所知的季宁音——不知道她的记忆什么时候恢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就忘了柏以南。

　　沈女王一口气提在胸口，不上不下地堵了五秒钟，才说：“七点见一面吧。”

　　面对面的聊天比在电话里好，可以看到对方的微表情和小动作，如果聊崩了，还可以直接动手揍人。

　　沈女王在心中迅速权衡了一下，觉得，嗯，此法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