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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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平二十年，祁国都城梁城。
城中到处都是欢快的人声，家家户户忙着闹元宵，大人们带着孩子出门逛庙会。庙会上人声鼎沸，四处都是提着兔子灯笼欢呼雀跃的小孩。人们簇拥在一起，缓缓朝河畔走去。河畔上站着不少人，他们将点燃的河灯轻轻送到河中央，让流淌的河水将河灯带走。
一个衣衫褴褛的跛子正一瘸一拐的避开人群在一旁的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还偶尔弯下腰捡点人们吃剩的糖葫芦、煎饼、红糖糍粑塞进破包袱里。他倚在河畔的桥边坐下，这里有些泥泞，但他不介意，最关键的是不知道谁在这里放了一壶酒，他搓了搓手，也不管这酒之前有谁喝过，抓过酒壶就一饮而尽。
可惜，能被丢弃的酒壶自然剩不了多少，他只尝到了一点酒味酒壶就彻底空了。跛子不耐烦的把酒壶随手一扔，正准备起身，忽然看见脚边原本不知道被谁仍在这里的一团布突然动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的观察那团布。只见那团布动了动，又安静了，然后又动了动，又安静了。跛子还以为是来找吃的的野猫野狗，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躲进去睡觉而已。没想到从那团布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像是婴孩的啼哭声。
他伸手，一点点揭开了团成一团的软布，果真看见了一个很小的婴孩的脸蛋。
“妈呀……”跛子不自觉的惊呼出声。
婴孩啼哭的声音被周遭的声响掩盖。跛子看着这个婴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上元节时分，天寒地冻的，包裹孩子的只有一块薄薄甚至有些脏兮兮的破布，如果就这么放在这里，这个婴孩恐怕熬不过今晚就得冻死。跛子想了想，又观察了一下周围，最终还是将婴孩抱起。
他一个跛子，人生在世这么多年，连女人都没怎么碰过，更别说一个婴孩。他把婴孩抱在怀里，软踏踏的一坨肉枕在他的臂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一瘸一拐的带着婴孩回到了自己住的茅草屋。
虽然这个破屋子四处漏风，但也总比桥墩下暖和。跛子把婴孩放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一蹦一跳的过来，好奇的问：“大爷大爷，这是什么？你捡了什么回来？”
跛子把捡到的吃的从破包袱里翻出来，递给小男孩，“大爷我在桥墩下捡了个婴孩，你快瞅瞅，还有气不。”
小男孩忙翻开那团布，看到婴孩的一瞬间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真的是个婴孩。是男孩还是女孩？是谁家的？”
“哎，养你一个都够呛了，现在又多了一张嘴。”跛子在婴孩的旁边坐下，唉声叹气道。
他从一旁的米缸里抓了一把米扔入空空如也的锅中，倒入满满一锅的水后点燃了柴火。
“大爷，婴孩要吃什么？她吃糖葫芦么？吃糍粑么？”小男孩吃着跛子捡来的食物，问道。
“她还太小了，吃不了这些。大爷我煮点米汤喂她，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跛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河畔和桥上的人们陷入了恐慌。刚建好不过一年，连接两岸的桥忽然间倒塌，桥上站着的人们纷纷落水。处在惊恐之中的人们开始互相踩踏，拥挤。
这一年的上元节，梁城死伤近百人。皇帝盛怒，下令彻查桥梁垮塌一事。调查的最终结果是参与筑桥的京兆尹张缘之因渎职和贪污被打入大牢，择日问斩。其妻因不愿接受这一结果，吊死在家中。张缘之的长女彼时尚在襁褓中，父母双亡后被家仆带走，不知所踪。
*****
十八年后。
三个人围坐在一个简陋的坟前，披麻戴孝，烧着纸钱。虽然在办丧事，三个人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悲伤，倒是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大爷没了，往后咱们该怎么办。”三人中唯一的女孩子把手里最后一沓纸钱扔进火堆里，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怎么办，大难临头各自飞，作鸟兽散呗。”一个个子高一点的男人说道。
“大爷留的银两在哪儿，你们都找过了么？”女孩睨了眼高个男人，问道。
“我都翻遍了那个破屋子，连根鸡毛都没找到，还银两呢。”高个男人没好气的回答。
女孩叹了口气，干脆把头上披的白头巾一把扯下，“那怎么说，把手里有的银两分一分，咱们仨从此分道扬镳吧。”
“那怎么行。”高个男人赶紧跟上女孩，“咱们得合作。团队合作你懂吧？这么多年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你继续靠你的皮相骗那些富家子弟，我和庄乾从后协助。”
庄乾就是另一个个子稍矮一点的男孩，此时正一声不吭的站在女孩和男人身后。
“明年过了年我都十九了，骗不了什么人了。而且这日子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等到我人老珠黄了，谁还吃我这一套。”女孩没好气的白了高个男人一眼。
两个人在坟头站定，一直沉默的庄乾发话了。
“依我看，小荞也是时候找个人家嫁了。”
那两人纷纷回头，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庄乾。
“嫁人怎么行，小荞嫁人了，谁去骗那些公子哥的钱？”
“我倒是想嫁，可谁愿意娶我啊。”
“晚些时候我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庄乾摆出老谋深算的神情，说道，“如果能够嫁到大户人家，每个月还能领些银两。到时候小荞再举荐一下，把我弄进去当个账房先生，再把以息弄进去当个打杂的，这样咱们都能过个安稳日子，不是挺好的？”
“怎么你是账房先生我就只能当个打杂的……”
“嗯。”小荞听了庄乾的话，仔细思索了片刻，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我觉得可，就这么定了。庄乾去看看谁家公子瞎了眼，愿意娶我，我可以一试。”
庄乾干笑两声，“其实小荞你生得挺漂亮的，不然那些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怎么会傻了吧唧的给你花钱呢。”
小荞一时间竟有些听不出来庄乾究竟是在夸她还是贬她，不过这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她需要找个愿意娶她的有钱人，领份固定的月俸，过上安生的日子。
“好吧，大爷也下葬了，咱们的任务也完成了。”被庄乾称作“以息”的高个子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哎，小荞，你不是说那个唐公子要和你私奔么，你还不快去会会人家。”
“私什么奔啊。”说到这个小荞就来气，“他说他宁可不要他爹留给他的家产也要和我一起。和我一起做什么？四处讨饭啊？”
顾以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以，咱们’丐帮’又新添一人了。”
“总之，我找个理由搪塞掉了。”
“你没和他说你许了人家，收了聘礼，聘礼都被不成器的哥哥败光了，要退婚必须要补回聘礼，问他爹要些银子？”顾以息问。
“说了。你知道那个唐公子怎么说的？他说没关系，他会和我的夫家说清楚我们是真心相爱，我的夫家会理解的。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得，难怪这唐公子一把年纪还没讨到媳妇儿呢，还真是个傻子。”顾以息幸灾乐祸的讽刺道。
“对啊，我怎么能和这种傻子私奔呢。要钱没钱，脑子还不清楚。”
三个人都把白布摘了，一齐离开小树林，往大道上走。
“不管如何，咱们都得想想往后该怎么办了。”
顾以息说的其实也是小荞和庄乾心中所想。小荞和顾以息从小无父无母，起初跟着跛子行乞讨饭。后来长大了些，小荞就和顾以息搭档，前脚把小荞卖进富贵人家，拿一笔卖身钱，后脚顾以息再找机会把小荞接出来，再找下一户人家故技重施。
再后来，小荞就专门接近人傻钱多的富家子弟，靠卖惨博同情，骗点富家子弟给的小恩小惠，用的借口无非就是家道中落，许了人家收了聘礼但被家中兄长败光了，需要还聘礼才能退亲事。有些人听了就给一点银子意思意思，有些人听了扭头就走。小荞的骗术也不是百发百中，但基本也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但随着小荞年岁渐长，加上京城的这些能骗到的公子哥也基本骗得七七八八了，她不得不考虑接下来该靠什么为生。她行骗多年，没什么真本事，除了嫁人，似乎也没别的出路。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那边摆个斗鸡的场子。”顾以息站在路口对庄乾和小荞说。
“你又去斗鸡了？大爷不是说过么，让你别碰那些。”
“我是去摆场子，又不是去赌，怕什么。”顾以息冲着小荞和庄乾摆了摆手，“我走啦，等我今天赚笔大的，回来吃顿好的。”
“我怎么觉得他今天又得挨揍。”小荞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庄乾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
斗鸡的场子可不是随便都能摆的，得先向地头蛇申请，但如此一来所得收入会被地头蛇抽走至少七八成，到自己手里头就所剩无几了。顾以息自然不愿意的，所以他每次摆场子都得提前打听清楚，等地头蛇不在的时候才能出来摆。
除了第一次没经验，摆了场子没多久就被地头蛇的手下们围追堵截，狠揍了一顿，后几次他都小心谨慎，不敢把场子摆得太大，所以没出什么事。
等小荞和庄乾都走远了，顾以息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大爷临死前特意把他叫到了身边，把他毕生的那点积蓄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以息啊，这点银两是大爷我攒了一辈子的。你拿着这些银两，带着你的弟弟妹妹过上安稳的生活，不要再做坏事了。虽然我与你们没有任何亲缘，但毕竟是我一手将你们拉扯大的。行骗乞讨总归不是办法，用这笔银子开间小铺子也好，留着给小荞置办嫁妆也好，都由你来决定，往后弟弟妹妹就交由你去保护了。”
说完这句话，跛子就撒手人寰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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