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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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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瓜子可以吃了吗?”
韶素眼巴巴得盯着面前那几株挺拔硕大的向日葵,脸大的花瓣由橙到黄的过度,中间一圈娇嫩的种子,露水趁着夜色,轻盈地铺了一层。
韶素轻轻戳一戳,水珠顺着孩童短小的指头滴落。
“现在还不行,”奶奶佝偻着腰,却很轻易地将韶素抱在怀里,摇椅慢慢晃着,韶素分明困了,嘴里却还黏黏糊糊地轻声撒着娇。
“愫愫乖乖睡觉,明天起来就有瓜子吃了。”老人的声音柔软的,带着宠溺,“葵花多好看啊,等过了花期,满院子的鲜亮都少了一半喽!”
“可是花花不能吃……”韶素呢喃着,看着满院子的向日葵很是怨念,时间快些就好了,花朵凋零,种子饱满,晒干的种子经过奶奶的巧手,无论是掺椒盐,还是五香的,她都爱。
“咚!咚!咚!”
伴随着砸门声,老人的身影迅速从韶素眼前消失,记忆中温暖的面容蓦然遍寻不到,慌乱和害怕一瞬间紧紧笼罩着她,心脏仿佛被谁揪了一下,疼得韶素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外面的砸门还在继续,韶素喘着粗气,无力地抹掉额头上的汗,脸上氲着两抹不正常的红润,她费劲地抓过闹钟,时针残忍地停在七点半的位置。
完了完了!起晚了!
韶素迅速穿着衣服,收拾好自己,刚穿上鞋,苏佳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玻璃推拉门刺耳的噪音由远及近。
女人的指甲上残留着斑驳的红色指甲油,从前干惯了活的手指头并不柔弱,一下一下狠狠地戳在韶素脑袋上,肮脏又粗俗的话语连珠炮似的从那张随意抹着口红的嘴里冒吐出。
其实比起身上的疼痛,韶素更受不了苏佳的谩骂,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臭水沟,污水猝不及防得灌进她的口鼻,窒息感和呕吐感让她窒息。
“坏了良心的死丫头!每天供你吃,供你喝,供你念书,让你做个早饭还敢偷懒!小隋和昊昊在长身体,不吃早饭怎么可以啊!老娘看你就是故意的,成心要害我儿子是吧!摆这副死人脸给谁看啊?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老娘警告你……”
类似的话陪伴了韶素三年,她的脑袋看似温顺地低着,可指甲却用力地掐着大腿,忍忍吧……
韶素心里不断默念这句话,只有一年了,时光快些吧……
韶素绕过不依不饶的后妈和骑在小马扎上拍手大笑的‘弟弟们’,快速地做好了早饭端上饭桌,出门时只来得及带着一个包子。
“死丫头!赔钱货!装模作样地去学人家念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那大学也是你这样的下贱货能考的?”
韶素深呼吸,下楼时一口气跑出单元楼,把苏佳的粗俗恶毒连同那个恶心的‘家’一起丢在身后。
小院,向日葵,奶奶,都化为缥缈的记忆,只有这荒诞又无望的生活是真的。
不,不对,韶素在这样匆忙的时刻,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天那个温柔的姐姐。
其实,也不算无望,至少陌不相识的人帮助了自己不是吗?
……
韶素跑到教室时,早自习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教语文的周老师正半眯着眼坐在讲台上监督学生背古文,只是身子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醒着。
“报告,”韶素喘息着,站在门口,半低着头。
教室里原本嘈杂的背书声因为她的出现凝滞了一会儿,又在周老师警告的眼神下恢复。
周老师不满地“啧”了一声,撩起眼皮看了看韶素,轻哼道:“高三了上课还迟到,大学不想考了?”
韶素不说话,沉默着听他念叨。
周老师是慢性子,说话语速慢,又爱啰嗦,曾创下一节课后把全班说睡着的记录,连韶素也没能幸免。
“……成绩好也不能骄傲,要保持谦虚的态度,学习可不是能偷懒的,你偷懒一分,高考可就是少一分啊!一分是什么概念……”
周老师说得兴致正高,刚要跟韶素好好分析分析近年的高考形势,恰好下课铃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行吧……”说得太多,有点渴,周老师摸了摸嘴角,下了总结陈词:“下不为例啊,回座位吧!”
“谢谢老师!”韶素挪动着微酸的腿,走去靠窗的一排。
整个教室都是单人的座椅,每一行隔出一段窄窄的间距,班主任陈芝为了严防早恋,绝对不允许有桌子并拢的情况。
韶素喜欢一个人坐,在边角的位子上,只要没有人想起她,她就不用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但总有些人,不想让她如愿。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教室的门被人暴力地踹开。
钱馨月和两个女生嬉闹着走进来,头发半干,一看就是刚起床。
她们是住宿生,三中的女生宿舍楼离教学楼近,方便她们逃早读,只要不被班主任抓到就没事。
“哟!”钱馨月在韶素桌前停下来,抱着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还敢来学校呢?”
“看来是没挨够打是吧……”声音很小,在课间吵闹的环境里几乎不会引人注意。
何况她脸上还带着甜腻的笑,仿佛在和闺蜜讨论新买的衣服鞋子。
她向来是会做人的,堵韶素只会让最好的朋友跟着,请外校认的哥哥帮忙。
在班上,钱馨月没有一点小太妹的样子,顶多是个学习不好还爱逃课的漂亮女生。
她在班上人缘很好,几乎所有女生都和她要好,她对一个人的喜恶,自然而然地影响到女生之间的交往。
韶素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钱馨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觉得韶素在挑衅自己。
大概是觉得韶素经过了昨天的事还敢这么嚣张,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我想你滚出三班!”
韶素摇了摇头,不再看她,“高考完之后,我自然就走了。”
只有一年了,一年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你TM耍我是吧!”钱馨月被气得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全班的视线都投向这个角落。
“馨月!”那两个女生忙安抚地把钱馨月拉回座位,还不忘狠狠瞪了韶素一眼。
在班上闹起来吃亏的可是钱馨月,毕竟明面上那些老师还是更看重韶素这个尖子生一些,她们当然要拦着。
“馨月,怎么了?”班上很多不知情的女生纷纷过来表示关心,“韶素干嘛了,惹你那么生气?”
钱馨月冷静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都怪我,不应该冲她发脾气的。”
“你就是太好欺负了,她才敢这么做的!”
“对啊,又不是你的错,谁让她去老师那打小报告的!”
“原来是她打的小报告啊!我就说嘛,陈老师又不监考,怎么发现你作弊的!”
其余女生纷纷对韶素的位置露出鄙视的眼神,在他们这个年纪,比起考试作弊,显然向老师打小报告更让厌恶。
“她整天独来独往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正常人怎么可能像她那样一个朋友都没有,一定是她有问题!”
韶素拿出刷题书,那边围成一圈的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被她隔在外面,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她不能因为这些事被影响。
高考,是她唯一的机会,逃离这一切的机会。
……
“许老师,我领你去美术办公室吧。”将源殷勤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几乎能夹死只蚊子,还没得到答复就急不可耐地率先走去了前头。
“有劳蒋主任。”许觅安静地走在后面,任由蒋源滔滔不绝地说着三中的建校史和辉煌,她只是礼貌性地保持微笑。
诚然,三中是原森最好的高中,但由于校方管理松懈,校园斗殴事件常有发生,所以名声不怎么好。
但小镇本就只有两所高中,所以家长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天遇到的那群小混混敢公然在学校后门围堵同学了,许觅在蒋主任说到三中学生品学兼优时,没控制住地流露出一丝嘲讽。
决定来原森当美术老师,倒不完全是为了那天那个女孩。
老爷子病情稳定后转到了疗养院静养,听说许觅放弃了国画后,觉得很可惜,一天三遍地鼓励许觅重拾画笔,特地拜托了以前的学生帮她在三中找了个美术代课老师的工作,属于志愿服务,不是正式编制。
闻家在国画上也算家学渊源,闻老爷子是原森大学美术系教授,许觅的父亲闻翰在国画上很有天赋,老爷子时常感叹,如果不是儿子去世得早,必能有所成就。
许觅知道老爷子一直想加深她与早逝的父亲的羁绊,为了安抚老人,也只能答应。
“许老师,就是这里了。”蒋源推开办公室的门,拍了拍手,“这位是新来的许老师,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以后负责教高二年级的美术课,各位热烈欢迎!”
办公室仅有三名女老师,掌声也稀稀落落的,显得兴致缺缺。
高中的美术课并不受重视,何况三中连美术特长生都不招,美术老师这个职位,是名副其实的闲差,学校连三个都嫌多,现在又招一个,摆明了是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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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