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杯薪》着短衣

12、十二

　　于钦立在常乐王右手边，似笑非笑的给了柳戈一个眼神。

　　柳戈只当没看见，手指在腿上轻扣了三下，眸色一暗。

　　“清妍那丫头，许给谁了？”柳清妍，单论长相，可能还不如柳戈生的俊俏，今年算算，也过了二十岁。

　　京都贵族的女儿家，大多十七寻了婆家，再花一年时间刺绣嫁衣盖头，风光出嫁。

　　柳清妍本也走的这条路，却如何也寻不着好的人家，不是瘸子拐子，就是纨绔败家，也不是没有清俊才子喜欢柳清妍那一份小意温柔，却也都不了了之。

　　其实还是皇帝搞得事儿，单纯的把柳戈养在边境，他还是有些怕。

　　万一柳戈这小子那天急了眼，一拍大腿，跑到鼓阵上一通敲，边关那一堆跟着柳戈的小兔崽子们，还不得一块儿反了？

　　柳戈带的兵，认将不认君。

　　要不说为什么皇帝忌惮柳戈呢，柳戈的兵，那就是悬在头上一把刀，龙椅底下一排针。

　　要命。

　　要让他不敢反，就得捏住他的弱点，让柳清妍进宫，随便封个位份，好吃好喝的养着就成。

　　跟养猪一样，边关养一个，宫里养一个。

　　养猪也得有个由头，皇帝为表廉明贤德，早就停了大选，此时想要让柳清妍进宫，要么让她当个宫女，要么一道圣旨下去直接招进来。

　　宫女，不合适，实在不合适。

　　下旨？那皇帝这么多年的廉明可就白演了。

　　又想让柳清妍进宫，还想让柳戈主动把妹妹送进去，皇帝想的未免太美。柳戈是宁愿养着他妹妹一辈子，也不想随了皇帝的愿。

　　留来留去，柳清妍就成了所谓的老姑娘。

　　“梁家的小子，梁九渊。”

　　“...那小子是个好的，质朴纯真。”

　　常乐王难得磕巴了一下，梁九渊？柳家姑娘真的嫁不出去了吗？许给这么个玩意儿？

　　“家妹喜欢的，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说什么。”

　　于钦舔了舔后槽牙，努力忽视柳戈突然咬牙切齿的脸。

　　“父亲，儿子突然想起房里还有一条珊瑚手玔，成色上佳，不若送给柳姑娘做新婚贺礼，也当是儿子心意。”

　　“哦？那你去拿吧，快点回来啊。”

　　“是。”

　　回来才怪，兄长还病着，于钦想着林中云，两步并做一步离开了卓华庭。

　　于钦一直觉得这里年节根本没有过年的意味，处处拘谨，也就繁兰苑的小屋里，有那么一点欢欣热闹。

　　结果今年头一天，兄长就病了，于钦莫名的有些后悔，他身子好，骑射武功一直没有松懈，冻上半宿实在不算什么。

　　可林中云不行，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甚少出门，于钦一直认为他是因为不常锻炼所致，还拉着他去射箭。

　　林中云摸到弓的时候是开心的，他选了长弓，攥着弓箭的样子，就仿佛那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箭一离弦，正中靶心。

　　林中云缩在袖里的手不住颤抖痉挛，甚至蜿蜒下了血迹。

　　他垂眸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长弓，嘴角向下弯了弯，蹲下身子把它捡了起来，放了回去。于钦听见声响，回头就看见林中云神色莫名，手指抚过弓身，流连之处血迹点点。

　　他心里一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脚下步子越发急促。

　　冬日里的风，急冽的像小刀子，嗖嗖的刮着人的脸，纵使府里红灯招展，气氛也透着一种颓然。

　　于钦搓搓脸，略有些紧张的推开门。

　　林中云还没有醒，眉宇间的愁色淡去了几分，于钦过去试了试碗里的水，发现已经凉了，就又去小厨房里提了热水。

　　红珊瑚的手玔放在多宝阁的抽屉里，一共有两个，于钦嫌它艳，一直没戴。

　　“你拿手玔做什么？”

　　林中云一睁眼，就看见于钦一手一只珊瑚手玔，似在分辨哪一个更好一些。

　　“兄长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还有些困。你，你是要戴这手玔？”那手玔是把珊瑚磨了珠子配着绿松石串的，好看是好看，也确实不适合于钦这种男儿戴。

　　“不是，是柳戈他妹妹要成婚了，我送给他妹妹的。”于钦闻言，把手玔递到林中云眼前，还提着晃了几晃。

　　“柳姑娘要成婚了？你可知道许给了谁？”

　　“梁九渊。”于钦听着林中云与常乐王别无二致的话，莫名牙酸。

　　“...梁，梁九渊？”

　　看着林中云的表情，于钦突然就悟了，脑海中浮现出了梁九渊与兔子披风的二三事。

　　随着于钦的顿悟，林中云也想起了一件事。

　　“柳姑娘成婚，又恰逢年节，柳戈应当是回来了吧。”

　　想想也对，只有柳戈登门拜访送帖子，于钦才会主动给人家送礼，单单柳清妍成婚，怕是这小孩根本就想不起来她这一号人物。

　　“没，是梁家递的帖子，手玔也是一家送一个，红色也应景。”

　　顺手把手玔放进小匣子里，于钦还顺嘴扯了个慌，现在，还不能让这两个人碰面。

　　“是吗...”

　　“边关离这远，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兄长刚还在说困，再睡一会吧。”

　　林中云略一点头，丝毫没有发现他被这个小孩牵着鼻子走，还在内心夸赞了一番自家小孩处事通透，两家的水端平了。

　　“那兄长，我先出去了。”

　　“去吧，还有，昨天是我忘了关窗，对吧？”

　　于钦小心思耍的飞起，乍一听到林中云的话，盘算的心思都噼里啪啦丢了一半。

　　“...那以后我来关窗。”

　　“大侄子。”

　　于钦应了林中云的说辞，也算是把昨天的事一笔消了，从此于钦只是常乐王的儿子，是御笔钦封的嗣安王。

　　对外只能如此。

　　......

　　常乐王和柳戈聊的并不惬意，柳戈说话直，呛的常乐王想拿鸡毛掸子抽他，但来者毕竟是客，主家礼仪怎么也得尽了。

　　柳戈就开心了吗？不，他也不开心，想见个林中云，林中云病了，不见他。来了一个于钦，还对他眼不是眼嘴不是嘴。

　　这京都回的，还不如不回！

　　主要柳戈吧，是个话唠玩意儿，一开始刚来啊，毕竟拘谨些，可正事说完了，他的嘴就难以自控，自由发挥了。

　　常乐王也不回他，就笑，他叭叭一堆，常乐王就微微一笑。

　　他又叭叭一堆，常乐王就再次微微一笑。

　　可好，两人最后就相视一笑，低眉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