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止月与东

5、浮游（二）

　　果然是昏迷许久的乔知意苏醒了。只见她晕头转向地四处打量着狭小的救生舱，目光一下就停在浑身缠着纱布cos木乃伊的吴升星身上不动了。苏长安略感不妙，“你……”
　　“啊——！唔！”苏长安飞扑过去捂住乔知意的嘴，堵住了她惊恐万状的尖叫声。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怪物会不会对声音有反应，一切都要小心为上，连续堵了两个人的嘴，苏长安只觉得心累无比。
　　陈楚别扭的揉揉脸颊，走过去坐下，听苏长安跟乔知意解释现在的情况。结果乔知意听了开口就问：“那个，你们的队长呢？”
　　“队长他……现在下落不明，我们会继续护送你回京市的，你放心。”苏长安喉头干涩，只觉得这问话扎心扎肺，搅的他心肝肺都痛了起来。
　　乔知意看着苏长安冷硬的脸，又看看边上坐着的陈楚，看着那张同小队长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的悲痛，瞬间觉得全世界都要崩溃了。她获救以后就将第一眼看见的陈越当做了心中的支柱，结果再一次醒来，她的支柱已经崩塌了，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寻找心灵依靠了……都是骗她的，谁都靠不住！
　　陈楚看着乔知意那泫然欲泣的脸就烦躁，“哭什么？！就是我们都死了，也会把你送回去，你放心好了！”
　　陆超英拿着相机默默的回到座位上放好，再跑到吴升星边上给他再注射了一回解毒剂，然后解开他脸上身上缠着的纱布，上了一遍药再重新缠回去。
　　乔知意垂着眼，偷摸摸左边看看扭头不语的陈楚，右边瞄瞄默不作声埋头苦干的陆超英，可怜兮兮的抱着腿不敢动了。苏长安本就不擅长安慰开解人，见乔知意乖觉的自己安分下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边凑到陆超英身边打起下手，边轻声解释：“现在海滩上来来往往都是那些怪物，我们得等太阳下山，它们回海里去了，才能出去找车。现在被冲到哪我们都不知道，到时候我背小五六，超英你带上怪物尸体，乔知意，你既然醒了，就自己跟上。陈楚，你负责探路，找到车了你开车，我们先上路搞清楚位置，才好看地图研究路线。”
　　“路上，如果有幸存者？”陈楚犹豫许久还是出声问道。
　　“陈楚，我们就这么几个人，能救谁？”苏长安一记白眼翻到天上，复又低声说：“如果真的有……这路又不是我开的，有人上路，管我什么事？”
　　陈楚悄悄松了口气，同意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就要落下了，最后的阳光喷射着将白云染成血色，将沙滩映得血红深晦。
　　空旷的沙滩上一片寂静，苏长安四处打量着，确定没有看见一只怪物遗漏在海边，才示意陈楚、陆超英看向远处支着车载帐篷的大皮卡。“看见没有，等会天彻底黑了，我们开舱门试探一下，确定没危险再上车。”苏长安缩回座位，掏出压缩饼干，示意蜷缩在座位上的乔知意拿去吃，“赶紧吃点东西，晚上赶路呢。”
　　陈楚和陆超英各自坐下，边咀嚼着边查看起背包，特别是陆超英，塞了怪物尸体的背包鼓鼓囊囊，他又将放不下的药品食物和水塞进另一只背包，丢给了乔知意。乔知意天降一个大包，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一脸懵逼的看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圆脸青年。
　　缩了大半天，她已经看出来那个冷淡强硬的，随便看她一眼就好像要掏木仓的叫苏长安，目前暂代小队长指挥。刚丢包给她的小圆脸叫陆超英，原本那个一脸憨厚的青年赵胜美是他的竹马，跟小队长一起失踪了。搁她边上躺着的伤号叫吴升星，还有小队长的双胞胎哥哥陈楚，现在看着就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她想那个小队长陈越了，明明上一回她醒来时，他们坐在边上还不是这样险恶的气氛……
　　“背好包，把这个放好，会用吧？”陆超英硬是挤出一丝笑脸问她，“真遇上什么，有个万一，你就自己拼吧。”
　　乔知意略迟疑的端详着他硬塞进她手中的一坨黑钢，“这是……电击木仓？”她抬眉，疑惑的瞄了陆超英一眼，又看向苏长安。
　　“拿着吧，对那些怪物有用，背包里有备用的作战服，怪物的毒素需要肌肤接触，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对谁都好。”苏长安摸了摸被他别在腰间的电击木仓，对着乔知意那张稚嫩的脸，松口提醒道。现在这情况，还是让她学着自保吧，谁又能知道往后的情形呢……
　　乔知意吭哧吭哧把作战服往身上套，陈楚咽下最后一口饼干，看了看天色，背着包站起身来，“我先去探探。”
　　苏长安点点头，吐出一句“小心。”
　　陈楚扣好防毒面具，“吱呀”一声打开门，迅速侧身闪了出去，苏长安嘭地锁好舱门，又一下翻身爬上窗户，透过红外镜跟踪陈楚的踪迹，随时准备去接应他。
　　闪出舱外的陈楚在黑暗中躬身向前，今夜没有月亮，海更增加了一份神秘与可怕，海天之际完全融合成一体，一个深蓝近乎于黑暗的世界里，唯有那一排排相继涌来的浪花，扑打在岸边，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呼声。鞋底踩在沙滩上，发出微乎其微的沙沙声，在这样的环境中反馈给它的主人。陈楚压低自己的呼吸，近乎无声的摸向远处的那辆大皮卡，那大开着的车门仿佛连接着黑洞，邀请着他……
　　他松了松捏紧电击木仓的手，贴近了车门，突然旋身而上，打开电击木仓在车内一扫，“呼，”车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撒在操纵档边上的半杯可乐蒸起一阵香甜的气味。陈楚哼哼一笑，伸手拿起可乐一撇。哎呦好得很，都不用他开锁，车钥匙好好插着呢！他三两下发动起了车，转向救生舱开去。
　　“嘎吱”一停车，救生舱内几人迅速冲出来，陆超英一把将吴升星塞进后座中间，迅速卸下背包坐好，掏出武器放在身前。苏长安拉着乔知意塞进另一侧的后座，自己迅速翻身坐进副驾驶，然后噗嗤一声坐爆了半杯可乐。
　　“……”
　　“哼哼~”陈楚握着方向盘轻笑一声。
　　后座的乔知意猛地往后一靠，贴在靠背上大气不敢喘，陆超英在前方两人中来回扫了几眼，苏长安默默掏出屁股底下的纸杯丢出车外，又抽了纸巾擦拭起来。陈楚见了深觉无趣，打起火朝马路开去。
　　苏长安坐在副座，将地图册摊在腿上翻找着雾川及附近城市，“我们之前已经接近了雾川，就算后来漂流了大概28小时，照理还在雾川附近。上了路大家都仔细看看，看我们到底在哪。”
　　乔知意呆呆的指着窗外，“那个啥，看右边。”
　　右方闪过一个标牌，写着“茂名滨海公园欢迎您”，苏长安立刻喊停，又让陈楚倒车回去，果不其然在标牌边上竖着个地图，苏长安摇下车窗，拿起相机探出去拍下地图。“茂名……茂名……茂名市，找到了！陈楚掉头，第一个路口右拐一直走，我们上S280。”
　　黑暗中一盏车灯划破长空，略过一栋栋黑漆漆的高楼，车内几人心凉的看着窗外悄无声息的城市，乔知意悄悄打着颤，一路开去，整个城市都是黑暗而寂静的，再没看见别的光亮。她偷偷抬起手臂，将脸埋进去，再抬头又是紧着一张娃娃脸了。蹭在手臂上的潮湿，是只能由她独自一人吞下的懦弱害怕。这车内的人，可没有什么要怜惜她的样子，她还是努力不扯他们后腿的好，她还想留着小命，回去见妈妈呢！想着自家老妈的模样，乔知意又想哭了，谁能知道一场旅行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嘭——”会议室中，ZX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这都过去一天了！太阳湾高层还要跟我别苗头！整个海蓝岛居民都没来得及撤回来，光岽省乱成一锅粥，到现在都不知道具体存活下来多少人，他们居然当我是框他们的！”ZX又气又急，白头发都冒出了一堆，“再不撤退就没机会了！他们要死就憋死在太阳湾算了，居然还拦着普通居民不让走！”
　　“沿海边防那么多将士都拦不住，攻到内陆只是时间问题，居民撤退是一个问题，但最重要的是研究出防卫武器啊。”国防部长愁得脸上沟壑更深了，“科学院有什么消息吗？”
　　“说是光岽边防战士带回来的资料不太清晰，进度不太理想……”副ZX为难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留在太阳湾的海军北上黑龙省，叫他们私下联系太阳湾亲陆官员，将愿意跟着走的太阳湾居民先带走，剩下那些冥顽不灵的，我们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ZX敦敦敦灌下一杯茶，呸的吐出茶叶沫，又看向空军总司令，“老赵，空军空中作战已经试过了，跟怪物在空中撞上就是机毁人亡，白白浪费我们的飞机跟人才，都内撤吧，趁现在把基地中心都往青海那边转，特别是科学院的老学究们，都送过去照顾好。”
　　空军总司令是个看着威严儒雅的老将军，原呆呆的盯着手，听了这话立刻抬头了，“ZX，这？”
　　“哎——你是想着你家小子吧，这种时候，我不能浪费人手去茫茫海里胡乱搜救啊，你别怪我……”ZX叹息着。
　　“不，现在国情最重要，我家那小子，既然参了军，也明白的。”赵司令正色道，“我只是惋惜，他们那小队算是探索的第一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带线索回来。而且，ZX您跟着先撤吧。”
　　“还没到我走的时候，我在这镇场子，京市还不能乱。现在开始全线撤退，沿海所有省份都撤，能撤多少撤多少，根据光岽基地将士送回的情报，他们不是靠着地下基地躲过怪物的吗，将各城市的地下基地都开放，没来得及撤走的居民，挑青壮年和女人孩子优先送到基地去……我们救不下所有人啊！哎——”ZX痛苦却无可奈何，这是必须要做的取舍，他必须为国家留下更多的火苗，就让他来当这个罪人吧。
　　“再通知各区，将怪物的习性，如何躲避，和撤退路线广而告之，网络也不必再禁了，我们没那个时间慢慢来了！”ZX突又想起什么，转向外交部长，“国外还是没消息？”
　　“是的，都被几个大国压下去了，ZX，我们要不要发个声？普通民众总是无辜的……”国防部长擦擦额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低声回复。
　　“先压下，米国那边最是好战，等他们先用了木亥武器，我们再看！贸然当出头鸟，就怕以后压下来一口大锅给我们呐。沿海边防不撤，基地里的军备物资足够他们几年用了，让他们小心防备怪物袭击和他国的掳掠吧，我怕有他国的大尾巴狼跟在怪物后面咬我们一口啊！特别是黑龙省，一定要把住了！”
　　“明白！”

　　“苏长安，找医院！小五六不一定撑得到基地。”陈楚把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
　　“不行！我们没有时间浪费，高速不一定上的去，如果在天亮以前我们不能撤离这里，就前功尽弃了。”苏长安垂下眼睑，长直的睫毛映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眼神遮蔽在其中，“小五六只能自己撑着，撑不住我也会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他的尸体也是第一手材料。”
　　行驶着的汽车一阵急刹，陈楚气急，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样子扭过身来，虎牙紧紧咬住唇，呲牙咧嘴一脸凶悍，“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当我们是同伴！？”
　　苏长安一把握住陈楚揍过来的拳头，皱起眉头，“就算是我自己出事，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将资料线索带回基地，这是最优先的！”
　　后座的陆超英横插进来，一把将暴起的陈楚摁回座位，这才对着苏长安开口，“理智上我认同你，但是我不能接受直接放弃小五六，二对一，你杠不过我们。”
　　苏长安眼神闪烁，明灭不定，最后咬牙同意了：“前方第三个路口右转开15分钟，有一家医院。我们又不知道什么药对症，反正我只给半小时，……听天由命吧。”
　　陈楚一脚油门狠踩到底，随着一声轰鸣，汽车呼啸而去。一直安静如鸡地苟着的乔知意被惯性带得后仰，紧贴在靠背上胆战心惊，生怕出事。还好陈楚显然是个老司机了，车技娴熟开得飞快，就是头一次坐这种飞车的乔知意身上吓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吱——”一声，车尾拖出长长的弧线，正好在医院门诊楼前停下，陈楚和陆超英带着照明灯，冲进医院寻找药库。留守的苏长安看着后座的乔知意，又看看一直未醒的吴升星，只觉得从心底弥漫上一股无力感。他翻越到驾驶位，熄了火，灭了灯，在一片寂静中等候队友归来。现在已经9:03了，希望他们俩能快一点吧，天亮前他们还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下冲进医院的陈楚、陆超英目标明确，拿着灯扫过大厅各个窗口，果然在一侧发现西药库。
　　“你找消炎药品和外用伤药，我去找注射类的。”两人一下分开，在药库中迅速搜索起来。
　　一阵纷乱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药库中的两人嗖的灭了灯，缩进阴影中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右手探后摸出了木仓。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摇摆了两下，还是踏了进来，“有…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