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周其书

10、给我做饭

　　那晚之后，两个人都对她说的那些话避而不谈，要说唯一改变的，大抵就是陈修然偶尔会拎着吃的来找她，他们的关系不复最初的冷淡，夏柳艺在他面前卸下了不少防备，

　　休息这几天，夏柳艺梦到了一次程嘉仕，不同于以往的梦里，他浑身是血的看着她，她梦到了他们的初见。

　　那年她十岁，程嘉仕十五岁。

　　他跟着离异的程书瑶刚搬来柳振良家楼上，总是会看到她背着书包坐在楼下的花坛上，悬着脚，一勾一勾，从日落到天黑。

　　终于有一天，他走到她面前，递过手上的橘子，脸上满是笑容对夏柳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妹妹你好呀，我是刚搬来你们家楼上的。”

　　她怔然的看着他手里的橘子，那是为数不多主动对她伸手的人。

　　“我叫程嘉仕，你呢？”

　　她双手撑在花坛上，身子前倾:“夏柳艺。”

　　很多时候，她都在回想，如果没有程嘉仕，她现在的人生会是怎样？

　　她想象不到，但是她知道，如果没有她，程嘉仕的人生一定会更美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冰冷的躺在墓园。

　　关于他的一切，只能靠着回忆。

　　她梦到了和程嘉仕相处的很多瞬间，然后画面骤变，梦到她被人捂住嘴鼻，用力往后拽，然后她双手握刀捅进程嘉仕的腹部。
　　血，铺天盖地的血朝她涌来。
　　不是她，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但是没有人相信，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杀人凶手。”
　　“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遇见你，什么都不会有。”

　　程嘉仕的面容在梦里越来越模糊。

　　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喊声：“夏柳艺。”
　　“夏柳艺。”
　　“夏柳艺。”

　　是谁在叫她？
　　梦里的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伴随着敲门声，她从梦中渐渐醒来，睁眼盯着天花板，额头有一层薄汗，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夏柳艺，你在吗？”

　　她从床上翻坐起来，头发蓬松着，眼睛半阖，喉咙仿佛被火灼烧过一般难受，她吸了吸鼻子，趿着拖鞋踏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的陈修然提了个袋子，看到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睡着了，被梦魇住了。”

　　视线停留到塑料袋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包装盒：“袋子里是什么？”

　　“切好的菜。”

　　她从陈修然接过袋子，往里看了看。
　　“你买这些干嘛？”

　　陈修然手上一松，自觉的换过鞋子，走到沙发上，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向上抛了抛，调笑道：“救命之恩，你不打算回报吗？”

　　夏柳艺拎着袋子，靠在冰箱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口：“以身相许要不要？”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她拎着塑料袋的手暗自用力，空气寂静了两秒。

　　陈修然抛在空中的橘子没接住，“啪”的砸在膝盖上，又从膝盖上滚到地上，溜得老远。

　　夏柳艺轻笑一声：“瞧把你吓得。”
　　她转过身，往厨房走去：“不就是想让我做顿饭给你吃吗？”

　　陈修然走到角落里，把地上的橘子捡起来，心像是被什么拂过。

　　走到这一步，真的是他想到的吗？
　　他不明白。
　　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心。

　　是因为什么？
　　他也无法确定。

　　陈修然很自觉的买好的都是切过的菜，夏柳艺随意翻看了几下，便在心里构思好了要做什么。

　　她已经搬出来三个年头了，做饭对她而言并不难。

　　她将袋子里的牛腩拿出来清洗干净后，焯水备用，弄完前序步骤后，站在灶台前，抓了抓头发，仔细回忆起八角、花椒那些调料在哪？

　　她一个人的时候很少会买这些吃，所以家里的大料都是收起来，抬眼看着头上的碗橱。
　　好像上次收拾房间的时候，放上去了，她打开碗橱，踮起脚看了看，看到了大料包装的一角，踮起脚，伸长手，想要够到。

　　手还在探索着，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长手一抬，从她的头顶掠过，轻而易举的从壁橱最上格摸出她想要的，装着配料的塑料袋。

　　“要这个？”陈修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说话间的呼吸铺在她的后颈，夏柳艺先是身子一僵，然后脖子后方传来阵阵酥麻。

　　过了一会，她迟疑的转过身，陈修然手指勾着塑料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夏柳艺伸手去拿，陈修然却仗着身高的优势，手臂往上一扬，唇角轻勾：“求我。”

　　她拽住他的胳膊，想把他的手压下来，跳了跳，努力去抓那包配料，陈修然将放在兜里的另一手拿出来，双手一换，配料就到了另一只手上。

　　夏柳艺眼睛盯着那个小小的塑料袋，拼尽全力去抓他。

　　陈修然垂着眼，看着在原地蹦跶的人：“真的不求我？”

　　夏柳艺在此刻异常的有骨气：“不求，快给我。”

　　“那就不给！”他带着配料往后退了一步，她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胳膊，被他带着往前一踉跄。

　　陈修然下意识的双手扶住她，夏柳艺见势从他手里夺过，眼里露出笑意：“不用求你，也能到手。”

　　他看着夏柳艺露出的笑容，心脏在胸腔突然加速跳动了两下，跟着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你应该多笑一笑，很好看。”

　　夏柳艺的笑容渐渐凝固，赶在嘴角塌下来的那一刻，急忙背过身子，看着面前的灶台。

　　她想到了程嘉仕对她说的：妹妹，要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多好看。

　　她站在灶前，双手拆开装配料的袋子：“吃番茄牛腩好不好。”

　　陈修然肩膀斜在门框上，目光看着她的背影：“嗯，不好吃，我可不买帐。”

　　夏柳艺将锅放进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下，头也没回的说了句：“反正菜你都买了，不好吃，你也买账了。”

　　陈修然倚在门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需要我帮忙吗？”
　　“你不来帮倒忙我就满意了。”

　　听到这话的他，肩膀离开门框，有些悻悻然的离开厨房，回到沙发上坐着。

　　夏柳艺简单了炒了几个菜，端到茶几上，从沙发旁拖出一个坐垫，往地上一铺，一屁股坐了上去。

　　“吃吧，番茄牛腩还在炖，还要在等等。”

　　陈修然看着面前的菜，又看着坐在地上的夏柳艺，有样学样的从沙发旁也拖出一个坐垫，边坐下边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她偏着头正在在装饭，几乎没有思考的回了句：“忘记了，反正挺小的。”

　　她根本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饭的，那个时候，柳汀和夏伟翔为了生个儿子，将她挂在柳振良家的户口下，把她从岳城送到南城，一送就是十几年。

　　最开始的几年，他们家还能对她稍微和蔼一些，住的久了，自然就本性暴露了，许茹根本不愿意多养一个孩子，尤其是在她还有一个女儿的情况下，夏柳艺的存在显得如此的多余。

　　虐待并不只有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比如言语上的辱骂，比如冷暴力，比如精神上的打压。

　　这些压迫得她的性子越来越孤僻，她没有办法感受到一个家的温暖，所以经常在外面游荡的很晚才回去。

　　等她回到柳振良家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晚归，更没有人会给她留饭。

　　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做吃的，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学会做饭的吧，为了不挨饿。

　　她将碗里的饭压实，递给他，然后给自己舀了一小勺。

　　陈修然瞥见：“你就吃这么点？”

　　“我吃的不多。”

　　她向来吃的少，尤其是在被迫节食的情况下，胃一直不太好，饥一顿饱一顿，让她肠胃炎犯过好几次。

　　头两次犯病的时候，还去医院看过，后来发现医院实在是太花钱了，吃了止痛药能抗也就扛过去了，后来干脆都养成每顿只吃七分饱的习惯。

　　省钱还不容易犯胃病。

　　“吃的跟麻雀一样少，怪不得这么矮。”

　　夏柳艺猛的看向他：“我矮吗？”

　　陈修然的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不矮吗？”

　　她165的身高，在南方的女生中，其实不算矮了，听到他的话，有些不服气的嘟囔了句：“明明是你太高了！”
　　他也不否认，挪动了一下盘着的腿：“说的也对，我是挺高的。”

　　夏柳艺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却没办法反驳，陈修然确实很高，比她将近高了一个头。

　　她低头，用筷子挑起一口饭，无意识的往嘴里送。

　　窗外的暖阳打进屋子里，天气渐渐开始回暖，夏柳艺平时着对面的陈修然，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堵住的鼻子有些难受，她好像置身于沙漠之后，周边没有一丝风，热的她心乱如麻。

　　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会有想要倾诉的欲望。
　　会有想要接近他的渴望。
　　不管他怀有什么目的的接近她。

　　对面的陈修然看着她怔然的眼神，突然轻笑一声，伸手越过茶几，抚上她的嘴角：“你是怎么吃饭的，嘴边都能有饭粒。”

　　指尖的触感在她脸颊划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修然。”
　　“嗯？”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做一个高冷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