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远 春颜笑》八月落桑神泣血

5、【离却】

　　当天夜里，我正准备出逃的时候，却听到帐外响起号角警报。一阵混乱。我出去看时，他们已经抓住了混乱制造者。是几个宋兵，穿着夜行衣。此刻被反绑了全部扣住。

　　一阵呵斥和鞭打的声音，我走近看，他们其中有一个俘虏一直不肯下跪。几个士兵用力踢他的腿，踢到他跪倒，但他马上又站起来。这么倔强。心里暗暗佩服，也为他捏一把汗。几乎同时，冒出一个主意。

　　我拿出忽必烈赐的金牌，“这个人这么倔强，我要带他去王爷那里审讯。”果然，没有人质疑，我把那个俘虏带回自己的营帐，见他还是一脸不卑不亢地瞪着我。不免觉得好笑，指着旁边的榻，“坐吧。”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就推了他一把，让他坐下。他双手是被特制的牛筋绳反绑在背后，我拿出匕首，帮他割开，自说自话，“这绳子是特制的，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没办法挣脱，反而越动越紧。”然后又拿出一瓶药酒，递给他，“擦一擦吧。”

　　他皱着眉头，一把推开我的药酒，满是鄙夷，“哼，小恩小惠！”我坐在他旁边，卷起他的裤管，腿上大片淤青。“你干什么！”他站起身。“帮你擦药酒啊，”我笑道，“看得出来你这个人很倔，没想到还这么固执……”我也站起身，“大宋不是有句俗语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而你却宁死梗着脖子也不受半点屈辱，如何成大事。”他铁青着脸，不等他开口反驳，我将药酒塞到他怀里，“不要跟我谈大丈夫骨气，有命才有资本，擦擦药酒就赶紧走吧，注意巡逻兵，自己机灵点。”然后我就出了帐篷。

　　就这样放他走了，他一定能把最新的紧急军情带回去。

　　我赶紧悄悄绕到营地的另一边，装做是慢慢散步一样走回来，故意让几队巡逻兵都看见我。还没走多远，忽必烈带着几个随从就过来了，“慕颜，听术儿赤说，刚才你带走一个俘虏？”我看着他，“是，我把他放了。”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忽必烈也面有难色，“你可知道犯了军法？”

　　“但凭处置。”我梗着脖子，仍看着他。

　　“你……”他皱了眉头，提高了声音“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是我让他这么生气的，但是我不后悔。

　　“从哪边放的？”他降低声调，不再看我。我指着那人逃走的方向，“那边。”然后就看到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可是，我心里在笑。

　　他扬一扬手，马上一队人就朝我刚才走回来的那个反方向追去。

　　“你为什么逼我这么做，你应该知道，你应该明白。慕颜，我很失望。”他一字一字重重地说，“带下去，军法处置！”

　　在他第二遍吼道，“军法处置！”之后，才有人冲上前把我拖了下去。前几下棍子落得很轻，一点都不痛。行罚的两个士兵都是我曾经施药疗伤过的，他们的名字我都叫得出来。“谁敢徇私包庇，罪同！”忽必烈吼道。他没有听到我被打得惨叫，他不会罢手。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的表哥，他是南征大将军。

　　“我今天穿得厚，你们使劲打，没事的。”我扬起头，对他们两个人说着。

　　他们对望一眼，然后棍子果然就重了。我咬着牙，哼都不哼一声。不后悔，不后悔。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嘴里渐渐有了咸咸的腥味，仍然一直都强忍住不吭一声。

　　忽然棍子停了，我松口，喘着粗气，“怎么，停了？还没，还没打完呢，你们，继续啊。”我被人一把抱住，他在我耳边，“我不想这样的，可为了维持军纪……”“这是我，应该受的，不会，不会怪任何人。让，让他们打完！”

　　他小心翼翼地抱我起来，“够了！原谅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抬头时，他竟噙着泪水望着我。

　　就在同一天，我看见他第一次生气的样子，也看见他第一次流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