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樱花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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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建阳几乎一夜未眠，好不容易合眼入睡，徘徊于半梦半醒之间，就在即将睡着之际，无情地被酒店聒噪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坐起身，拿起电话不耐烦地说道：“哪位？”
“醒了吗？”害他一夜无好眠的人悠悠地说道。
“你说呢？”听出是诺维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抹上一朵微笑，连他自己也未经察觉。
“既然醒了，要不要跟我一起用早餐？来日本应当从好好享受一顿早餐开始旅程。”诺维柔声地说，声音里有着笑意。“到二楼的餐厅来，我等你。”
“好。”挂上电话后，霍建阳走进浴室，捧水泼脸冲掉最后一丝睡意，然后动手刮除脸上冒出的胡渣。
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起方才睡觉时一直缠绕着他的梦境，虽然都是零散的，断断续续的。
有些梦即使做了，醒来之后也会忘得一干二净；然而有些梦却想忘也忘不掉，因为那是赤裸裸地呈现出埋藏在深处最隐密的回忆，纠织着痛苦与快乐，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如同有些人是一直刻在生命里的，哪怕忘记了她的声音忘记了她的笑容忘记了她的脸，可是每当想起她，那种感受，却永远不会变。不可否认，多年来他的梦里一直有她，无法摆脱地，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中……
刻意阻止脑中不断涌出的思绪，霍建阳利落整理完毕，帅气地跨进餐厅，走向她。
看见霍建阳走了进来，就像过去一般，诺维立刻就能感受到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魅力。一身黑色外套、牛仔裤，跟穿西装的他比起来，她更爱他这一身休闲的装扮，仿佛回到多年前，他们相依在一起的那个无忧的青春岁月。
同样地，他看着她，不难发现她的眼眶底下多了一层暗影，正说明昨夜无好眠的人不只他一个，但未施脂粉，穿着粉红色洋装、配着白色围巾的诺维在白天日光下依旧显得清丽动人。他的胸口忍不住涌起一股骚动，但很快又被压抑了下来。
“等很久了吗？”
“还好。我帮你拿了些东西，还合适吧？” 诺维微微一笑，示意让他坐下。幸好这里是自助早餐，不然她怕他会不习惯。
呈现在他面前的，有热牛奶、法式吐司、培根、煎半熟的荷包蛋——这些都是他早餐惯常吃的东西，原来她还记得……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苦涩，为了掩饰心中翻涌不休的情感，他刻意开口转移注意力。“没想到你还会那么早起呢！明星不都是要抓紧时间好好补眠的吗？”
“之前太累了，再怎么补也补不回来。”诺维意有所指地说，“习惯就好。”
“工作归工作，也不能置自己的健康于不顾。”怪不得她看起来明显瘦了，一股莫可名状的疼痛从心底慢慢泛开来。
“没听说你转行了，怎么语气听起来倒像个称职的医生？”她跟他开起玩笑，心里却因为他的关心而微微发酵。
“你的未婚夫会担心你的。”霍建阳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句话竟从他嘴里说出来。
闻言，诺维微微一怔，但脸上的僵硬很快被柔和下来。
“他会理解我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的心意。”只有你不懂！
“都是音乐人？真是志趣相投啊！”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嘲讽。
诺维没有正面回话，只是耸耸肩，说道：“有时间的话，我会让你看到他的。快吃吧！”
霍建阳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盘子，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嚼在嘴中，却吃不出什么滋味，应该是苦味吧，不然怎么那般难受？
诺维瞥了他一眼，继而垂下眼帘。有一个问题，她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霍建阳此行而来的目的。只要单纯地想见她的未婚夫吗？见着又怎么样？他能怎么样？如果把答案归结为霍建阳会从未婚夫手上把她抢过来，那么四年的空缺时间足以证明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难得你来日本，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走走？”
“不耽误你的工作？”嘴上虽然那么说，但心里恨不得多争取与她相处的时间。
“我放自己一天的假。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诺维兴奋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好，都随你。”他愿意看见她的笑容，记住她的笑容。
步行大约10分钟，他们来到了上野恩赐公园。果如诺维所说，这里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沉浸在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中。
只要花期将临，当地的日本人就忙不迭地先在樱树下摆席占位，甚至拉绳为界标示“地盘”。只等樱花一开，便携家带眷或号召公司同仁一起在花下饮酒作乐，翩翩起舞，共度“花天酒地”的樱花季。
诺维忍不住摘下墨镜，闭上眼睛，感觉被樱花萦绕的意境。仿佛周身都变得暖烘烘的，这种温馨的热气甚至敌过三月的寒冷。当她睁开眼时，几片白色的花瓣飘然落下，她摊开手心作为盛托，不禁感叹花儿乍开乍落的生命。樱花从初开、盛放到凋零只有短短的七到十天，生命虽为短暂，却有着最绚烂的存在价值，阐释着那刹那即永恒的美好。这何不似她的爱情？甜蜜而脆弱，却让她始终无法忘怀，甚至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有个胖子，从诺维身边挤过，一不小心，她的身体摇晃着踉跄了几步。
“小心！”霍建阳及时伸出手挽住她。
他的手扶住她的腰际，嘴里呵出的热气传到她的颈项，惹得她一阵酥麻。那乍成一团的暖气，从颈项蔓延脸颊、耳根。
诺维从睫毛底下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浓黑的眸子不断地变化各种光彩。深绿，深紫，深灰——她一定看花了眼！不然怎么会看见他的眼眸里闪烁着变幻的颜色呢？
倏地，有一个意识冲进诺维的脑海里——她的半个身子还瘫软在霍建阳的怀中！她慌忙地直起身子，掩饰住心中的躁动，说道：“那个男人身材真好啊！”
“什么？”霍建阳瞪圆了眼睛，比一比肚子，“身材好？”
诺维知道自己说错话，但不能被霍建阳发现她此刻的软弱与窘困，只能故作镇定地说：“球型也是身材啊！”
“被你打败！”霍建阳宠溺地揉着她的头发，优雅的唇型拉开美丽的弧度。
“那是加菲猫所说。”
“喔？原来你还停留在三岁的阶段。”霍建阳又被她逗笑，似乎她总能有办法令他展开笑颜。
“因为我发觉他跟你挺像的，所以特别留意。”她决定与他杠上了。
霍建阳上下地把自己打量一番，耳边传来诺维清脆的笑声，他知道，他被捉弄了。以前都是他捉弄她的，怎么现在都颠倒过来？
他无奈地叹口气，说道：“我们到那边的长凳上坐吧！”
他们以同样的姿势，仰着头，欣赏这片白茫茫点缀着粉红色的花海。樱花点点地盛放在枝头，柔弱中带着一丝热情，平静中带有一种火热，就这样披着严寒绽放出最绚丽的色彩。
霍建阳将他的视线慢慢转移，最后定格在身边的女孩的脸上：她深褐色的眸子流露出历练的精光却不失纯真，修长高挺的鼻子漾着醉人迷幻，花蕾一般的唇瓣鲜艳欲滴，雪白润泽的肌肤没有半点瑕疵，在樱花的映衬下，尤其显得晶莹剔透……霍建阳发现很久以前他也是从这个角度静静地凝视着她，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是让她显得更妩媚了。时间仿佛就这么定住，他想到了永远。
还记得，他对她承诺过永远，永远地爱她、守护她。可是现在他却无法力行，因为命运。命运冲破了他们所有美好的幻想，他不能不顾她的前途，执意按照自己的步伐；他不能轻易放下自己的恨意，让行动与思想配合。生活中，更多的是无奈。
“很漂亮呢，对吧？”诺维转脸看向霍建阳，难以抑制住语气里的兴奋，“这里好看、好吃、好玩的地方还很多，若不是你在日本逗留的时间不长，我会带你一一去逛！”
他就在她的身边，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凝视着他的脸，她几乎要以为他们从来没有分过手。诺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这几年里，无论她去哪里做什么，都好像他还在自己身边一样。因为，她深爱着这个男人，而且从来没有停止过，即使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在她最艰难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也没想过不再爱他。霍建阳——这三个字，就像致命的癌细胞，强悍的地侵入她的身体，不断地繁衍扩散。可是，她无法抗拒，因为，他就是她的幸福。
再一次，端详着他那张熟悉的侧脸，确定地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他是她最深爱的男人。
好奇妙的感觉，以前总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一辈子，而现在的她只想珍惜每一次能再看见他，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很感谢上帝曾经让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会是她永远铭记在心的。诺维低下头，对自己微笑。
霍建阳脱下外套，温柔地为她披上。还记得那一回他们到山顶看日出，她兴奋得像个孩子，如今日一般。可他却粗心地忽略了山上与平地的温度差落，害她得了重感冒，令他心痛不已。往后，他都十分关注她的健康状况。知道她怕冷，他会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让她钻进自己的大衣里，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他们经常以这个姿势渡过每一个严寒的冬天，因而由此之后，冬天已不再觉得冰冷，因为有恋人彼此的温度。
很温暖的感觉，一波一波地嵌入她的体内，柔柔的、缓缓的，一股心酸的安心。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恍惚，往事如流水潺潺淌入心田，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还停留在那个相依相爱的日子。
不由自主地，诺维慢慢地靠近他，扑在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听着他坚实的心跳。
真的，如果可以，她情愿倾尽一切来换取这永久的幸福，让这短暂的快乐变成永恒。
心，从此找到了归宿。
而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他好想告诉她，他根本忘不了她，他根本戒不掉对她的依恋，他依然迷恋她诱人的发香，以及她所有的一切。可是这些话都必须吞忍回去，因为她不再属于他！虽心有不舍，他的双手还是把她推开。
“这就是你一直喜欢待在日本的原因吧！因为一切都合你的意？”为了拉回自己一点点被迷失的理智，霍建阳绕回先前的话题。
身子跳出他的气息，忽而有股寒气迅速从她脚底往上窜，蔓延全身。诺维的心仿佛一下子从最高点落回最低点，落差太大，以致中间的差落让她一时还适应不过来。
“嗯，对啊。”诺维垂下眸子，低头翻弄自己的包包，假装冷静。恰时，手机铃声作响，她按下通话键用日语很流利地与对方交谈。
虽然霍建阳的日语不怎么样，但看到她跟对方有谈笑的模样，他猜是跟“他”在说话。
“他”是日本人？！或——诺维再次选择日本，就因为那个男人，霍建阳难压妒意地想道。
关于她离开转而到日本发展的经历，他只能从报刊杂志中得知，偶尔他们也会互传E-mail，但仅限简单的问候，至于那位神秘未婚夫的存在更是令他完全错愕，毫无心理准备。他曾经怀疑殷正口中得到的资讯的真实性，否则为何不知道竟有一个男人已悄悄占据了诺维生命的一部分。可他还是抑制不了自己，他要亲自验证，尽管他也不清楚所做的一切为的是什么，给自己徒增悲哀，抑或是心有不甘？
看着她像孩子般冲进广场给停伫的鸽子群喂食，看着她热心地帮游客拍照，看着她从小摊位里买下气球，然后分送给她所遇到的小朋友。
她……像另一个人，他觉得好陌生、好陌生，但她那飞扬、灿烂的笑颜，却教人目眩神迷。才分开几年而已，她已经不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在他放手的一刻，她便已经像风筝一般飞得好远，远得他再也够不着……
所以——真的要心甘情愿了……再一次，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可他的目光就是无法停止追逐她的身影，不停地找寻记忆中的她，又迷惑此刻所见到的她……
“在那里发什么呆？”诺维朝他走过来，挽起他的手臂，“走，我带你去附近有名的小吃店。”
走在大街上，在别人眼里，他们或许是一对周末出来约会的情侣，只有诺维知道，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仅似相熟已久的好朋友，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距离那么近，感觉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沉沉的黑夜已如巨大的幕布低垂而下，玩了一天的诺维虽有些疲累，却还不愿与霍建阳就此分开，所以她提议去酒吧喝一杯，为他洗洗尘。
在暗寂的霓虹灯下，他们踏进一家几步之遥的居酒屋。那里并没有夸张、震耳的音乐，或是弥漫的烟味，取而代之的是种慵懒的爵士情怀。低哑的嗓音配上爵士钢琴的缓慢节奏，在这个空间营造出一种既私人有带点淡淡感伤的味道。
就如她此刻的心情，霍建阳总是借由送她早点回去，而从他的眼神来看，似乎在隐藏些什么。他们之间变质的感情让她觉得喘不过气，只能借由酒精，一点一滴地麻醉她的心疼。
迷离的灯光在诺维肌肤上晕开，她长长的睫毛掩着，将自己沉入不可知的去处。
心，痛得像要脱离她的身体。而他，亦是如此。
他们在一起的这一天里，诺维不知道接了多少通电话，还是用流利的日语跟对方交谈，是她的未婚夫吧，不然怎么会从她的眼里看到不再属于他的柔情。
“不要再喝了！”霍建阳抢过她的酒杯。不知何时，他的眼前已经多出几个空酒瓶，而她脸上的红晕也肆意蔓延开来。
“为什么不喝？高兴啊！”诺维勉强掀动嘴角，拉开一道好看的弧形，“来，干杯！”
霍建阳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又开始心慌意乱，将目光避开，说：“好啦！回去，回去总可以了吧？”
回来的时候，她把脸贴在车子的玻璃上。窗外是一片灯火辉煌，绚丽的色彩如同忧伤的列车，轰轰烈烈地与她擦肩而过。从梦的断层连接现实的缺口处，这一切有点像一个黑色悠长的梦境，她站在这个梦的起点迈向破茧撕痛的终点站。
卷卷的醉意袭来，让诺维的步伐也变得紊乱，只能由霍建阳掺扶着下车，一步一步走进酒店。还没踏入酒店门口，就见一个俊朗的身影向诺维伸出手，并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不好意思，让你送她回来。”那人用着不太标准的中文对霍建阳说道，回以抱歉的微笑。
诺维艰难地撑起眼皮看看是谁让她换了一个怀抱，既而唇边抹上一记甜笑，安心地瘫软在对方的怀中。
霍建阳觉得身体仿佛被一种奇特却寒冷的力量束缚住，那种利刃一样迅速割过心脏的感觉不停地出现。他双唇紧抿，凝视着眼前那两个人的互动，第一次感受到被超乎寻常的气氛所压制住，浑身无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樱花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