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歌》圣岳

41、第四十章 醉梦人间

　　“玄澈哥哥，你刚刚在说什么啊！”众人走后，谷雨第一个冲了上来，他本想着有书渴冀在，正好讨个公道，万没想到玄澈居然自己背了黑锅。
　　玄澈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替那孩子擦去脸上的泥垢，半晌没有说话。
　　“想必玄兄弟是应了那什么交易，有苦衷吧。”高阳台虽然外表粗犷，但多年行走江湖，眼力劲儿还是有些的，所以当时心中也起疑惑，却没有当众拆穿。
　　之后玄澈站起身来，调整心情，对高阳台笑道：“不提了不提了，对了，之前你们对话，我隐约也听见了几分，高大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嗨，俺算是看清了，这些名门大派皆是一个德行，俺本就是天涯浪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呗。”
　　这高阳台出自东武林，也曾被潮州剑界执事洞仙歌相中，但他天性粗犷豁达，受不了剑界那些繁琐门规，便婉拒了洞仙歌，之后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后来所修习的纯阳决停滞不前，便为了精进自身武学，这才想着加入武脉朝城，却未料到，落了个被逐出朝城的下场。
　　“唉，为了这孩子连累高大哥了，不过也幸得高大哥仗义，才救了他一命。”
　　高阳台哈哈一笑蹲下身子，摸了摸楚辞的小脸，道：“小不点儿，日后一定要好好修习，这样才能不被人欺负，懂了么？”
　　楚辞再次抱起玄澈大腿，往后躲了躲，看着满脸胡茬的壮汉，用力的点了点头。
　　“天涯无处无兄弟，日后江湖相见，只管吩咐便是，哥几位，那俺就先行告辞了！”
　　“高大哥......一路保重。”
　　“壮叔叔慢走......”
　　相互抱拳施礼后，高阳台豁达一笑，大摇大摆便下山去了。
　　“真是条好汉。”玄澈喃喃自语。
　　“玄澈哥哥，你究竟跟魏小姐作了什么交易啊，她怎么就放了咱们呢。你不知道，前些年有一个六合门的弟子只是无意瞅了她一眼，就被她挖去了双眼！真的恐怖死了！”谷雨说着还咽了口吐沫。
　　“当真歹毒，算了，也没什么，咱们也回去吧。”说着冲谷雨轻轻一笑，抱起楚辞回盛盟去了。

　　月影下重帘,轻风花满檐
　　晚风流入小院，凉薄的纸窗摇摇扬起又摇摇落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玄澈看着那孩子在自己房中睡的香甜，小心翼翼地抽回被抱着的手臂，之后替他盖上一层薄被。起身走到窗台，隔窗瞅着那院中正房，却正好瞧见灯火戛然熄灭。
　　这书渴冀白日里当着众人说要重重责罚自己，回来后，却迟迟不见踪影，玄澈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在入夜后隔着窗户望见他回来，却是一头扎进屋里再也没有出来过，此刻见他熄了灯火，虽然疑惑，但终究松了口气。
　　而那孩子，从谷雨口中得知，名叫楚辞，天生喉哑，不会说话，乃是天枪门楚长生的后裔！当年天枪门被灭，楚长生幼子侥幸逃脱，之后隐姓埋名，与一位散修生了这孩子，不久后二人死于江湖仇杀，撇下了这可怜孩子。正巧被书渴冀遇见，见他孤苦伶仃又是冥鸿后裔，便带回了盛盟。
　　说到这，盟中还有很多孤儿小童，也都是些身世可怜之人。
　　看着睡梦中的孤儿，又想起那狂漠墓宫被人练成鬼尸的楚长生，玄澈长长叹气，唏嘘不已。
　　片刻，似也觉得乏了，便躺在楚辞外侧，方想入睡，远处山林中却传来一声野鸟长鸣，又勾起白日之事。
　　那魏宁芷所谓的交易，其实就是胁迫玄澈放弃追回青鸾，玄澈自然不干，但魏宁芷一番言论下来，玄澈却是不得不从。
　　她先是以楚辞性命相要挟，说什么就算杀了这孩子，自己被问罪下来，大不了以命换命，可孩子却不能死而复生，然后又抛出了一个让玄澈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说玄澈乃是云非云推荐，如今又风头正盛，做什么都会映射在仙踪身上，若是因为此事，惹得武脉朝城与云海圣墟之间有了隔阂，致使教内不合，起了兵戈，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虽然魏宁芷危言耸听，故意将后果放大，但玄澈却不得不顾及她所说，因为他不可能无视楚辞性命，更不可能不在意云非云！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哪怕是一丁点麻烦，他都不愿意是自己带给他的，如今已经流言四起了，若再给仙踪抹黑，将来他该如何面对他呢？
　　纵使万般不舍，玄澈也只能放弃青鸾，并起誓永不将此事告知旁人，魏宁芷这才答应放了众人。
　　如今听到林中鸟鸣，着实勾起了心中痛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不久之后，院中忽起一阵狂风，之后花香随风而入，这才稍稍安了神，渐渐睡去了。
　　时近午夜，清河山黛色绵绵，一轮圆月皎如明珠，月辉挂在路边树梢上。
　　又一阵狂风过后，激起庭院中花香阵阵，几片鲜红花瓣被风卷鼓，从窗台旋旋升起，越过墙头，翩翩起舞，轻盈地流淌在山风中，飘飘荡荡，良久之后，落在了后山山牢外的一条白色身影上。
　　琴惊弦轻轻动指将花瓣抚落，又同看守山牢的龙笙，阳关两位弟子吩咐了几句，才推门走了进去。
　　片刻，看着躺在牢中似乎睡去的剑晴风，琴惊弦欲言又止，静静看了许久，终是不想扰了他的清梦，转身便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啧啧。
　　“嘿嘿，琴贤原来这么不经骗，这山牢蚊虫甚多，我能睡着才怪了呢~”
　　琴惊弦闻言莞尔一笑，转过身来，眼中尽是柔情。
　　“让你受委屈了。”
　　剑晴风坐起身子，随手取过一条草根衔在嘴里，大步走了过来，与琴惊弦隔铁牢栅栏，款款对视。
　　“你都好几日不曾来了。”
　　“我的错。”
　　“想我没。”剑晴风直视琴惊弦。
　　“想。”琴惊弦回望剑晴风。
　　“那忙什么呢？日日如此操劳，身子怎么受得了。”剑晴风语气少有的埋怨。
　　“没什么，有乐正帮忙，其实还好的。”
　　“琴贤不说我也知道，想我不来看我，是因为即将公审才脱不开身吧，唉，说到底，还是我让你费心劳神了。”
　　琴惊弦摇头道：“你无须紧张，届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炎无离那厮真是可恶！待到公审那天，我当着炎妃怨的面，也得暴揍他一顿！”
　　“咳，晴风，可不得胡来啊......”琴惊弦以手抵额，轻笑了一下。
　　“哼，我才不怕呢，敢冤枉小爷？定搅他们个天翻地覆！”
　　“可是，青皇也会来的......”
　　“那又怎......啥？我爹也来了？”剑晴风吐了嘴里草根，刚刚嚣张的气焰，顿时馁了一半儿。
　　“我以为会是洞执事，怎么连我爹也来了。”
　　“炎夫人亲至，青皇又怎会不来呢。”
　　“哎呀。”剑晴风抬手一挥，绝世容颜上透出一抹郁闷，转身走回床上躺下，翘起二郎腿，望着天窗，一字一顿道：“烦，呐！”
　　琴惊弦见他如此，笑而不语，伸手凌空一抛，只见一条威风凛凛的龙纹披风，就径自盖在了他的身上。
　　“唔！”剑晴风双眼放光，坐起身子抓住披风摸来摸去，霎时心中阴霾一扫而光，顿时笑逐颜开，看着极为欢喜。
　　“琴贤，你何时修好的？可想死我了！”这条披风乃是他初入盛盟时，琴惊弦送给他的，也一直被他视做宝物，那日鏖战紫火赤睛兽，见它残毁，极为心疼，没想到如今却是修复了回来。
　　见他欢喜的不成样子，琴惊弦也露出笑容，之后席地而坐，白光一闪，凭空唤出一把凤尾古琴浮于身前。
　　“听一首‘夜乡’助你入眠吧。”
　　“嗯嗯！嗯？不不不。”剑晴风闷笑一声，将披风随手一抛，潇洒披在身后，而后抽出腰间竹笛，眨眼道：“我要跟你合奏‘醉梦人间’！”
　　剑晴风挑眉示意，将竹笛横在唇边，琴惊弦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十指蹁跹抚上琴弦。
　　白衣素裳拨浮华，蜻蜓半醉点笛听。
　　行歌如诉缱绻语，寄怀琴思心澄明。
　　琴笛合奏，如晴空流云，星夜明月，一个温绵淡雅，千迂百回，一个婉转悠扬，大开大合，彼此契合无间，情意绵绵，于这山牢之中，共奏出一曲别样情思。
　　山牢之外，琴笛之声飘飘传出，洗涤人心。
　　曲乐入耳，舒心惬意，山牢外的两位弟子早已享受其中，一个高音落下，阳关偷偷探头朝牢中望去，却被龙笙及时阻止，“嘘”了一声后，伸手将牢门轻轻闭上，两人对望一眼，偷偷掩笑，眼底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殊不知二人身后，明月夜空，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从远处划来，片刻便稳稳的落在山牢之上。从身形看应该是一男子，一身宽大黑袍无风自舞，黑袍之后白底黑字绣着一个偌大“影”字，袍帽之下，瞧不见面容，只能隐约瞧见带着一副虎首面谱。
　　此人也无动作，只是静静停留，也不知过了多久，山牢中琴笛之声渐渐落下，这才身影晃动，悄然消失在月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