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下自己写的大杂烩》颜洄

30、豆 丁

　　20年3月30日是我第一次遇见豆丁，由于初中就去了外地上学，疫情圈了这么久，身边也没什么能约的朋友。所幸每天估摸亲娘下班去亲娘单位等着，母女俩一道溜溜腿。

　　豆丁两个多月大，也可能三个月，是只长期流浪的小田园狗。我和我妈就在一个拐角遇上了，它莫名奇妙的跟了我们两路口。

　　我喜欢极了，它令我想起舅家抛弃的老狗，那老狗是我舅好多年前养鱼塘时抱来的，跟我舅几番波折看家护院。

　　年轻时一见我就舔来舔去，后来年岁大了每次见我就趴在脚边等我给它抓挠。可惜老了老了，我舅一退休，舅妈嫌是土狗就随手撂了。

　　别人家的我管不了，这个。我看了看豆丁，我为何不给它一个家。

　　“妈，你看有个狗跟着我们！”

　　妈推着车扭头看了看，豆丁就借机跑到跟前俯趴着摇尾巴。

　　“你是谁家的？”

　　妈只当是别人家的傻狗子跑丢了路，带着豆丁往回走。可我知道豆丁跟了我们三个路口，遇见那会儿荒郊野岭，绝不像谁养的。

　　果然我妈没找到主人，而豆丁依旧跟着我们奶声奶气的呜呜。

　　妈也有些不忍，“要不先抱回去，明天我给单位食堂那姑娘？我知道她是个爱狗的，之前家里有两个，可惜被闹狗的药死了。正好这个也小。”

　　“行。”

　　第一步get，狗顺利的抱回了家。

　　我买了点猪心肺，回家拌了个馒头，豆丁吃的贼干净。

　　家有三岁幼妹。我妈有些不放心。

　　我试探开口。“妈，我带它去洗个澡？”

　　“好。记得买根绳子明天我好牵。”

　　我胡乱应了，带去宠物店，老板却不给洗。

　　“狗太小了，我们这吹风机功率太大，你刚捡来这么一下。”老板做了个手势，“你想它有多害怕。”

　　没洗成澡的狗，自然也不用买牵引绳。

　　我回去自己拿洗发水给揉了三四遍。

　　家里阿姨带着妹妹回来了。

　　“诶呦，哪抱来的。”

　　“捡的。”

　　吃饱喝足的豆丁卧我怀里，小吹风机拱着毛，安生的不像话。

　　妹妹开口。

　　“妈妈我们养它三天吧。”

　　我心里一个机灵，好，太好了，养出感情就送不走了不是。

　　豆丁实在太可爱了，我妈也忍不住应了。

　　这就是我跟豆丁的开始。

　　我上网查了很多，从养狗的注意事项到训狗的初级教程，还买了几十块的视频。

　　第二天睡醒，我拉着豆丁去宠物医院驱虫，还打了一针疫苗。

　　私心作祟，我把4联针的钱都结了。

　　打完疫苗要40天，生狗就喂成熟儿子了，还送谁？

　　兴高采烈的买了牵引绳狗粮，还有磨牙棒。豆丁，你还是落我手里了。

　　驱虫以后我更加肆无忌惮，把豆丁的窝挪进了我屋 。

　　还给它买了狗零食，狗玩具。

　　乐极总是会生悲。

　　我虽然试图尽心尽力，但码论文时还听见阿姨的碎碎念。

　　”……净给别人找事。”

　　“养个这弄啥。”

　　阿姨是个农村人，我学校舍友也是，所以我总将二者相提并论。

　　学校舍友，友善，健谈，爱心，塑料姐妹花一起皮断腿。我想当然的认为，阿姨也是。

　　可听了这话我难受的不行，小城市一月我家给开了3000，也就这两天忙些。我妹平素上幼儿园，每日做一次早饭然后到不过800米左右的幼儿园接送。

　　整日都是闲的。

　　我自认是有体谅的，我的狗，大多时候我是自己照顾的。不过片刻，毛孩子乱尿我没能看见。这也值得生怨？

　　我有点心烦，甚至论文都打错了行。

　　妹妹是粘狗的，只是阿姨怕，我妈也怕。高声厉斥，小孩学样。

　　只有我偷着拉我妹进书房。教她摸摸豆丁，如何好好相处。

　　可惜孩子太容易哄骗。

　　照例去找母亲溜腿。母亲逗笑，“过得咋样，铲屎官。”

　　好极了，我给母亲说着小狗的一切。却摁下阿姨那段不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女人，谁都有个姨妈期不是。

　　母亲的开心让我误判了形式。

　　到家就看见沙发上留了片水渍。

　　阿姨道：“狗尿沙发上了 。”

　　我妈不出意外的揍了几下。我很闹心，但是拦不住。

　　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整整一日，都没见过豆丁这样不知礼数的尿，甚至到豆丁走，我也没再见它尿过。

　　阿姨嘴还是碎碎叨叨的，“这号狗就是喂不熟。”

　　“这号狗不用喂狗粮。”

　　我妈想起阿姨曾提家里也有一个狗。随口问了。

　　“你家那个小白呢。”

　　“老了给它卖了。”

　　我妈突兀的来了一句。“要不这个你抱走吧，这狗样子长的不错。”

　　我不愿意极了，她上一个看家狗因为老，就卖了换钱？？？

　　我的思想还跟不上阿姨给我的震惊。“我是不要，小白之前下的崽，我留的有。”

　　……窒息。

　　我不是什么爱狗人士，可这种冷漠让我心里生出了厌恶。

　　给她家看了一辈子家的老狗，竟然卖了。卖哪？谁要？无非是说不出的狗肉馆。然后留下老狗的狗仔继续为她看家？？？

　　我咬着牙想台词，甚至想怼到面上。

　　我妈大概想想也是不妥，没再提过。路上母女俩那点开心都化作乌有。

　　三日过的很快，正巧碰上清明。阿姨终于回家了，父亲回来了。

　　父亲因为不在家常驻。不愿跟母女二人站队置气。看见豆丁笑笑不说话。

　　清明，父亲回乡祭祖。头一天母亲跟我就不可避免的爆发的。

　　我妹跟阿姨学着打狗，惹狗，吓狗。豆丁不是吃素的，它拽住我妹裤腿撕啃。我妈气极了，又打了狗。

　　我吵了我妹。小孩子手狂。可我妹从不听我的。

　　“我不喜欢狗，我要我的兔子，把狗送走！”

　　“送走送走，妈妈上班就送走，狗会咬兔子，咱不要它。”

　　姑姑曾给我妹买有两兔子，我妈告诉我妹，让阿姨拿回去养肥再拎回来。

　　童年回忆告诉我，大家都懂。

　　我上头了，我忍阿姨天天骂豆丁，我忍我妹这个被谁都能哄住的墙头草，还有看了看说不动的母亲。

　　我呛一个四岁的孩子。

　　“送走就送走，我看你兔子几时会回来！”

　　我哭了。说不出来为啥哭。

　　自从家里要了二胎（我妹）我给她洗袜子，洗内裤，洗脚，擦屁股，做饭。给她一些属于姐姐的爱。

　　可我也很幼稚。

　　我通常听见妹妹说：“不是她的妈，不是她的爸。如果是她的，宝岂不是空叉叉的，啥都没有。都是宝宝的。”

　　我妈都会随口哄了。“是宝的，是宝的。”

　　我很烦，一看明年就退休的母亲，还有几年退休的父亲，我很难想象这个孩子以后升学工作等等跟我泾渭分明。

　　可妹妹护食，护父母，对我这样，我时感疲惫。反倒是路边捡的豆丁让我更舒坦些。

　　我妈果然恼了。

　　“宝，咱不碰，妈上班就送走。她是个糊涂虫。咱不理他。”

　　豆丁被我妹弄的很烦躁，在我手下隐隐龇牙。

　　我妈指着嘲弄，“你看它连你都咬。喂不熟的白眼狼，要它干啥。你真是狗屁不通。”

　　我不耐烦的啊啊着，希望快点过去这个话题。

　　“狗屁不通。”

　　“啊啊，是。”

　　“狗屁不通。”

　　“是。”

　　“我说你狗屁不通！”

　　“是是是，我不通。”

　　我没有劲去争辩，脑海突然闹出一句，“狗嫌人心脏。”

　　我突然感觉有些应景。

　　“送走！”我妈高声怒斥。

　　我知道我妈打一棒子后会给个甜枣。

　　给台阶我该顺着下了，这是我们母女间的默契。

　　“好。”

　　我跑到书房里哭，眼变成一条缝。果然出去的时候，我妈给我剥了个橘子。

　　“人不能得寸进尺，咱俩说好第二天送走的，让你养这么几天了，咋？”

　　我说不出种种情绪，哽咽着答不出话，只好把橘子塞嘴里来回咬着。

　　我给我妈说了阿姨故意嘀咕给我听的话。

　　我妈竟然毫无波动。

　　“打拿来那天我就知道了。那天阿姨就问我，你俩姨家的狗怎么喂的，我都没吭声。你看你说那话，你阿姨，人家是来看人娃的，人家想不想多干活看狗娃。”

　　“……可她也太闲了。”

　　“是啊，早些你不知道，你妹一上幼儿园她就到处跑。我下班回来屋里还是乱乒乓的，阳台上你妹的袜子湿乎乎的，一看就是刚洗。”

　　我惊呼：“那为什么不辞退她！”

　　我妈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手脚干净算了，你妹也跟她亲近。你是啥都来的太容易，就应该给你送回你们老家历练历练棱角没被生活磨炼。带着有色眼镜看不见别人好。”

　　我哑声，我当真看不出。

　　“咱不能留下它吗？”

　　“不能。”

　　人到底是有感情，我妈说完送豆丁走，看我看豆丁情绪都不对付。

　　主动帮我遛狗，还喂了豆丁好些好吃的。

　　对着豆丁语气都柔和了。

　　恰巧清明节第二天是我妈生日，她跟多年老朋友俩姨一家聚餐。

　　我抱着豆丁去了。

　　俩姨爱狗，家里巨贵堪比儿子，我妈说过一次她家巨贵，二人差点闹别扭。

　　看见豆丁，俩姨是亲的。

　　“诶呦，你不是说你不养，哪来的，真好看。让姨姨看看。”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捡的，我带去打过针了我妈不让养。”

　　姨姨摸了两下。闻言就问母亲。

　　“真的假的，你不要我可抱走了。”

　　“抱走吧。”我喜不自胜。

　　俩姨家靠河小别墅，带个小院子。豆丁能跟俩姨，也真是福气。

　　我试图将豆丁给了俩姨，俩姨看了看喜欢极了。

　　“叫妈妈，叫妈妈。”还温声细语的指着儿子说，“这是你大哥，家里还有个二哥。知道不，小豆丁。”

　　我知道眼又涩了，但是我愿意。我抱着豆丁在饭店走廊上，疫情原因，没什么人。

　　“豆丁，以后记得听话啊。我有时间去看你。”

　　豆丁舔了舔我。

　　豆丁就这样给了姨姨。我把疫苗本，狗零食整出来。准备过些日子给姨姨送去。

　　假期第三日。

　　我看姨姨给我发的照片，视频。大狗跟豆丁幸福极了。

　　我心想也该知足了。我的豆丁真是个有福气的。

　　谁知下午正追剧，就听见姨姨声音从我妈手机里传来。

　　“这狗我不养了，它咬我。野性难驯喂不熟。打针花了1800。”

　　豆丁果然被送回来了。姨姨说是套狗绳所以被咬了。

　　趴在我身边，跟前几天一模一样，伸手就舔舔我。没事就卧腿边上。

　　我很想在劝一句俩姨，可母亲跟俩姨一句一搭的。我插不了嘴。

　　“你们也别养了。这咬人。医生说什么潜伏期的，太吓人了。”

　　“不养，明天就送人。”

　　俩姨走了。

　　我问我妈。“要是送食堂那姑娘再被人闹死怎么办。要不……”再找个好人家。

　　“有一次，就知道注意了，哪还会。”

　　我妈铁了心，我知道我是说不动了。

　　夜里，我起夜，豆丁跟着我起来。晃晃悠悠，卧在屋外不吭声的跟我摇了摇尾巴，却意外不跟我进屋。

　　我想明日我妈再当着面把它抱走也确实太难心。

　　我关了门，放它自己卧沙发上。

　　早晨，我屋门一阵狂响。

　　我不知道是豆丁，是尿还是拉屎惹怒了阿姨。把它撂我屋里。

　　可它今天要走。

　　我听着叫，不敢看它。

　　我知道应该是弄来个箱子给它带走了。

　　我起床很晚。

　　找基友倾诉，基友安慰我。

　　“以后自己住，会有更好的，买个猫，买个狗。”

　　我谢过基友的安慰。

　　但……他们不是豆丁啊。

　　妹妹看见我起床，“姐，狗送走了。”

　　我没搭腔。

　　四岁的妹妹，明年就退休的妈妈。还有几年退休的父亲。我知道这是我人生躲不掉的责任，她上学，工作。我需要照顾她很多很久。

　　父母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没想过逃避这一切。

　　可什么来的都太容易，所以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我。

　　连拥有一只自己的狗都不配。