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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桃花依旧笑春风 ...

  •   朝雨淅沥,天色/欲晓,荆月撑伞望向雨雾中山寺,钟声遥遥,竟有些时空错位之感。

      洛京宝刹林立,暮鼓晨钟,她也时常听见自宫外而来的缥缈钟声。

      宫女们私下说,这佛音为陛下而响,盼望着能够洗涤陛下心中戾气,少造业债。

      无痕跟在司马湛身后,踏进宝殿,昨日得见的荆夫子已然跪在佛前,垂首闭目,似在忏悔。

      无痕皱了一下眉,忏悔?

      为什么他会在她身上看见忏悔?

      司马湛垂眸扫了眼这莫名熟悉的青衣女子,上前走至蒲团前,撩袍跪下,闭目祈祷。

      无痕目光在他们之间转悠两圈,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真是不懂,这些佛啊道啊,都是虚假之物,他们怎么如此虔诚?

      佛祖若真能保佑殿下,殿下也不至于东奔西跑,剿匪、赈洪、平乱,还有去年郭城鼠疫,尽将脏活累活交给殿下去做,功劳却全是大皇子的。

      陛下的心偏到西边去了。

      无痕睁开一只眼,头顶那尊释迦牟尼佛,仍旧含着悲悯的笑,无动于衷地望向他们。

      半响雨停,荆月缓缓起身,朝他们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女子坦荡温婉,与闺中女子一样,哪像是凌雪阁刺客残月。

      他从未涉足江湖,却听说过,江湖高手能够用内息掩藏自己的脚步与身法,如同常人一般。

      轻功了得之人,脚下步伐轻快,更甚脚沾地而不留痕。

      内力深厚之人,脚下步伐沉重,踩在石板路上,也能留下一层浅浅的鞋迹。

      他猫腰,循着荆月走过的路,一路跟去。

      事关太子殿下安危,马虎不得。

      荆月回到禅房,立在门后,目光透过缝隙,注视着门外鬼鬼祟祟的少年,隐于袖中的手指缓缓收拢。

      “无痕。”

      无痕一惊,回头看着转角处负手而立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那女夫子的禅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快步奔过去。

      “公子。”

      司马湛掠过前面禅房紧闭的木门,眸色淡然,抬指敲了敲他头,轻声警告:“清静之地,不得乱闯。”

      无痕自知理亏,点点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走远后,司马湛道:“此女子警惕,恐怕对你生出了戒备之心,暗中监视即可,少去招惹。”

      翌日,撷芳起早擀面,做了一碗素淡的长寿面,打算亲自送去灵隐寺。

      自乞巧节出去一圈后,撷芳对外面也不再害怕,她能感觉到阳光真真切切照在了身上。

      那是活着的感觉。

      她收拾干净灶台,挎着菜篮,转身出门。

      今日是殿下二十岁生辰,殿下不在意自己生辰,她这个做“长辈”的姨娘,都会做一碗长寿面。

      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

      撷芳笑着打开院门,抬头一看,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县衙有令,”为首的捕快亮出搜查令与令牌,看着门口惊愕的妇人,挥刀斩断她臂间用粗布盖住的菜篮,冷声道,“搜!”

      菜篮砸在地上,瓷碗破碎,长寿面撒了一地。

      苏绣听见动静,翻身钻出窗户,撷芳侧身对着他们,攥紧支撑丝瓜藤的树架,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苏绣矮身蹲在屋脊背面,朝她弹出一颗小石子。

      手背一痛,撷芳转头看向屋脊,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一句:“逃。”

      快带着殿下逃。

      院中绿意盎然的盆景一一碎于刀下,池中红尾鲤鱼不安地摆动着尾巴。

      苏绣扫了眼狼藉的庭院与凶悍的衙役,猫儿眼升起一抹杀意,她握紧手指,俄顷转身跃下屋脊,奔向灵隐寺。

      无痕守在殿外,甩着腰上的玉珏,无聊地望着天上流云。

      忽见一个红衣少女着急地跑来,他抬手拦住,正要问名字,只见少女灵活的从他手下穿过,跑到荆月身边。

      “月姐姐,出事了。”碍于他人在场,苏绣的声音放的极低,语气却甚为严重。

      荆月睁开眼,眼波微微一颤,随即仰头望了一眼慈悲的佛祖,平静起身,也许是跪得太久,身形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见她失力,苏绣搭手搀着瘦弱的臂弯,小心地踏出殿。

      避开身后若有似无探究的目光,荆月出声问道:“出了何事?”

      苏绣瘪嘴:“衙门来人搜查,气势汹汹的,我也不知道,芳姨让我带月姐姐走。”

      荆月转头看了她一眼,再次确认:“只是搜查?”

      苏绣点头,想起那些粗鲁的官差将院中弄的一团糟,气愤骂道:“这些无赖兵痞就是强盗!”

      小姑娘气红了眼,荆月已然能猜想到官差进屋发生了什么,司马氏称帝不过十年,根基本不牢靠,且氏族中多有不服,以关东为首,出仕者甚少。

      他们在等,等一个时机。

      司马氏对此,唯一能做的便是大肆屠杀她楚氏宗族,以防东山再起。

      为求贤才,三年一次的科举,现在一年一次。

      如今政局未定,朝堂尚不明朗,士子避开朝堂,多投氏族门下。

      卖官鬻爵比比皆是。

      朝廷缺人,官府自然良莠不齐。

      江州太守御下甚严,素日私盐贩铁的江东,如今却是为数不多的清朗之地。

      她轻轻抚摸她脑袋,温声安抚:“无妨,乱了再布置,碎了正好换新。”

      苏绣鼓了鼓腮,月姐姐总是这般温柔,一点脾气都没有。

      “姨娘身子虚弱,先回去吧。”

      苏绣为难,芳姨让她带月姐姐先走,她想着送月姐姐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救芳姨。此为上策。

      荆月牵过她手臂,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坚定:“有我在,放心。”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苏绣情不自禁相信她,但有自己在,那些人休想伤月姐姐和芳姨一根汗毛。

      目送她们下山,无痕挠挠脑袋,很是纳闷:“荆先生身边还有个这样的丫头,怎么没写啊……”

      司马湛无言,她们背影有些相似,性格却迥然不同。

      他记得,她生辰前夕,摸进他宫殿,那时他正在睡觉。

      自从遇到她之后,一向浅寐的他可以毫无防备的睡熟。

      是以公主殿下坐在他床榻上,捧着脸看了他半宿,他都不知道。

      若非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他才惊醒,一睁眼,小姑娘披着皎洁的月色,像一只小奶猫,笑眯眯地看着他,狡黠地说道:“我看了你好久,姐姐,还以为你会睡到天亮呢。”

      她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司马湛哪里睡得着,那一次他昼夜无眠。

      公主殿下初见他时一直以为他是女子,后来知晓他是司马将军送来的质子,这声“姐姐”也难以改过来。

      可他终究是男子,古语有云“男女八岁不同席”,公主殿下虽然只有六岁,可他有八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君子所为。

      他连夜将公主殿下送回宁心殿,却在走时被她拽住手臂,气哼哼地告诉自己,明日是她生辰,记得准备生辰礼物,必须要一份独一无二,她从未见过的生辰礼物。

      楚皇暴戾,却对唯一的公主殿下是一等一的好,几乎有求必应。

      公主殿下喜欢登高望月,楚皇斥巨资命人在宫中建造了一座望月台,他想,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尽在公主殿下的库房中,她什么没见过。

      司马湛绞尽脑汁从半夜想到响午,他寄人篱下,衣物首饰加起来都当不了十两银子,哪里能送她一份独一无二,从未见过的珍宝。

      思来想去,便用唯一的一根玉簪换来一袋面粉、一颗青菜、一个鸡蛋,亲自动手做了一份粗糙的长寿面。

      这是母亲手把手教他做的,那时候母亲病骨支离,擀面杖是她唯一愿意拿,且拿得动的东西。

      三年前,他生辰时,母亲为他做了最后一碗长寿面,不久撒手人寰。

      面汤沸腾的咕咚声把他从久远的过去拉回,他羞惭地想,公主殿下应该从未见过长寿面吧,他第一次做,取巧,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

      但实在简陋,难以入眼。

      司马湛羞于奉给她,却不料她趁他不注意发现了那碗面。

      司马湛想倒都倒不了,只能红着脸承认,这是他送她独一无二的,从她眼中新奇的光芒来看,应该是从未见过的生辰礼物。

      简陋的生辰礼物。

      但出乎意料,她很喜欢。

      她说,从未有人给她煮过面。

      司马湛想,他母亲曾告诉他,每一个孩子生辰,母亲都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司马湛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你阿娘没有给你做过吗?”

      小姑娘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我阿娘在我出生时就薨了。”

      司马湛沉默,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今日是她生辰,他却失言,让她伤心。

      见他垂首自责,她起身挽着他衣袖,笑问道:“姐姐,你送的生辰礼物,本宫很满意,本宫满足你一个心愿,好不好?”

      司马湛看着她笑弯弯的眼,知道自己忧虑过甚,公主殿下好像永远不会难过。

      只是,他没有心愿,他父亲不喜他,将他作为弃子送来为质,爱他的母亲也无法重活。

      小姑娘却是不管不顾,扯着他衣袖,清亮亮的眸子望着他:“你不喜欢本宫唤你“姐姐”,那本宫唤你“哥哥”可好,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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