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我是你的全世界》餐桌上的老鼠

85、名字

　　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了白净的天花板，以及一个只剩半瓶水的吊瓶。
　　细细听，还有几个人的交谈声，鼻子里还有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儿。
　　林雪眯着眼，吊灯的强光刺得他有些眼睛发胀。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教室里吗？
　　“小雪？”韩雪莹的声音里带着欢喜。她走到床边，摸了下林雪的额角，原本紧皱的双眉也舒展开来：“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
　　林雪的双眼已经适应了灯光，但看东西还是有些模糊。
　　嘴巴里有些干涩，他微微动唇：“这是哪儿？”
　　“医院。”刘大山啃着苹果，坐到了林雪左手边的床沿，“阿姨，这苹果真甜。”
　　韩雪莹笑了笑：“喜欢就多吃点。”
　　“医院？我怎么在医院里？”林雪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但发现双手提不起一丝力气。
　　“哎，你别动。”刘大山把苹果核扔进垃圾篓里，摁了下床边的控制器。床头缓缓升起，林雪这才看见他所在的是一个单人病房，脚那头的活动板上以及旁边的沙发上堆满了零食和水果。
　　刘大山继续说：“你昨天上午低血糖晕倒了，已经扎扎实实地睡了一整天。”
　　林雪的脑子有点发胀：“一整天？”
　　“没错，睡得比死猪还沉。”刘大山说，“学校里的那些小女生都担心坏了，从昨天晚上到刚才中午放学一直有人来送东西，堆满了一整个护士站，你面前那活动板上的只是一小部分。”
　　韩雪莹握着林雪的手，捋了捋他的刘海：“那些护士都忙坏了，隔几分钟就有人提着大包小包过来。我怕护士们太累，所以让她们拒绝了探视，这会儿才清净点。”
　　“不就是晕倒吗，还这样兴师动众……”林雪有点不好意思。
　　“看来我们小雪还挺受欢迎啊。”韩雪莹笑着说。
　　刘大山又剥了个橘子，噘着嘴有点郁闷：“为什么我生病的时候就没人给我送东西……”
　　“你少吃点，那些都是送给我的。”林雪啧了一声。
　　刘大山一口把整个橘子塞进嘴里：“我就吃！我要把学校里那些女生欠我的给吃回来！”
　　林雪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迟早肌肉变肥肉。”
　　“又咒我。行行行，不吃了。”刘大山拍了拍手，背上了书包，“阿姨，我先回学校了，下午还要上课。”
　　韩雪莹点点头：“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刘大山应了一声，出了病房。

　　房间里就剩下了母子二人，韩雪莹到了杯热水，递给林雪：“来吧，喝点水。”
　　“谢谢妈。”林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妈，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国外吗？”
　　韩雪莹把杯子放在桌上：“我昨天下午刚好在北京转机，接到你们莫老师的电话就赶紧飞回来了。”
　　“您陪了我一整天吗？”林雪有点愧疚，因为自己老妈这一天肯定累坏了。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韩雪莹说。
　　林雪应了一声。他忽然想到已经过了一天，虽然江寒已经说了不会联系他，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看看江寒有没有给他发消息，于是开始四处找手机：“妈，你有看见我的手机吗？”
　　“你的手机啊……”韩雪莹从包里拿出林雪的手机，“给。”
　　“谢谢。”林雪接过手机。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和江寒的那张自拍也显示了出来。
　　林雪心里一惊，连忙把屏幕按灭。
　　虽然这个壁纸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林雪还是想把风险降到最低，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还是慢了一步，韩雪莹已经看见了林雪的手机壁纸。
　　韩雪莹沉思了片刻，随后微微一笑，坐到林雪身边：“小雪，妈问你一个问题。”
　　“嗯？”林雪的心跳变快了一些，心中一直在祈祷老妈别问关于江寒的事。
　　韩雪莹拉起林雪的右手，轻轻捏着他的虎口：“小寒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林雪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当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直接漏跳了一拍。他瞪圆了双眼，偏过头有些惊骇地看着老妈。
　　韩雪莹之前都是猜测，这下看林雪的反应就能肯定了。她依旧微微笑着，轻轻地拍林雪的手：“我是你妈，有什么是我看不出来的。”
　　林雪感觉这个世界渐渐分崩离析，一切都陷入了混乱。
　　林雪不敢看老妈的眼睛，他转过头去，颤颤巍巍地问道：“妈，你……你怎么知道的？”
　　韩雪莹叹了口气，回答道：“妈先给你道个歉。我去年……不小心看到了你的那个帆布本子。”
　　“我的帆布本子？”林雪的脑子里又闪过一道雷，他转过头瞪眼看着老妈，心里满是怒气。
　　帆布本子里记录了他所有的心里话以及当时暗恋江寒的小日记，可以说是他全部的秘密了。
　　“嗯，不过我只看到了第一页。”韩雪莹说。
　　林雪松了口气。只看到第一页还好，要是看到后面那些没羞没躁的东西他也许就完了。
　　“虽然妈很抱歉看到了你的小秘密，但这正好也解答了我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困惑。”韩雪莹继续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你在藏着什么。以前你很开朗，每天就像一个猴子一样到处乱窜，跟别的孩子也玩得非常好。”
　　林雪静静地听着，韩雪莹也慢慢地讲。
　　“但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你这几年逐渐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一步一步地远离其他人，到最后你直接立了一堵墙把你和周围的人隔开。”
　　“你的话越来越少了，每天都是把自己埋进书堆里，我和你爸都很担心。”韩雪莹顿了顿，看了眼林雪，“但是，当小寒出现后，你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从不参加运动会的你去跑了个3000米。原本从不把朋友带回家的你把他带回了家。很难有笑容的你一看见小寒就一直在笑。”
　　“就像变魔法一样的，小寒让你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开朗的小雪。”
　　林雪呆呆地看着老妈。老妈的每一句话就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头，在他的内心砸出层层波浪。
　　真的是这样吗？当江寒出现之后，自己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吗？
　　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爱交际，连课都不去上。
　　现在呢？似乎已经完完全全融入了这个世界。
　　这一切，都从江寒出现开始。
　　是江寒……
　　林雪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缓缓流下。
　　韩雪莹用指尖抹去林雪眼角的泪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你这样落寞我真的很心疼。”
　　林雪抱住老妈，放声痛哭：“妈，对不起……”
　　“是我们对不起你。”韩雪莹的眼角也泛起了泪花，她轻拍着林雪的背，“我和你爸对你的关注太少了，才让你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林雪’吗？”
　　林雪破涕为笑，回答：“你不是说我的名字就是把你和老爸的名字拼起来吗？”
　　“呃……这也是原因之一。”韩雪莹有点尴尬，“但其实还有更深一层含义。”
　　“林者，苍天巨木也，必将顶天立地。众多巨木化而为林，意为林氏者需与他人通力合作，才可登峰造极。雪者，天地万洁之物也。雪出于水而寒于水，独雪非寒，且易化为庸水。万雪冰原，纯净可至万世。”
　　林雪听见文言文就头大，他挠了挠头，问：“妈，这什么意思啊？”
　　韩雪莹说：“意思是让你要多接触其他人，只有多与他人交际，跟别人一同合作，你才能获得成功。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终将会变得平庸。”
　　“哦。”林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韩雪莹说，“小寒的名字里带一个‘寒’字，刚好就应证一句话。雪者，寒之所至也。”
　　林雪听懂了这句话，意思就是寒冷可以成就冰雪。他笑了起来：“妈，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
　　“在飞机上无聊，看了几本解字的书。”韩雪莹摸了摸林雪的后脑勺。
　　“不过……老爸那边……”林雪有点担心老爸那边该怎么说，毕竟老爸那个暴脾气，一点就着。
　　“你不用担心。”韩雪莹说，“他也知道你的事了。”
　　林雪一挑眉：“合着你们早就知道了？”
　　韩雪莹点点头：“对啊，我知道的第二天你老爸也知道了。你爸知道的时候气得跳脚，恨不得直接飞回来把你的皮给扒了。”
　　“那他怎么还没过来扒我的皮？”林雪问。
　　“我拦着了呗。”韩雪莹说，“当时我一直在给他做思想工作，一天24小时，我念叨他25小时，到最后他直接跪地求饶，我都怕他会被我给念弯了。”
　　“您可真牛逼。”林雪竖起了大拇指。
　　“那肯定，老娘我还是挺开明的。”韩雪莹一脸骄傲，觉得自己可以当选最善解人意的家长。
　　林雪靠在韩雪莹的肩上：“妈，以后您就抱不了孙子了，遗憾吗？”
　　“不遗憾。”韩雪莹摸了摸林雪的脸，“当初把你带大就累得够呛。正好不用带孙子了，还多了个儿子孝顺，多好。”
　　“我小时候很烦人吗？”林雪问。
　　韩雪莹回答：“烦得不止一点。”
　　“靠。”林雪乐了。
　　“不过现在成了让我们骄傲的好儿子。”韩雪莹亲了一下林雪的额头。
　　林雪叹了口气：“不过好儿子现在为情所困啊。”
　　“的确，小寒这也是个问题。”韩雪莹摸了摸下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早就想好了。”林雪看向了窗外，“我要去永州。”

　　第二天林雪做完检查后就出院了，韩雪莹去了机场，而他则是直奔高铁站。

　　江寒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刘大山打了个电话。
　　课间的时候，刘大山本来想补补午觉，手机却在抽屉里震动起来。
　　“谁啊？”张一凡问。
　　刘大山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就摁了挂断：“陌生号码，懒得接。”
　　几秒后，手机又开始震。
　　张一凡摞了下桌上的书：“你是不是被诈骗团伙给盯上了？”
　　刘大山翻了个白眼，再一次摁了挂断，把手机塞回抽屉。
　　刘大山的手机没震了，张一凡的手机又开始震。
　　他摸出手机，皱起了眉：“怎么又打到我这来了？”
　　“看来是你被诈骗团伙盯上了。”刘大山嘴里叼着笔，嘿嘿笑起来。
　　张一凡把笔从刘大山嘴里抽出来，往窗外一扔。
　　“哎！我的笔！”刘大山趴在窗户边，心痛地看着自己的笔做自由落体。
　　张一凡斜着眼看刘大山，按下了接听：“喂？请问是哪位？”
　　“他妈的总算有个活人接电话了。”电话另一头，江寒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是我，江寒。”
　　“寒哥？！”张一凡赶紧把窗边的刘大山给扯了回来。他捂着话筒，对刘大山激动地说：“大山！是寒哥！”
　　“我操？”刘大山先是一愣，愣完后直接把张一凡的手机抢了过来，对着话筒吼，“你他妈再说一遍你是谁！”
　　“姓江名寒，江寒。”电话另一头的江寒不紧不慢地说。
　　“你他妈还有脸打电话过来！”刘大山的怒气噌噌往上涨，“雪哥因为你都进医院了！”
　　幸好下节课是体育课，大部分人都下去了，教室里没几个人，否则刘大山的狂吼就太引人注目了。
　　江寒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回来！”刘大山继续咆哮，“你男朋友进医院你一个问候一个关心都没有，你还是人吗！”
　　眼看刘大山就要失控，张一凡把手机抢了回来，瞪着他：“你给我冷静一下。”
　　刘大山双眼都是红的，他哼了一声，转身趴在窗台上吹吹冷风。
　　张一凡把手机放在耳边：“喂，寒哥，我是一凡。”
　　江寒问：“雪哥他现在情况怎样？”
　　“今天上午就出院了，现在应该在家休息。”张一凡说。
　　“……我知道了。”江寒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张一凡退出通话界面，把手机放回口袋。
　　刘大山坐了回来，使劲把火气压下去，问：“寒哥他说了什么。”
　　张一凡说：“就问了我一下雪哥的情况，然后就挂了。”
　　“操！”刘大山的怒火又窜了上来，“他有没有良心啊！”
　　“算了，我打个电话给雪哥吧，告诉他寒哥有消息了。”张一凡给林雪打了个电话，但一直没有接通，到最后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皱着眉戳了戳手机：“怎么现在变成雪哥的电话打不通了？”
　　“雪哥没接电话？”刘大山也皱起了眉。
　　“嗯，打了三个都没接。”张一凡给林雪编辑了一条短信，“这两个人啊，真他妈不省心。”

　　“各位旅客你们好，由南京南开往南宁东的高1545次列车还有10分钟就要开车了，有去往南宁东方向的旅客，请您抓紧时间到检票口A11自行检票进站上车……”
　　林雪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没带什么东西，只背了个包，手机还没电了，但手里紧紧攥着江寒写给他的那封信。
　　他看向最后一张纸的最后一句话，以及左手上挂着的那串石榴石，笑了起来。
　　“傻逼，我才不要等你，我要自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