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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 故人已逝 ...

  •   京城传闻:有女窈窕,自幼善舞。众舞绫缎,而其女舞剑,舞法名曰“剑舞霜华”,其剑美名“彼岸花”……
      “舞,起——”龙袍旁的高公公一声令下,宫殿内的烛光隐隐暗下。正当文武百官耳语之时,一丝白光冷不丁掠过,满座皆不禁一颤。随着烛光渐渐亮起,一袭红衣便已立在中庭的台上,她的头发上仅仅插着一根木簪,手里握着的剑,看着也不过尔尔。竟也有人看清她的容貌,正是前几日在太子封典上,被现今的太子妃当众揭穿身份的太子侧妃。如今却也落到给皇上献舞来博太子同情的地步了,实在是不知羞耻。台下议论纷纷,台上人却好似听不见,将那剑缓缓举起,步态盈盈恰似莲花绽开朵朵。倏尔,步态渐急,剑有破空之声。双手变换,剑柄转动,剑身飞舞,眼花缭乱,胜似霜花凝空。
      座下无不惊叹道:“好剑法!”却也不知是何人在那座下轻言一语:“不愧是青楼女子,舞法甚是了得。”不偏不倚,直戳她心底。她双眸一颤,步子微乱,剑不经意间脱手而出,瞧着那方向,是龙椅上正座的天子。不知是否老天开眼,剑临近皇上之时,一支白皙修长的手便牢牢抓住了剑头,剑上落下了几滴鲜血。是南宫翊?!她松了一口气。她同底下百官皆是一阵惊吓,若是刺中皇上,岂是诛九族那么简单?她怕连累到怡春院里的姐妹,更怕威胁到南宫翊的太子之位。
      南宫翊将剑放了下来,眉头一锁,背对着她,在太子妃的帮助下擦拭手中的鲜血,一道冷语传来,再一次刺中她的心:“传我命令,太子侧妃,舞艺不精,险伤皇上,幸皇上龙体无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带下去重责四十,禁足西院,无我命令,不得放行。”西院?!那个曾经困死无数妃嫔的地方,南宫翊竟毫不犹豫地送她进去。倘若她受完刑罚,可还有命回去?她明明是无心之举,若无那些言语,她又岂会失手?南宫翊为何不问问她?为何待她竟如此决绝?
      “不要,不要啊,殿下,你相信我,我……是有人……你们放开我,殿下!你为何不听我解释,为什么……”她已经泣不成声,被两个公公强行架着拖走,南宫翊始终背对着她,一个不舍的眼神也没有给她,唯独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不断刺痛她的心。
      “娘娘,入冬了,天寒,添件毯子吧!小心着凉了。”倩倩伸手轻轻为她披上雪绒毯,便款款退下。南宫翊自上次下了禁足令以来,已将近半年未曾见过了。她只能宽慰自己,南宫翊兴许是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她身子微微向前倾,双眸向远处眺望,似乎要透过堵堵宫墙,直达南宫翊的太子阁。
      “娘娘,屋外冷,炭炉暖了,快些儿进屋吧!”在倩情的再三催促下,她只好舒展开微皱的眉毛,转身进屋。
      “倩倩,你可煮些茶来,与我暖暖身子。”倩倩徐徐到柜子前取茶叶。她独自一人,呆呆盯着炭炉里跳动的火,思绪回到了当初在怡春院的日子。她本是京城善舞的姑娘,五岁便被父亲卖给了老鸨,习得了一身“舞艺”。她向来不染市井之气,专心跳舞,这一跳,便跳了十几年,直到遇见她的白衣少年一一南宫翊。当初她不顾一切答应随他入宫,他许她名分,而她伴他一生。令人羡慕的她又怎么会料到自己会被困在这宫闱里,落得个身败名裂。但她又曾在意在乎这些?她只要知道,南宫翊是爱他的,便足矣了。上次的四十大板,她在这几日便也想通了,倘若没有南宫翊的一番话,她或许早已身首异处了。
      一股凉风袭来,令她打了个寒颤,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娘娘,奴婢为你关上门吧!”倩倩拉上门后,屋中便暗了些,只见星星炭火在跳动着。“娘娘,奴婢去为您准备午膳吧!”倩倩从后门离开,后门连着一条长长的廊道,兴许已许久未修缮,人在上面走着,便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倩倩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廊中便又传来木板吱吖的声音。难到是南宫翊来了她满怀期待,前脚刚跨出门槛:“殿...”面前迎来的却是凤旖渟,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当今太子妃。凤旖渟来势汹汹,身后领着贴身婢女\"翠翠”。凤旖渟以往见来倒是窈窕,今日一见竟有些发胖,莫不成有了身孕她不禁有些惊疑,向后退了几步,缓缓俯身向凤旖渟行了宫礼。“妹妹,近日过得可还清闲?说来也是,都怪姐姐不好,”凤旖渟绕过她,走进屋子,寻了个坐垫便缓缓坐下,挥了挥手示意翠翠退下,顺便带上门,屋内又变暗了。“你也知道,有身孕的人行事就是那么不便,近日被翊哥哥缠着,今日方得脱身,才想着来看看妹妹。却瞧着妹妹这院里,太过寒酸,怎么连个做事的婢女都没有?”她的心生生被揪了一下,南宫翊,当真背叛了她。她默默低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打转,她却不敢让泪水滴落,她记得曾答应过南宫翊,不再落一滴泪。但是转念一想,是南宫翊先背弃的诺言,现如今她为何还要……真是可笑,可笑。
      “哟!妹妹这是在煮茶呀!倒是让姐姐有了口福,”说着,凤旖渟便提起她挂满饰品的手,碰向了茶壶,“啊!你这是要烫死本宫吗?”凤旖渟一触便收回了手,用她宽大厚重的袖子将那茶具依数挥掉。却似常人般,不怕动了胎气,愤而站起。凤旖渟的丹凤眼冷上几分,隐隐透着一丝阴凉,朝着她逼近。“哼!多日未见,你竟倒不似从前那般。今日倒是学会向本宫低头了?”凤旖渟的嘴角露出一丝阴险,伸出右手,突然捏住她的脸,“别给装本宫出一副可怜兮兮的面态,你以为翊哥哥会心疼你半分吗?在哥哥的心里,只有我!也只能有我!”凤旖渟一巴掌狠狠向她甩了过去,她只觉重心不稳,头有些发胀,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条血丝。凤旖渟蹲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脸蛋:“这么好的一张脸蛋,若是这么毁了,你说,翊哥哥会不会把你赶出宫呢?”她死死地盯着凤旖渟,她在想为什么凤旖渟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毁了她?凤旖渟难道就不怕引起太子的不满吗?但是,转念一想她也便明白了,凤旖渟“疯”了。刚才凤旖渟摔茶具的同时,将炭炉也给踢倒了,若不是她此番倒地,她都不知道,凤旖渟这是要将她活活烧死。她没有一丝力气,脑中耳鸣阵阵,刺痛万分。突然外面的通报声传来“太子驾到——”,她心中多了一丝希望,但她只见凤旖渟竟往那墙上撞去,一头栽倒在地,她甚是不解。大火几乎要烧光整个屋子,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听到门外一团乱,再者便看到南宫翊破门而入的身影。她的心出现了一条裂缝,她至今也无法忘记,在她昏睡之前,她看到南宫翊抱起的人,不是她……
      她不知昏睡了几日,醒来时就一盏烛光在桌上摇曳,这个地方似乎是西院的柴房。她的脑袋还有些发晕,右耳聋了,她颤抖着摸了一下自己疼痛的脸,上面留下了一片疤。她强撑着床板,坐起来。倩倩推开柴房的门,一脸惊喜又带着几分哭腔:“娘娘,娘娘,你总算醒了,奴婢以为,以为娘娘……”说着,还不忘抚面,嘤嘤作态。“倩倩,我没事。只是我没想到你的步子倒还灵敏,这到太子阁跑这么快,累坏了吧!”她淡淡地说道。倩倩似乎有些慌了,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娘娘,你,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倩倩不过是到御膳房给娘娘取膳食,才让太子妃有机可乘,娘娘这也要责怪奴婢吗?”她一双眼睛顿时生出一分愤怒,甩手给了倩倩一巴掌:“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若不是你去给殿下传信,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我与你相处了三年,自然是听得出你的脚步声。好啊!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安排了一场好戏啊!”倩倩向后退了一步,原本还惊恐的脸霎时变得阴冷:“看来你还不算愚笨,此番竟也没将你烧死。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谋害太子妃的事情,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说,太子殿下会怎么处置你呢?”说罢,向前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床上。她胸口一闷,一口热血吐了出来,随即又昏睡过去了。
      寒风凛凛,她被初冬的寒气冻醒。看来这西院怕是只有她一人了吧!她爬了起来,咳出几口血,跌跌撞撞拉开柴门。阳光不燥,铺在青石路上。今年冬季的雪似乎下得有些晚了。她一路无神,朝着她寢殿的废墟走去。她一点一点地扒开烧焦的木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一个檀木箱子。幸好,没有烧着它。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箱子,里面放着的是她的舞服和舞鞋,这是她仅存的东西了。她紧紧抱着箱子,泪水不禁洗面。
      踏出西院的门槛,她已着上红装,披头散发,轻纱蒙过脸庞。她拿出南宫翊在入宫时,给她的通行令,她一直佩戴在身上,未曾取下,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用到它。西院外的守卫,一见令牌自是不敢阻拦,一路畅通无阻。她大可以拿着令牌直接出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有南宫翊的地方。但是,她想先取回“彼岸花”,这样出宫以后,大可以凭借自己一技之长,谋个生计。这把剑,是她偶然所得,虽不及别的宝剑,拿来舞倒还顺手,便留了下来,它日若剑主寻来,归还便是了。
      尚未踏入太子阁的门槛,凤旖渟撒野的声音扑面而来:“翊哥哥!我端了她的青楼又如何?那个贱人,她想害我,我岂能轻易放过她?更何况,翊哥哥不也是早就想赶她出宫了吗?我帮你,有错吗?”她心头一颤,她一夜之间失去了她的容颜还不够?还要让她失去她怡春院的姐妹们,那她还剩下什么呢?南宫翊要赶她出宫,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心上的裂缝又开了一分,好疼,好疼。
      她此刻,什么也不想要了,她只想要“逃”,逃离他所谓的“爱”,逃避她对他一丝丝的恨意。可她,又再一次陷入,只因她转身之时被南宫翊叫住。她定在那里,空洞的眼睛,似有若无地与他对视着。两人相视而立良久,无言。她想,此事还是得做个了结:“殿下,臣妾无能,自入宫,便不得殿下欢喜。今日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殿下可否归还臣妾的剑?这剑虽不值钱,却是妾身的宝贝。”他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去。片刻,在她眼前递出了“彼岸花”。他依旧一字未发,所有动作干脆、利落。是啊!他从未过问她的事,究竟是漠不关心?还是从未爱过?“臣妾谢过殿下。这第二件事,便是请求殿下,明日辰时,皇城之上,妾身想为殿下献上最后一支舞。舞毕,臣妾便自行离开,殿下备好休书即可。”语罢,她看见他的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南宫翊已经绝情到如此地步了吗?他难道在嫌弃她的懦弱、无能,最先违背誓言吗?可是……她不愿再看到他冰冷的脸,回身,一路失魂地回到她“破败”的西院。
      梧桐枯枝,缀着稀星残月。看着微弱摆动的烛火,南宫翊的那一句“信我”
      在脑中泛起的涟漪渐渐平息。无论是他接她入宫之时,亦是他迎娶凤旖渟之时,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信我”。她迷迷糊糊地信了他三年,爱了他三年也被他伤了三年。忆起当年风流之事,一“舞”惊人。辗转反侧,今夜终将难眠。冷风破窗,湮灭残烛。
      辰时,皇城之上,一人红衣驻足;皇城之下,众人围观议论。今日之事,是何人透露出去的,她不在乎,她在等待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人人皆知皇城上的是不受宠的太子侧妃,是毁了容的烟花巷女,何人记得当年“舞”动天下的奇女?她冷冷一笑,他应该是不会来了……甩出红绫,踏出熟练的步法,变换的双手,飞舞的剑,精妙绝伦!面纱飘柔,红裙掀起承下天空落下的第一片雪花。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带着薄薄凉意,冻红了双手。她不愿停下,她还是相信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她要等他,哪怕皇城的雪将她覆盖。她盼着他来,盼着同他和好如初,盼着他三年前的一句美言,却盼来宫婢呈上的一封休书和一句:“殿下身体抱恙,怕是不能来了。这封休书,娘娘收好,便尽早离宫吧!”呵,果然,她本就不该期待他来的,不该望着他能多爱她一点,哪怕只有一刻。终究,那颗心还是支离破碎了。“南宫翊,我还能信你吗?”泪落,带着仅有的爱和一丝恨,滴落在剑上。她握住剑柄,在她自刎的那一刻,“彼岸花”微微泛着蓝光。她倒下了,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南宫翊的身影,也似乎感觉到了剑产生的温热。
      “南宫翊,
      今生与你相遇,不知是福是祸,此生缘分算是尽了。
      黄泉之下,饮下忘情,互不亏欠。
      只求来生,形同陌路…… ”
      彼岸花开,故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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