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风》养安怀

4、冬天

　　旷课时期，出来鬼混的除了徐见那帮神经病以外就只有杨年了。楼道里白色昏暗的光在渐弱的天色下亮起。
　　夏夜，烦人的雨夜。
　　叶宁川跑过去，见到杨年果然靠在教室外的墙上，带着耳机一言不发。“罚站之王”并非浪得虚名。
　　杨年侧头看见叶宁川，仓促地拔下耳机，又见到他被反绑的双手，嘴里还叼着刀片，一瞬间脸色变了。
　　“走远些再说。”杨年拉着他。两人缓缓下楼，杨年跌跌撞撞的走在叶宁川后头。雨声盖过了轻微的喘息，杨年一手扶墙一手急着取叶宁川嘴里的刀片。
　　“怎么回事，谁绑的？”杨年看着叶宁川被勒红的手，皱眉问。
　　“啊…其实没事的。”
　　“是不是徐见？我靠等着，改天我就找他算账。”
　　“他们只是问了些话，没什么的。”叶宁川摆弄两下手，绳子还是太结实了。扭头看见杨年一副要杀人掏肠的模样。杨年用小刀片摆弄了好久。
　　“他们打你没有？”杨年问。
　　叶宁川笑起来，温纯的声音入了杨年的耳：“真没有。”杨年加快手上的动作，怕弄疼他又轻缓下来。
　　半天解不开绳子，杨年急了，又不太站得稳，很是烦躁。叶宁川脾气很好，转头说：“没事，慢慢来。”杨年要被温柔得晕头转向了。
　　“那我上去拿剪刀。”
　　“你的脚怎么了？”叶宁川注意到。杨年仅仅就被小小一句关切冲击，紧张了起来，笑着回：“不小心的……”
　　于是转身一跳一跳冲上了楼梯，分明脚骨疼得要命，霎时激出了眼泪，但是他从未哼哼一声。叶宁川回头看着杨年直至消失在视线。
　　杨年的脚伤也许就是为自己打架伤的，这么想着愧疚感直线上升，叶宁川只觉得嘴中苦涩，低下了头。
　　杨年顶着所有人以及老师异样的眼光从教室进来，取了剪刀在手上把玩两下。又一跳一跳潇洒地走了。
　　“不会喊报告吗！”杨年并未理会身后老师怒气的叫喊。又是扶着墙边跳下了楼梯，透过楼梯杆的缝隙，看到叶宁川背对着坐在楼梯台阶上。
　　杨年走上前去，也坐在了同一台阶上。剪刀移动两声，绳子开了。
　　叶宁川手腕细白，被绳子勒红的痕迹越发明显，红得令人心疼。
　　“你不用为了我摊上某些事情。”叶宁川活动一下手，轻轻揉着勒痕。杨年也不意外：“你都知道了啊？我…那是看你三好学生名单上有你。出去打架会被看见，这种烂摊子可以交给我。”
　　“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其实真的不必，我不好回报你……”
　　杨年哈哈笑了：“不用！举手之劳，同学一场嘛。”
　　叶宁川的声音干净严肃：“杨年。”
　　窗外又下起雨来，太阳尽管再不舍于光辉离尽，也终究敌不过什么。直到白月将那浑黑投向所有，微弱的灯光在声音的蹿动中亮起又熄灭。
　　在台阶上坐着的两个人背影在风中也随着光忽明忽暗。
　　“你别再为我做事了。”叶宁川神情不再有温柔，而是认真严肃。杨年无法嬉皮笑脸应对，也说不出话，只好静静地望着叶宁川的脸。
　　“或许你不认识我，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雨中夹杂着下课铃，如同宣告结局一般骤然响起。
　　到此为止了。
　　杨年只是看着。神情缓慢地凝固在雨夜中，耳边哗哗的声音冲刷在他的心上。尽管再多的不甘，经过一句话语的冲击都成了砂砾。
　　都成了脚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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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渐小，天色渐明。
　　杨年重新站到那块老地方，觉得有些冷就将校服拉链拉到了头。再没有理会老师的声音，插上耳机，便与世彻底隔绝了。盘腿坐在地上，不管起身时是不是一屁股灰。双手搭在腿上，头倚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分明是七点多了，但天还是灰沉无光，无一从那厚云层中透出来，去冲破绝望的枷锁。这几月的天亮的一天比一天晚，总是黑灯瞎火摸出来上课。
　　冬天，天明的太晚。
　　家人是彻底不在乎自己了。家中有位小妹妹比起自己优异得多，性格也讨喜。杨年不在乎，只是偶尔想起会悲哀。那些一口一个爱的话语到头来也只是话语，誓言却比任何都脆弱。
　　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优秀榜上的名次，第六个清楚写着“叶宁川”。
　　明明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感觉还像昨日。
　　叶宁川清晰的声音从不混杂在雨声里，到此为止的审判落定。
　　杨年缓缓踏上楼梯时，脚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一内一外叫嚣着，摔碎了最后的忍耐，躲到厕所里去了。难受折磨着他，在沉默中发酵。
　　藏在心里的欢喜，身上的疼痛，一切都如同一场梦。但那些又如此真实，在梦中浮现又消逝。
　　梦醒了。
　　“杨年。”
　　杨年睁开眼睛，自己还仍然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向上看，努力用手撑坐正起来，发现大腿的腿骨被压得生疼，左手也使不上力。惊讶自己竟然睡着了的同时，用右手撑起身站起来。
　　那个叫自己名字的人。如果按徐见这个流氓的说法就是“小姑娘”。
　　而且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杨年顾不上这个小学妹，因为他冷得发抖。在冬天穿一件条纹衬衫套一件校服算是勇士了。相比之下，小学妹一件碎花毛衣和长外套，校服也同样过长，裤子遮住了半个鞋，两绺头发垂在肩上，后头盘成团。
　　“你是？”杨年活动活动腿脚。
　　“杨年，帮我把徐见喊来。”
　　“你谁？”问半天不自报家门。杨年有些匪夷所思。他平生见过许多爱慕徐见找上门来的，但是这种喊完别人名字就命令别人的，他头一回见。
　　杨年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矮学妹：“我凭啥帮你找人来？”
　　看得小学妹心里难受，反瞪回去。
　　没礼貌。
　　两人如是心里暗骂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