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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律门小师弟孙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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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栋已上了年代的居民楼,长廊的末端是孙镇的家。一家三口,孙镇,以及爸妈。母亲在采光并不十分理想的厨房开着低瓦数的灯泡切着菜,爸出差一月,孙振坐在罩了一份沙发布的老式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新闻。
“嗞……嗞……嗞……”,好像都是嘈杂的声音。孙镇听不进去电视里正在播报的刚刚发生在本城建筑工地的奇闻。
“目前警方毫无线索,侦查人员于报案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尸体已面目全非。”
黄梅雨季,连这种新闻也算不得奇事,没有这连绵雨季令人厌倦。孙镇透过厨房的门帘,看着母亲的背影,张望了一下窗外,光细弱且艰难地从糊了一层窗纸的窗户缝隙挤进来,隐约能看到雨点滴落的汹涌。
2020年了。他们一家三口还住在这老式旧房子里,80年代建成,父亲单位分的房。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也没赶上二胎政策开放的好时候。
“孙镇,过来帮妈妈端菜,吃饭啦……”孙镇一边哦地应答,一边迟缓地挪动身子,绕过身前的客厅桌子,径直朝厨房走去。
父亲出差已经十余天,恁是没挂一个电话回来。他仍记得,父亲出门的那天,也是一个瓢泼大雨天,天色低沉,近乎是灰。雨滴打在建筑物上的重击声与闪电雷鸣交替作响,临出差的父亲也没有十分好过,和母亲甫吵完架,旋即带着一腔闷闷不乐携着出差用的行李默默地出了门。
孙镇觉得那也是同往常的一天一样,有的是夏季的闷热,雷声,滂沱大雨,和白日也能昏昏欲睡的困倦。
手机弹出消息提醒,是他的小女朋友琳琳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干嘛。
孙镇顺手回了“吃饭”,然后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想了想不对,又放下筷子,多发送了一个表情过去。
“玄玄,你有听到刚才的新闻吗?新闻里那个杀人案发现死尸的施工工地就在我们小区隔壁两个街区,以前是我们单位宿舍医院的旧址,你外公外婆以前的家就在那一片。听起来怪……震惊的。”她特别停顿了一下,好似思考了一下,要把“毛骨悚然”换成“震惊”,可能会更合适一些。
有的时候妈妈会叫他的小名玄玄,有的时候会直呼他孙镇。至于怎么个叫法,取决于那个时候她是否想和自己的儿子聊天。
孙镇边扒饭边嘟囔,听是听到了,但他并没有注意听。只是寻思着吃完饭把自己关房间里看看书。今年应该是他母亲最不操心他的一年,因为去年他终于通过了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考试,今年终于有机会在律所朝九晚五上班,为未来成为法律工作者而发一份光献一份热。考下这个证,女友琳琳也明显开心了不少,每次和孙镇约着外出,一张圆圆灵动的小脸蛋上都喜逐颜开,孙镇长孙镇短,是打心底里的开心。
挂在墙壁上的始终滴答滴答地走着,配合着屋外的雨声,孙镇再一次觉得,这个夏天,就像以往的每一个夏天一样,是十分漫长的。
嘟嘟嘟,琳琳给孙镇打来了电话,要约孙镇外出,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这对于情侣来说是不寻常的。这是特别闷热的夏日的一天,哪怕下着雨,也只是凉快了一些。雨水敲打在破旧的窗户上,孙镇辗转烦躁,拒绝了琳琳的外出邀请,就只想蜗居在家中,他在窄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电视里反反复复的电视剧声响传来,百无聊赖与夏日的烦躁之中,他把摆在桌子上的西瓜切开,然后一片一片地吃了起来。
琳琳是个好女孩,但是孙镇不是一个好男友。你说他渣男吧,他也并非会脚踏两条船之人。一心一意,可以说是他的好。但这一心一意,带着许多漫不经心的色彩。明明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孙镇也不主动提出约女朋友琳琳外出这一茬,只是每一次都以考下证书后,做实习律师这段时间朝九晚五的忙碌生活为借口,与琳琳聚少离多,以至于二人明明在一个城市,琳琳却仿佛像一个还未结婚的活寡妇。
可是,孙镇真的有那么忙吗?并不。之前说过孙镇是人渣,他的人渣属性还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他对于工作的态度上。他是个吊儿郎当的实习律师,初生牛犊不怕虎——吊儿郎当至极了。不是说,孙镇做事有多么不认真细致,细致还是要细致的,不然会被他的老师骂。他的吊儿郎当是体现在,做事能不自己经手绝不经手,推给当事人;上班想偷懒了,找一万个方法,他总能找到偷懒的捷径,比如找个借口外出,就打道回府回家补觉去了。
拒绝了琳琳外出请求的电话后,孙镇接到了现在在职的律师事务所接到案子的客户的电话,是来自案子的委托人。有的时候他的老师工作比较繁忙,而这委托人,就会直接与他对接。嘿,还真巧了,就是电视新闻里本城建筑工地杀人奇闻的犯罪嫌疑人的家属。
而这个犯罪嫌疑人,说来也奇怪,是自己去自首的。
“小孙,你好,你看了今天的新闻了吗?建筑工地又有新的尸体出现了。”瞧,作为实习律师的孙镇不是孙律师,委托人直接称呼他小孙,可见现在实习律师的跑腿副手功能,以及不被尊重身份是有多么明显了。人人都觉得你经验浅,嫩苗子,也无需格外重视,都当孙镇是一个传话的话筒。
“嗯,新闻里看到了。”孙镇情绪毫无激动与波澜,他对工作能不操心则不操心的态度,就好像对待琳琳的男女之爱上所表现的热情,不多,只要浇一浇那点火苗立刻就没了。
“可是……那孩子……明明还在狱里呀……”电话那一头忽然传来重重的啜泣声。
咳咳,“应当是在看守所呢,监狱是要在法院判刑以后的事了。”孙镇很不解风情地插了句话,好似那十九具被发现的死尸,都是电视里的戏说,就像《戏说乾隆》那样,好似会娓娓道来一系列香艳旖旎的故事。可惜,这不是一个言情故事,这是一个恐怖故事。
孙镇继续解释道:“现在尚且处于公安机关侦查阶段,他虽然自首了,公安机关却还未将资料提交检察院申请批准逮捕,况且现在又出现了新的死尸,而他正在看守所监视之中,因此事情也许会有新的转机。”怎么说呢,孙镇觉得律师有时候就要给犯罪人嫌疑人家属做“心理马杀鸡”,让焦虑的家人们卸下心防,放松下来。
而这个时候,他想,做侦查工作的公安机关日以继夜奔赴在命案最前线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一类。他呀,至多打打嘴炮,过过嘴瘾。
孙镇根本就不在乎,到底看守所里的那个,和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一边与委托人电话沟通,一边用眼睛斜眤西瓜皮的残渣,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赶快把西瓜皮儿的垃圾袋收拾好,拿到楼梯处丢掉,不然招惹苍蝇。
妈妈喊孙镇去收拾厨房,孙镇慢腾腾地挪步过去。
这个夏天,他什么都不关注,唯独关注那些最无聊的小细节。
“玄玄,你爸出差那天是几号,你还记得么?”妈妈忽然问孙镇。
孙镇愣了半会儿,仔细算了一下,没算明白。只是忽然间想起来,爸爸应该是出差许久了。
倒是挺久没听到爸爸声音了。孙镇一边笑一边自顾自摇头,与母亲两母子都快习惯了。
五个月,确切地算,爸爸出差,已经五个月了。
而这其间,孙镇,没有接到过一通爸爸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