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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纵使相逢应不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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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羲因着前一天晚上那匆忙找的客栈隔音效果实在太差,导致她迟迟没能睡着觉,好不容易睡沉了下去,没多久就天亮了,本来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昨晚睡得迟,早上赖会床,可没想到客栈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忙碌,锅碗瓢盆之声一阵接一阵,实在是没法睡了!
林羲从被窝里挣扎着出来半个脑袋,打了个哆嗦,南方的冬天与北方不同,湿冷湿冷的,加上南方没有北方的暖炕,只有火盆,这家客栈又是个极抠门的,用炭都是些烂炭,烧不了多久,林羲早上醒来的时候炭盆已经凉得透透了。只能挣扎着起床,打仗似的穿好衣服。
开了窗户面朝阳光,打了两个哆嗦,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么冷的天还是骑个马吧,御剑太冷了。往乾坤袋里摸出一领斗篷出了客栈,走出来前还不忘瞪那掌柜的一眼。
林羲找到武陵的驿站时,站主告诉她一炷香前来了很多白衣服的修士,马都骑走了。
林羲询问附近可有别的驿站,站主说道:“前线射日之征,马匹都征调在军中呢,只留了少数供客商使用,不过我这还有一头驴子,姑娘可要。”
林羲过去看了一眼,摇摇头道:“这驴子看着脾气就倔,算了吧。”
站主建议道:“那姑娘不妨在小店稍坐,没准一会会有人来这停马,姑娘就可以骑走了。”
林羲想着等一等总比御剑过去要强,至少火盆烤着不必吹冷风,欣然应下。
刚坐下没多久,便看到远远有一匹黑马过来,大喜道:“怕是今日鸿运当头了!”跟着站长上前,可没想那人只是过路弄点干粮和水,有些泄气,长叹了一声,转身回去继续等候,却不想被人叫住:“这位姑娘是?”
林羲回过头,见是明俊逼人的少年,身形纤长,腰间束着一管笛子,有些不羁地笑着,除了看起来气色不大好以外,这少年模样甚是完美。林羲皱了皱眉,觉得这少年十分眼熟,自己定是见过的,却一时想不起来,说道:“没什么,等马而已。”
林羲自觉这话并没有什么问题,那少年却笑了起来,说道:“姑娘,并非在下笑话你,你若是等人过来载你一程倒也说得过去,等马就不必了,停到驿站的马都是奔波千里,哪还有力气再跑的。”
林羲恍然大悟,好像有点道理,一时无言,难不成真要骑那老得要入土的倔驴子还是忍一忍御剑过去?
还未等到林羲想到如何回话,那人继续说道:“因江陵战事吃紧,武陵一带的马匹都征调走了,姑娘即便是去城中商户家里,也未必借得到马用。姑娘若是有急事,在下可以载你一程,只要姑娘不介意就行。”
林羲看着他说道:“你这话未免轻浮了吧。”
那人展颜,手里的笛子转得飞起,说道:“我只是看姑娘似乎并非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像是行走江湖的,觉得姑娘不会在意这些俗礼,这才斗胆问的,若是不愿,我自不会强求,说起来我这话确实说得轻率了,毕竟姑娘若是与我不顺路,我万万不会载的。”
林羲想了想,这人虽言语轻佻,却似乎并无恶意,想了想,便说道:“我去江陵,仙友可顺路?”林羲想着不如先摆明自己修仙的身份,即便对方有恶意,摸不清她的底细怕也不敢太猖狂,自己也不是没逃跑的本事。
那人将笛子系回腰间,说道:“我也去江陵,很是顺路。”翻身上马,伸出手道:“姑娘上来吧。”
林羲一路上十分想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人,但又觉得人家若是能说一早便说了,现在还不说,怕是不让人知道,就生生憋住了。
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行至一处山林时,马却似乎有些焦躁不安,速度也慢了许多,动物的警觉性向来极高,能感应到环境的异常,见状,那人索性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四周。
林羲忍不住问道:“这林子似乎有异。”
前面的人点点头,“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估计是有什么邪祟在附近。”
这话刚说完,二人都隐隐听到一阵马的嘶叫声,对视了一眼,朝着声源过去。
见是几个白衣修士,绶带轻扬,白衣共抹额齐飞,二人俱是一惊。
林羲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几日应该不宜出行!又遇上姑苏蓝氏的人了,不过想想昨日看到了蓝淞,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出来办事,通常是跟着……想到这,林羲不由得睁大双眼,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得死死的,没办法换上气来。上一次在扶玉山的时候,她只看到了蓝曦臣的衣服,并未见到他本人,可这次……怕是就在自己面前了。
如此想着,不由自主得往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跑时,边上的人拉住她说道:“放心,不是和我一伙的。别怕,那是姑苏蓝氏的人。”
林羲闻言转念一想,对啊,她有什么好怕的,这一世,蓝家的人没一个认识她呀,假装啥事都没有不就成了。
这样想定了,林羲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稳稳站住。
前面的一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来,纷纷回头,其中有一人惊奇道:“魏无羡!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个名字,林羲刚站稳的身子有那么一瞬间不大稳当。
魏无羡却没在意这点,说道:“你们……”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鼻尖隐约嗅到了一阵血腥味儿,皱了眉头,林羲也察觉到了,抬脚上前看个究竟。
其中一人问道:“魏公子,你有带止血止痛的药吗?我们这不够。”
那人话音刚落,林羲便已经看清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的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一条腿被生生截断,还露出一节腿骨,地上早已是一摊鲜红的血迹,一人正在边上给他止血。
林羲见状也来不及问什么,匆忙取药施救。
另一边魏无羡本来觉得林羲一个姑娘家见到这么血淋淋的场面是不是不大好,想去把人拉回来,却看人家止血包扎手法娴熟,俨然是一副医者的模样,便转过头和蓝家的弟子交谈起来,“这是遇到了什么,怎么伤成这样?”
一名之前与魏无羡交集比较多的弟子回答道:“好像是一只黑熊,这人上山砍柴遇到的,我们听到有人呼救,就过来看看,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魏无羡说道:“是黑熊精吧,不然这个时间熊是要冬眠的。”
那名弟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表述的问题,点头道:“对,应该是黑熊精。”
魏无羡四处张望了一番,“那黑熊精怎会突然伤人?现在又去哪了?”
那名弟子继续答道:“元衡和鸿诚带了几个人追去了,想必待会会有答复。”说完,又觉得这么一问一答实在是犯不着,索性继续说道:“因之前将许多药材送给了其他仙门的修士,路上还没来得及补,这会突然遇到这个情况,伤药有些不够,尤其是止血药……”一边说着一边往伤者看去。
那边林羲与另一个人配合地很好,伤口很快包扎完毕。林羲不由得赞叹此人稳重,突然来了一个人插手也能继续有条不紊地治伤,二人全程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却天衣无缝地完美衔接,忍不住抬头看看是这是蓝家哪位弟子竟如此优秀。
甫一抬头,才只看到了半张脸,嘴角的笑意似乎被凛冽的寒风冻住,往事一幕幕地涌上心头,林羲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了林羲的目光,那人抬头,轻轻笑道:“多谢……姑娘。”
林羲木木地起身,逼着自己回过神来,说道:“蓝宗主?”
陌生人能够认出姑苏蓝氏的家主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蓝家极重礼乐规章,上至家主下至普通门生,衣饰发冠都是不同的,看得出繁简的人都能大致估摸出身份来。
林羲方才愣神之际估摸着许多人都看见了,一声“蓝宗主”反倒可以让他人以为林羲只是因为惊讶遇见了蓝家家主而愣神,不至于显得太尴尬。
蓝曦臣并未多说什么,也跟着起身,边上的门生十分尽职地递上了水袋和干净的手帕,倒出来给他洗掉手上的血污。
魏无羡也走了过来,打开自己的水袋,“手伸出来洗洗吧,干了很难洗的。”
林羲洗完便把手习惯性地放到脖子两侧取暖,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种办法虽然看着蠢笨,却十分奏效,脖子上的温度传到手上,刚沾过冷水的手也没那么冷了。
恰在此时,山林中转出几个白色身影,众人一喜,蓝曦臣说道:“怎么样,抓到了吗?”
那几人一听这话登时愁容满面,蓝曦臣见状缓言道:“没抓住也不要紧……”
几个人嘀咕着:“也不是……”
蓝曦臣皱了皱眉,只听魏无羡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那到底怎么了?”
几个人整整齐齐地看向其中一人,蓝曦臣看出了端倪,说道:“元衡你说。”
蓝淞腆着脸说道:“本来是把那只黑熊围住了的,但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从我身后窜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情急之下就失手了。”说完,摸了摸鼻子。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姑苏蓝氏虽普遍以雅正闻名,但并非人人如此,例如蓝淞便是胆子小修为高的典型,有几个似乎想象出了当时的情形,又因为家主就在面前不敢笑出声来,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蓝曦臣叹了口气,“好吧,方才回来的时候可将林子探查过了?”
几个大点的世家除祟向来都有个习惯,并非只将邪祟处理了便罢,而是顺带着会将周围一并查探一番,若有其他的邪祟会一并除了。
蓝淞边上的蓝澭答道:“察看过了,有几具走尸,恐晚上会出事,便处理了一番。”
蓝曦臣明显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却看到蓝淞目光直直的盯着他身后,不由得向后看去。
他身后是魏无羡和林羲,两人正说着话,看到蓝曦臣看过来,有些疑惑。
蓝淞忽然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林羲道:“你你你……你……”
林羲瞬间觉得有些尴尬,为了不让人误解,连忙说道:“是你啊?”
蓝曦臣笑道:“你们认识吗?”
蓝淞终于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在这,跟着我做什么?”
林羲奇怪道:“我没跟着你啊。”林羲只觉得这一世的蓝淞和前世真的太不一样了,前世在林羲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翩翩公子,这一世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夺舍了。
蓝淞说道:“那你怎么在这?”
林羲越发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蓝曦臣听着这段对话不对劲,打断道:“元衡,不可无礼。”说着,朝林羲欠了欠身。
蓝澭扭过头低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蓝淞回道:“这个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个。”
蓝曦臣:“……”
蓝澭:“……”
蓝曦臣看了一眼蓝淞,又看了一眼林羲,说道:“那你一定是误会了。”
蓝淞本想辩驳一句,但看着蓝曦臣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蓝澭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她昨天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原话。”末了再补了一句,“一个字都不准改。”
蓝淞摸了摸鼻子,说道:“她说……说我……我……”
蓝澭给他接道:“是不是说了诸如‘公子生得俊俏‘之类的话?”
蓝淞万分肯定地点了头,蓝澭继续说道:“然后你就以为她看上你了。”
见蓝淞再次点了点头,蓝澭无语道:“你是小时候阴影太大了吧!”
蓝淞幼时生得面如美玉,朱唇皓齿,活生生地像个小姑娘,有一次外出时被当地的一个地主给看上了,要把抓他回去当“小妾”,当时对他说了句“生得可真俊!”后来虽然被救了出来,可那时候蓝淞年纪小,平日受的又是极严谨的教育,根本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一个男孩子要被抓去当“小妾”,只知道一点,“你生得可真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抓你回去当小妾,自此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因蓝淞的模样在姑苏蓝氏中算是正常的美男子相貌,故而不会有人特特地跑去对他说这么一句,这么些年一直没什么人知道这事。
蓝曦臣似乎也想到了这件事,只能无奈地宽慰他几句,低头沉思了一会,觉得这件事需要和林羲解释清楚。
林羲听完并未有什么表示,只是深深地同情了一下蓝淞,感慨福兮祸兮。倒是魏无羡,虽然蓝曦臣的表述已经尽可能委婉,可他听完之后还是笑得人仰马翻,说道:“泽芜君,蓝湛小的时候被抓过没?”说这话时脑子里不由得脑补出了小小的蓝忘机板着一张脸被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地主勾着下巴说“你长得可真俊给我回去当小妾吧。”
那边蓝曦臣正等着林羲有什么回应,没想到被魏无羡突然一问,条件反射似的十分认真地回答:“这个自然是没有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的语气似乎不大对。
林羲忍不住笑道:“蓝宗主你这种问题怎么也这么认真地回答他。”
蓝曦臣还没想到这话怎么接,魏无羡继续笑嘻嘻道:“我猜也没有,要是真有他肯定当场自尽以证清白!”
林羲扶额,蓝忘机是仙门中出了名的刻板严厉,比之蓝启仁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使是她见了蓝忘机都有些敬畏,魏无羡却敢如此调侃,若非面前的人是蓝曦臣,旁人早一剑过来了。
心里默默地赞叹魏无羡“真勇士也”。
几个人说了一会话,蓝曦臣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连忙问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林羲莞尔,“药宗,林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