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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月光,核桃村死一般的寂静,鸡犬皆默。村中只有一户人家的窗口的灯微亮,灯光闪烁中透着青白。
      她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为自己梳妆。头微侧,一只满是褶皱的手颤颤巍巍的拿起白玉柄的象牙梳仔细的梳理稀疏灰白的的长发,简单的在脑后挽了卷,艰难的放下双手,到梳妆台的左抽屉摸摸索索拿出一只簪子。通体上好的白羊脂玉,簪子的一头镶着一直展翅欲飞的凤,凤的尾上上垂着三缕金流苏。拿着簪子插到脑后。然后又在梳妆台的走抽屉拿出一对琉璃耳坠,对这镜子带上。拿起眉笔,镜中的人已经有八十岁高龄,脸上的皮肤下垂,眼皮耷拉着,眼角慢慢的皱纹,嘴也抽抽的抿着,只有脸的轮廓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细细的描眉,在脸上扑些许粉,那一片红纸抿了嘴唇,恍惚间回到了出嫁的那一刻。
      起来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上身是一件大红的手工绣制的对襟外挂,两肩绣着双龙腾跃,前襟绣着龙凤呈祥,脖领子下面绣着两只展翅的凤儿,抽口是龙腾于海的纹样。挂里面是一件丝质大红的长衣,绣着牡丹富贵,蝙蝠如意,袖口金丝描线,金菊簇簇。下面是百褶长裙,金丝绣边,金片镶的桂树琼花,珍珠缀琼花薪蕊。拍拍裙子,压在箱底十几年,珠子已经暗了,外挂折痕也难以抹平。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膝盖,忆起二八芳华嫁于穆家二郎,鞭炮齐鸣,祝福声声,送亲队绵延百里,人人都道龙凤祥配。在这梳妆台前,才子佳人也曾共唱鸳鸯缱绻,飞燕双飞。
      “吉时到!”门外一声颤抖的尖叫。她起身走到炕上的矮桌旁,拿起桌上的杯子饮尽。
      “生儿,你只有一年了。”
      奶奶!穆怀生从梦中惊醒,起身做起来,一项记不住的梦境在今天却记得清清楚楚。看看闹钟,才四点钟,猫猫睁着猫眼蜷在角落。
      “猫猫?”黑暗中猫猫的眼睛发出绿莹莹的光,让穆怀生脊背发凉。猫猫跳进穆怀生的海里,用软软的毛爪踩一圈,团成一个团睡了,让穆怀生紧绷的神经蓦然放松,抱着猫猫钻进被窝,才四点,还可以睡一会儿,关于那个梦,明天给老家打个电话。
      王军建深夜惊醒,打开墙上的壁灯,呼呼喘着粗气。已经不记得梦中的场景,但是身体还残留着恐惧,肌肉僵硬,浑身酥麻。看看床头的闹钟,不过四点,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王军建在市内的皇菀买了套房子,两百平米,顶层,附带一个阁楼。室内装修很简单,大厅以浅色调为主。南边是落地窗,米黄色的窗帘,窗户两旁是两盆铁树。东边墙上镶着淡绿色的大理石,摆放着宽屏液晶电视和家庭影院。大厅中间是一组白色沙发,两个单个沙发放在玻璃茶几北边,两个座的沙发在茶几西边。沙发后面也有两盆绿色盆栽。西边是吧台,酒架上放着王军建前几天从别人那里敲来的好酒。
      打开客厅的灯,喝口水还不能平息醒来的霎那间的那种惊悸,看看头顶,总觉得今天的灯光有些暗,灯下他的影子印在地板上,很不舒服。打开电视,一片雪花,换了几个频道终于找到一个有人的。一个女人穿着大红的衣服要出嫁,好像是那个电影中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不像,好像不是电视中的这个人主演的,电视中的女人很奇怪,总是有意无意的对着屏幕挥手,好像在召唤他似的,有些,说不出的东西,脊背凉飕飕的。关掉电视,王军建把水杯扔在茶几上,没有关大厅的灯就回卧室了,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王军建早早的就起床了,关于昨晚的诡异很快就忘到脑后,本来是想再去穆怀生家混爱心早餐,但是一大早穆怀生就打电话请假,穆怀生奶奶过世了。王总经理只好作罢,可怜兮兮的跑到街上自己吃了一碗面。
      穆怀生早上七点接到老家的电话,奶奶去世了。穆怀生老家在东北一个普通的农村,他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爷爷在他六岁那年就去世了,奶奶原来是大家小姐,总是神神秘秘的,对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还有一个妹妹,父母极度偏爱妹妹,有时候无视他的存在,在他工作以后已经很少和家里联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工作以后很少回家的原因。
      父亲还是不愿意和他说话,听电话中母亲的声音也是僵硬的很。把猫猫托给温雅,穆怀生就买了火车票上了火车。在回家的火车上,穆怀生一肚子委屈。小时候父母还是很疼他的,他还存有父母抱着他赶集的记忆,可是有些东西在他六岁那年改变了。六岁那年爷爷走了,第二年父母有了妹妹就把他扔给了奶奶,奶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从来没冷着饿着他,外面挨打却是没地方诉苦。十岁的时候和邻村的二胖打架,碰伤了腿去找母亲,一晚上东院的母亲没有开门,他在门外哭了一整夜,一大早奶奶把他找回去他就知道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
      农村的老人没事做总喜欢在一起唠家长里短,穆怀生家那些事竟被他们翻来覆去说了几十年。听村里人说他奶奶原来是大家小姐,喜欢上了考上秀才的爷爷,当时这门婚事可是轰动乡里。穆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就这么嫁给一个穷书生,不过年轻时的穆家爷爷也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所以人人都称天作之合。那些都是听一些老人们说的,说的最多的还有穆奶奶,穆爷爷和一个老道的三角恋,对穆奶奶的鄙视,对老道的敬仰,把那个老道吹得神乎其神,穆奶奶就被说成不守妇道,穆爷爷就成了懦弱的可怜虫。小时候他听有人嚼舌根还会骂人,但是穆奶奶向来是不在意的,他父亲压根就装作和他跟奶奶没关系,久了他自己也觉得无趣,在听到就当作狗叫了。
      下了火车换成汽车,小地方就是麻烦,不能直通火车,这可能也是他不喜欢回家的原因吧。车上他睡了个昏天暗地,做了杂七杂八好多梦,还是什么情节都不记得,但是大红的色彩在他醒来以后还在眼前晃。
      下了车已经是晚上了,穆怀生被冷气激的直缩脖子。拎着手提包打量四周,他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当然感觉很陌生。可能是吃饭的时间,前面的村庄灯光闪烁,他大步向村庄走去。他没回家,而是先去了村长家。村长姓张,挺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和他爷爷是一辈儿的,还是他爷爷的朋友,对他很照顾,有时候他都觉得张爷爷才是他亲爷爷。
      “六儿,明个儿去趟县委大院,得把明年开春补贴的化肥钱要回来,再不要回来等过完年早就让他们分了。”
      “爹,你操这个心干嘛,你都退休一年了,这不是管闲事儿么。”
      “咋的,我退休了,你不还在么?”
      “爹,柱子他不是干部,就是承包养鱼池的。”
      “咱老张家在村上也算个富裕户,你爹我在县里也认识几个人,你说现在的村长,王麻子,啥正经事都不干。。。”
      穆怀生站在木栅栏外猛的听到张爷爷的声音,激动的说不出话。象征性的敲敲门就走进院里。
      “张爷爷,我回来了。”
      “谁在外面?”一个披着羊皮大袄,手中拿着烟袋锅子的一个干瘦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穆家大小子。”
      “谁?”老人眯着眼打量穆怀生,后面跟出了老人的儿子媳妇。
      “张爷爷,我,穆怀生。”穆怀生笑呵呵的走到老人跟前。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一种难言的沉默。穆怀生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年不回来会让老人不适应吧。
      “怀生,怀生啊,这么晚来有啥事?”老人的儿子蹩脚的想打破尴尬,但是很明显没有想让穆怀生进屋的意思。
      “怀生?回来啦。”老人也有些局促。
      “啊,回来了。我就是来看看您,给您带了点东西。”穆怀生把提包里准备的礼品盒放在院子里的石碾子上,“我这就走,刚回来,去看看父母。”
      “啊,不坐会。”老人不冷不热的问,老人的儿媳妇一直在给老人儿子使眼色。
      “啊,天色完了,怀生刚回来也累了,让人家好好休息吧,爹,就别麻烦人家了。”
      “是啊,我做了几个小时的车,很累了,那我先走了。”退出院子,穆怀生心中苦涩,对着村庄最后一丝温暖都断了。
      推开久违的大门,院子里一片凄凉。奶奶有遗嘱当天下葬,他知道时已经是第四天了。虽然和奶奶的感情不深,可是小时候奶奶对他的关心还是记得的。奶奶很寡言,从不主动问他要什么,可是总是会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一日三餐都是热腾腾的,秋天就开始给他缝冬天的棉袄,学习不好老师找来也从不恼他。从窗台上找到钥匙打开房门,奶奶的屋子和她在的时候一样,进门就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在就是火炕,炕上是奶奶陪嫁的衣柜。过道尽头是一座梳妆台,奶奶是村里唯一有梳妆台的女人。曾经那些老太太会用羡慕,嫉妒的语气谈起奶奶的雕花梳妆台。从奶奶的屋里出来看自己原来住的屋子,已经被当作杂物间没法住人了,叹了口气到外面抱一些柴禾来烧,今晚这一晚,明天给奶奶上个坟他就打算走了,家里的所谓的家产留给父母处理就好。
      好久不生火了,眼睛被烟熏的流泪,还大力的咳嗽。好不容易生了火,烧了壶热水,洗脸洗脚就上床了。在衣柜上面的柜子中取出被褥,奶奶最喜欢的那套已经被烧了,剩下的都是普通的棉被。火炕刚烧不久,只有炕头还暖一些,搬到炕头钻进被窝,穆怀生难受的想哭。
      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小孩子的时候还会撒泼胡闹,久了没人理也就麻木了。告诉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用快乐伪装自己才不会受伤害,有一天到外面去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可是他人缘一直都不好,从小学到大学,总是有莫名其妙的误会把他和周围的人搞的关系很僵,最后还是他孤零零一个人走过学习生涯。第一份工作的时候他遇到了温雅,一个不是很漂亮却很活泼的女孩儿,稳稳的和他一起两年,所以他把温雅当作了生命的一缕阳光死死不放手,至于爱与不爱,那是太奢侈的问题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好多,炕头的温度逐渐上升,迷迷糊糊中穆怀生睡了过去,可是一直睡不安稳。很多青白的双手裸在大红的嫁衣外面,围着他转,好像要伸手碰他,他害怕的紧紧缩成一团。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把那些晃来晃去的人赶走,一个穿着大红对襟嫁衣的女人站在他床前,好久。后来女人走了,又有人过来,是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低沉的笑着,冰冷滑腻的双手抚着他的身子。“还有一年,要些利息。”他挣扎想醒来,却是越陷越深。最后是奶奶穿着华丽的嫁衣,头上带着她平时舍不得带的簪子,背靠梳妆台,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想对他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的公鸡打鸣了,他从噩梦中醒来。摸一把头上的冷汗,外边还是一片漆黑,只有村里的公鸡一个接一个的啼鸣。摸摸被窝不是很热了,可能灶下的火熄了,赶紧抱自己紧紧团成团,把被子盖严实一点。梦中的东西又忘得一干二净,只是觉得昨晚的梦不寻常。一晚睡得不好,迷糊中穆怀生又睡了过去。
      王军建认定了穆怀生,正打算怎么和家里摊牌。这几天晚上他睡的也不好,总是被惊醒,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老头子好像认识一个得道高僧,回去让人家看看,也是找个借口回家探探口风,这可是关系到他下半生幸福的事,马虎不得。
      新来的男秘书一脸郁闷的看着手中积累的文件,老板最近基本上天天都在开小差,除了负责签字把文件都推给了他。虽然这是重视的表现吧,他也是个人,也需要休息啊。这幕僚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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