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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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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醒,于钦想。
“阿钦?”
是兄长的声音,鼻翼微微扇动,也确实是鸡汤的味道,他睁开眼睛,天色微亮。
“起来吃点东西,你睡了八九个时辰了。”昨日午时后送回来的,现在都初二清晨了,于钦还没一次性睡过这么久。
“听兄长的。”
“这鸡汤炖煮了一宿,肉都炖的酥烂,直接喝都可以,本是在厨房里热着,我怕你醒的时候饿,就端过来自己看着,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听见这鸡汤是兄长看了许久的,于钦接过了碗,这汤确实酥软,鸡肉一抿就化了,好似还加了芋头,更添丰腴。
汤好喝,于钦也喝的畅快,直接喝下了一碗,但林中云细看于钦的表情,总觉得怪怪的。
“是不是煮太久了,你不喜欢?”他怕于钦刚醒肠胃不好,炖久一些也好入口,但仔细想想,于钦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喜欢鲜嫩些的吃食。
“不,很好吃。”只是梦里受常乐王摧残,他一时之间无法正确的面对鸡汤这种物事。
“那你再歇一会,待会儿去祖父院里请安,领罪。”孝字当先,就算受了伤的是于钦,伤好之后,也得去请安问罪。
“我都懂,不用再歇了,我现在就起。”平日在家里,于钦都是系发带的,毕竟他岁数小,还用不着束冠。
他拿起一个银制的冠,放在林中云手上,林中云一哂,用木梳给于钦拢了头发,把冠给他稳稳的戴好。
“兄长?”
“怎了?阿钦。”
“昨日宫内宴请宗亲,父亲缘何没去?”昨天柳戈来府里,常乐王就恰好在家里,当时不觉得如何,在细想一番,着实蹊跷。
“祖父觉得宫里烦闷,不若家里自在,反正他辈分高,年岁大,没人敢逼他走动。”
“也是。”虽然还觉得常乐王在家里的原因,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也不好在问。
林中云穿着一件青色的外衫,唇色浅淡,面上也没什么血色,笑得温和。
兄长这些年,越发温润如玉,当年刚来常乐王府时,还带着一丝少年的意气风发,到如今,那一点点年少的意味再也琢磨不着了。
“咱们走吧。”
......
“见过祖父。”
“父亲,儿子自知过错,徒惹父亲伤气劳体,自领罪责。”
堂下一大一小,林中云单薄,整个人仿佛随时要倒下去一样,于钦束了冠,额发也拢了上去,恍惚之间,常乐王仿佛看见了秦王。
私心作祟,加上这一大一小的组合着实令人心软,常乐王咳嗽一声,让他们坐下了。
“本也不能全怪你,伤了身子我这把老骨头也心疼,你也不算小,再过几年都能说亲了,我如何不急?”
“是,本就是儿子愚钝,还要多谢父亲指点着。”过了年,于钦也十三了,放在宫里,怕是通房丫头都要给准备了。
“你就专心读书,思索思索你的前程,你的抱负。”常乐王发觉于钦面上古怪,复又开口:
“说你该说亲,是说你年岁渐长,而不是要给你房里塞人,放心吧,这种事,我不干。”
给于钦塞人,莫说他还小,就算他再大上几岁,耽于美色,也是得不偿失。
“...是,是儿子想多了。”
竹荪偏着头暗笑,府里最小的丫鬟是烧火的一兰,生的不丑,就是比林中云好大上好几岁,常乐王就算想送,也送不出手。
“柳清妍的婚期就在初六,柳戈待不到初八就得走,婚期着实有些赶,梁家的场子大,你们两个给我穿的明亮些。”
林中云穿的衣服上,刺绣印花都没有,倒也雅致,可若是人家拜堂行大礼的时候穿,颇有些砸场子的意味。
于钦更气人,他喜欢穿黑的。
他说黑色方便,耐脏,练武习书都使得,不论是练武时的灰土,还是习字时不小心洒出的墨水,恩,都不显眼。
可以想象,新人拜堂,宾主齐欢,林中云和于钦俩人,一黑一白,端立一旁。
于钦要是高些,就真的很像黑白无常了。
又说了几句,常乐王就让两人回去了,等回到繁兰苑,于钦犯了愁。
林中云尚还好说,他柜里还有几件藏蓝色的衣袍,是压了暗纹的,也还穿的。于钦却只有黑色的衣袍,仅有的一件鲜亮衣服,还是宫里每年送来的朝服。
亲王朝服为紫色,圆领宽袖,腰系玉带,共九块玉牌镶嵌,左垂宫牌,右挂青玉佩。于钦品阶较亲王低了点,朝服仍是紫色,只是颜色略淡一些。
但穿着朝服去,怕是会被常乐王打死。
“兄长,我穿什么去?这么两天,裁衣服也来不及啊。”
“别闹了,府里一直都做着你的衣服,就是你不穿,一直没送过来,一会叫人取过来便是。”
林中云把衣服挂起来,细细的整理衣角,这衣服许久不穿,都压出了褶印。
每年府里都会给于钦量尺寸,裁衣服,大小款式一个不少,奈何于钦不穿,所以送来繁兰苑的,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圆领袍。
“竟是如此?”
于钦,于钦还真不知道。他放了心,倒在床榻上晃起了腿,他不爱穿锦鞋,一直穿的是鹿皮靴子,当然,染了黑色。
他不知想起什么,小腿晃动的频率渐缓,身子猛地坐了起来。
“兄长怎么不娶妻?”今天常乐王的一出,加上柳清妍的出嫁,于钦才发觉林中云不仅不娶妻,房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禁好奇。
“自己小孩子一个,倒关心起我来,你也不想想,就我这身子,耽误谁家姑娘都不好。”
“别这么想,嫁给兄长这样的,哪个姑娘不想?”温润,体贴,会做饭,煮茶,整衣,哪儿样不会?府里老王妃去的早,儿女又早早分出去各自建了府,所以就连府库打点,都是林中云在做。
怎会连累人?那姑娘嫁进来,既没有婆母要侍奉,也没有妾室通房烦人心,甚至连中馈都不用操心,林中云一手包办了。
于钦想着想着,发觉出了不对,怎么兄长好似个当家主母般贤惠。
......
转眼到了初六,初六马日,送穷鬼。
新娘子属马,新郎官家富,可不是巧了,于钦林中云两人先去了柳戈处。
“你们怎么来的这边?我这可没有什么好酒给你们吃。”梁家算是大族,柳家,也就一个柳戈,皇帝的心思在那摆着,纵然柳戈久不回京,家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门楣总是冷情些。
就像今日柳清妍出嫁,宾客也大多是梁家请的,柳戈只请了常乐王府,还是因为林中云在里面,才递的帖。
“柳大将军请的我,我不来这来哪儿?”刷的一声,林中云抖开一把玉骨扇,状若无人的轻轻扇动。
“寒风刺骨的,你扇扇子玩!”一把抢过林中云手里的玉骨扇,入手生温,还带着丝丝暖意,倒是一把好扇子。
“捏着手里暖和罢了...”这个年节意外的冷,抱着手炉出门不太方便,这玉骨扇是用衡阳暖玉做的,触手生温,好比个小炉子。
说罢,林中云弯弯眼睛,冲柳戈笑了笑。
“行了行了,还你扇子,还有,你别这么笑了,不想笑就憋着,笑得那么难看。”
“这冷,咱们进屋子里说罢。”一会儿抢扇子,一会儿说兄长丑,这柳戈还想不想好?于钦愤愤,比你好看的多就成。
“这点冷算得什么!你个小子,身子骨这么差,不如跟着我回边关吧,不出一年,保管你身体强健,又高又帅!”柳戈边说,边在林中云肩上一拍。
却发现手下的肩膀瘦弱单薄,在看林中云,唇色都冻的变了颜色。
“靠,我靠,兄弟你这...快进屋子!”
屋子里暖和的紧,窗户边都用纸糊着,还用牛皮子裹着,帘盖也是厚厚的,里外挂了两层。
“这可是我们家小姐特意吩咐的,牛皮子是去乡下收的老牛皮子,最是遮风。不论哪年,都有年尽的耕牛,铺平晒干再涂上桐油,小姐存了好些呢。”
于钦一转头,发现是一个丫头在说话,叽叽喳喳的,跟一只麻雀一样。
“你说什么麻雀?”
“我没有说...”虽然心里想着,但于钦发誓,他绝对没有说出来。
“哈哈哈,知道你没说,我诈你的,好些人说过我像麻雀儿,就算不说,心里也一定这么想。”
“马雀儿,别逗小孩了,快去看看清妍好了没有,再过半个时辰,梁九渊那臭小子就该来了。”
柳戈捧着一碗茶,跟供祖宗一样的放到林中云跟前,转眼就看见家里丫鬟在逗小孩,登时就说了几句。
而林中云趁着柳戈说教丫鬟,悄悄看了一眼茶水,参片枸杞,白芍麦冬。这柳戈不怕他补死?
突然,那茶碗里晃晃悠悠的浮上来一圆状物事,林中云细看一番:
“你放鹿茸做甚!”
“嘿嘿。”
“我不喝,要喝你自己喝!”
柳戈挠头,嘟囔了一句:“这可都是好东西,我特意从边关带回来的...”
“那你自己喝!”
“哥哥,又惹事了?”
柳清妍被马雀儿扶着进了屋子,满眼微斥:“哥哥,林哥哥与您许久未见,怎可这般羞辱?”
“啊?哪儿羞辱了,这是好东西啊,哎,别,别这么看我,我喝还不行嘛?哎!行,我倒了他去我。”
柳戈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捧着茶碗出了屋子,出门前还不忘幽怨的瞅一眼林中云。
“林哥哥安好,清妍今日出嫁,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哥哥,若他以后做了什么错事,还望林哥哥莫要恼他。”
柳清妍掀开衣裙,作势要跪,林中云不好碰她,只给于钦使了个眼色。
于钦接到兄长眼神,忙把柳清妍扶了起来。
“清妍,不用这么小心做事,我和你哥哥相识多年,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而心生嫌隙,倒是你,今后嫁作人妇,不要这么动不动就跪,女儿家也是人,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常乐王府告诉我就是。”
“林哥哥,清妍都听你的。”
柳清妍这么多年并不好过,家里银钱主要靠柳戈的俸禄,她自己再缝补些家用,总归吃穿要打理好,柳戈常年回不得京,家里有没有什么长辈男丁,对外打点关系,对内算计嚼用,都是她一人。
到如今,身上穿着嫁服,还要给自家哥哥揽罪责,讨前程。
她双眉描弯,眼下画了红纹,没来由的透出一种小女儿家的柔美。
“以后柳家,就只剩下哥哥一个,还望林哥哥给掌掌眼,替哥哥寻个贴心的嫂子,清妍也就安心了。”
“放心吧,天下女子良多,你哥哥会找到的。”
“说啥呢?我也想听,靠,我靠,妹妹啊,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林中...风净他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